如果你喜愛我們小說狂人的話,可以多多使用登入功能ヽ(●´∀`●)ノ
登入也能幫助你收藏你愛的小說~跟我們建立更深的連結喔 ♂
《紐約無人逗留》第10章
十、

  新生活在努力中穩定下來。紐約歷練了賈維斯的適應能力。

  他早在內心做過利弊權衡。在IBM的將近兩年裡,他學到了普通人花幾倍的時間也學不到的人生體會,工作能力上了一個台階,性生活也很規律。總體來說,他賺了;那麼,他的離開就該是毫無遺憾的。

  他一次次在心裡默念,一次次說服自己,用他處理資料煙海的理性分析和做千萬行代碼的嚴謹認真,一次次向自己證明這個命題。可他的結算表上,忘了列出他曾撕心裂肺地愛過一個人。

  他寧願自己已經忘了。

  對於「friends with benefits」的關係,他已經十分習慣,而新環境也讓他終於可以拋開顧及。他開始嘗試和不同的人交往,就像嘗試大千世界擺在他面前的菜譜——像他這樣漂亮聰明的年輕人,社會向來不吝它的饋贈。

  可他一直堅守著一條原則:不碰那些會動真感情的人,不去招惹那些對愛情還留有幻想的靈魂。他知道什麼是自己所招惹不起的。

  他也終於被教會了不帶溫存的、只求生理滿足的性愛是什麼樣子。在大學時交往的戀人都是真心實意的,而到了紐約,東尼也從來都是細心溫柔地對他,讓他以為事情就該是這樣。但真正開始接觸更多的人之後,他發現很多前戲都是會被省略的。

  很多時候,他躺在床上,甚至會懷疑自己的記憶是否正確。在情愛方面,東尼對他好得毫無保留,做著太多超乎只顧自己享受的範疇之外的事,十分照顧他的感受。

  賈維斯時常在回憶中困惑,最後終於得出結論:這個男人可怕得過分。他忽冷忽熱,對個人生活的邊界很看重,也不允許賈維斯冒冒失失地把自己擺錯位置。但他們相處的日子裡,總有那麼一些瞬間,會讓賈維斯忘記他們算不上真正的戀人,而只顧著沉浸在自己的幸福里。

  但這不怪賈維斯。無論賈維斯怎麼想,都覺得是不能怪他的。

  在分手前的最後一個聖誕節,正是年末財務部門最忙的時候,但東尼很奇怪地,偏要讓他提前下班。

  等到賈維斯把手頭的工作草草結束,頂著周圍人都在加班的壓力請假離開,天已經黑了。東尼依舊是在兩個街區外的停車場等他,並且一見面就埋怨:「你再不來,我可要餓死了。」

  「你一直在等我嗎,先生?」

  「對啊。不然呢?得等你陪我吃飯啊。」東尼聳了聳肩,「讓那幫傻瓜工作去吧,這可是聖誕節啊。」

  賈維斯這才看到車後座上扔著的幾個紙袋,裝著滿滿的菜蔬和生鮮——東尼每次親手做飯之前,都要花很大的心思在採購上。

  那些精心挑選的原料,讓賈維斯的心都軟了:「抱歉,先生,等了很久吧?」

  「沒事。你這樣努力工作我還得表揚你。給你加KPI(關鍵績效指標)。」在車子起步前,他給賈維斯看了一眼手中平板電腦的螢幕:備忘錄上潦草地寫著一條「給他加獎金」。

  賈維斯笑了。東尼的小玩笑總是很動人。

  他挪近了吻先生的臉頰:「不用。今晚獎勵我就好,先生。」

  東尼推開了他,忙著看路況,眼角卻是滿滿的笑意:「別鬧。我正開車呢。」

  為了做這頓聖誕晚餐,他們兩人忙到夜裡,才終於吃上了飯。東尼堅持一切菜餚都自己經手,賈維斯便幫他切菜,攪拌聖誕布丁糊,給烤雞塗料。他們聊著笑著。聖誕菜餚的香味充滿廚房。這些瑣事構成了賈維斯最難以忘懷的聖誕節。他的先生曾說:「用各種風味把食材喬裝打扮,再讓它進入另一個人的身體,連帶著它的熱度。從感官到血肉,都在融合,都在發生強烈反應。這是比性愛還要私密的觸摸。」賈維斯後來想起,覺得這話可真是對。

  顛覆一個傳統節日用二十多年對賈維斯造就的意義,東尼只用了一個晚上而已。

  聖誕晚餐後,東尼開始忙自己的事。因為事務與工作無關,他允許賈維斯陪在身邊。

  賈維斯在他身旁坐下時,發現電腦螢幕裡是一個專業的基金管理軟體。看到帳戶金額的那一刻,他第一次真正意識到,東尼的家底到底有多深厚。

  東尼自嘲地解釋道:「爹娘死得早,都是遺產。沒什麼可驕傲的。」

  他把自己的交易記錄調給賈維斯看。那些屬於專業交易員的操作,東尼做出的回報率卻不比任何專業人士遜色。「他們留的錢,我一分也沒動過,就放在帳戶裡。我的日常開銷來自帳戶的盈餘。我閒時會操作一下,賺生活費而已。」

  「你打算永遠不動這筆本金?」

  「不知道,畢竟我也不想投資房地產什麼的……它不屬於我。也許等我死了就捐出去吧。」

  賈維斯不解地盯著螢幕:東尼明明是不需要工作的,因為他操作基金的利潤已經遠超總監的年薪。可他為什麼還要爭這個位置?

  這個問題,是在人事已非的多年之後,由尹森給了他答案。

  離開IBM之後,賈維斯進入投行成為項目經理,開始了全然不同的生活節奏,頻頻出差。比起上一份堅守辦公室的工作,他每年要花更多的時間與候機大廳、機艙酒水和旅行雜誌打交道。

  在工作熟練後,他有了自己的助理,是個剛從布朗大學畢業的女生。一男一女出差時,難免會惹人注意。不過,他的助理是一個爽朗的姑娘,落落大方,把交往分寸拿捏得很專業,讓賈維斯非常省心。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的離開點燃了財務部原本蓄勢待發的內鬥。他走後沒多久,原來的財務總監引退,東尼終於成功坐到了一把手的位置,在整個部門掀起清洗般的辭職潮。這位太過年輕的新總監就像恨誰一樣,一下子清理了半個部門的異己,包括原來的副總監史坦。

  在航站樓之間輾轉奔波的賈維斯並不知道這些。舊時光的那些人那些事,都已經從他的生活中悉數退場,只剩下手機裡偶爾可能翻到的朋友動態,可能會刺痛著提醒他一些往事。

  分手之前,恰逢千禧一代掀起社交媒體熱潮的關口,人們的交往重心迅速向手機裡轉移。賈維斯所有的社交帳號上,都加著IBM的那一眾同事,其中當然包括東尼。不再聯絡之後,賈維斯沒有刪掉先生的手機號,也沒有在社交媒體上拉黑他。對方也沒有。他們沒有狠下心轉身為敵,但也沒有費力去假裝還是朋友。

  賈維斯知道自己這輩子都不會再去主動問候,可他說不清為什麼不去刪除那個名字。明明,他現在的人生中,已經再沒有那個人可以出現的位置。

  生活很忙,而他適應得很好。他會替助理往行李架上放旅行箱,聽助理吐了吐舌頭說「謝了,老大」,然後也會笑一笑。他已經吃慣了飛機餐,聽慣了登機廣播和各種藉口的航班延誤;也能在工作壓力大的時候扛起責任,出色地解決問題,順便逗精神緊繃到極致的助理笑出聲來。他精神飽滿,認真嚴謹,盡力去做一個好前輩、好職員,扮演好自己在華爾街的這個全新角色。只不過,在飛來飛去的間隙,在他習慣性地刷Facebook時,依然會被東尼新發的動態牽扯到情緒。每當這時,他神色的深沉,連助理都能察覺。

  他到底為什麼不刪掉那個人?也許原因是,他還在等,等一封婚禮的請柬。

  東尼說過他最終會安定下來,「在把人生安排好之後」。所以賈維斯一直在等。他心裡認定,如果先生結婚了,自己可能也就能徹底死心、真正放下了。

  而如果是自己結婚呢?大概是沒有用的吧。萬一他的先生再聯絡他,哪怕只是再和他說一句話,不論自己的另一半多麼美好,他也會拋下她重蹈覆轍的。就算真的和先生老死不相往來,希望的餘燼裡的火星還是會半明半暗,燒灼著他內心與愛相關的那塊領域,在每一個失眠的夜裡隱隱作痛。

  所以,他需要東尼結婚的消息。

  他想看到先生身邊出現一個穿白紗的新娘,想看到先生在Twitter上曬出孩子的照片,想看到先生全身心愛著妻子兒女愛得不得了的樣子,而且不可承認地,想看到先生的笑容。

  他會去點讚的,他對上帝發著誓,因為他只想徹底死心。這是他不會對任何人吐露的願望。

  在不願示人的悲傷之外,他的日子過得平平常常。在沒有出差的某天,他的助理小姑娘找到他問:「老大,下班後有沒有時間一起喝一杯?」

  「哦?都誰去啊?」

  「嗯……就是咱們組的這幾個。 」

  「你們先去吧。我把事處理完,就去找你們。」說完,賈維斯抬頭,對女孩溫柔地笑了一下,「老地方?」

  助理點點頭,羞澀地跑開了。

  但當賈維斯按約定來到酒吧時,卻只看到了助理一人。

  「其他人呢?」他沒想太多,向酒保點了杯酒,扭頭隨口問道。

  但女孩的臉一下子紅了。

  「抱歉騙了你,老大。」她咬著嘴唇,小聲說。「我想和你單獨待一會兒。」

  賈維斯尷尬地深吸一口氣,覺得場面有點棘手。

  「你可真是會自作主張啊,小姑娘。」

  已經工作了一整天,他的笑容很疲憊。可,想了想,他還是坐在了女孩旁邊,只是沒有離得很近。

  他說:「在這兒就叫我賈維斯吧。沒事。」

  「賈維斯。」女孩輕輕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嗓音年輕、悅耳。在一杯酒之後,她用這樣的聲音說:「賈維斯,我很喜歡你。」

  被表白的人怔住了,茫然地看著旁邊的女孩子。

  他想說「我是你的上司」,或「這樣不好」。但他知道女孩不會聽。當初的自己就是聽不進去這些話的。在女孩年輕天真、無所畏懼的臉龐上,他看到了從前自己的倒影。

  賈維斯張著嘴,半天也沒有想好合適的回覆。最後,他問:「你是不是一下班就來酒吧等著了?沒去吃點東西?」

  女孩拘謹地點了點頭。

  賈維斯看了眼腕錶,嘆了口氣:「走吧,我帶你去吃點宵夜。」他盡量讓語氣柔和些,但又不想讓女孩有什麼誤會,便沒看向她,付完酒錢就徑直地向外走去。

  賈維斯選擇了味道強烈、適合深夜滿足味蕾又不會氣氛曖昧的墨西哥菜。在吃著玉米片時,他對女孩說:「覺得自己的上司有光芒是一件正常的事,因為你看我時,可能會有一種仰視的錯覺。但我希望你不要因為這種錯覺感到困擾。」

  「可你怎麼會明白……」

  賈維斯淡淡地說:「我像你這麼大的時候,在這方面犯過很大的錯誤。所以我能明白,上司就是上司,不該把關係搞複雜。」

  女孩驚訝地放下了捲餅,看向他,可又在目光觸到賈維斯的時候低下頭去。扭捏了一會兒,她試探性地問:「她……是已婚的?」

  賈維斯嘆了一口氣,沒去糾正這個錯誤的人稱代詞。他不想解釋自己的取向,也不願回憶往事。

  「不是。」

  「那……她不喜歡你?」

  女孩問得很小心,而賈維斯只好苦笑。他痛苦這麼久的事實,今天被一個小姑娘給直接說出來了。這滋味真是不太好受。

  「是的。」他說。

  「我很遺憾。」女孩說。

  「沒關係。」賈維斯的聲音很平靜,「以後我依舊會指導你、照顧你、表揚你,但這只是因為我是你的上司,而你是我一個優秀的下屬,你千萬不要理解錯。 」

  女孩不甘心地點了點頭。賈維斯心裡祈禱她已經懂了。

  飯後,他問他的助理:「你住哪裡?我送你回去。」頓了頓,又補充說:「別怕,我只是覺得你一個女孩子,大晚上的不太安全。別擔心。 」

  「前輩,其實……」

  「不,你是個好女孩,我只是想送你回去。或者,你叫朋友來接你,都好。」

  他想摸摸女孩的頭,又怕對方分不清安慰和愛情,於是就把手放下了。女孩失望的眼神讓他明白,自己做的是對的。如果當初先生也能這麼做就好了。

  如果當初先生也能拒絕他就好了。

  把助理送回家,賈維斯拿出手機,思忖著要不要約最近的約會對象出來。事實就是這樣——他並非習慣寂寞,也不是不能在女性身體上得到滿足,只是他被傷害過,便自知不能再踏入這片雷區。

  他是絕對不會碰不該碰的人的,不像某個人,明明是以前輩的身份自居,卻依然不顧後果地挑逗別人的感情。

  他其實早就知道,當初被錄用,就是因為被旁聽面試的東尼欽定。東尼的理由是,年紀小一些可塑性比較強,所以沒有CMA也沒關係,只要讓這個孩子耐心成長就可以了。

  是東尼選擇了他。或許自從他踏進IBM的第一天,就注定是這樣:他的是去是留,生殺予奪,全都繫在一人手中。

  但他卻也順從了這樣的命運,沉迷得那麼深,從始至終都隨先生的冷熱而悲喜。

  在相處的最後一個春天,正是審計工作事務麻煩的時候,東尼先是逼他們接連加了一週的班,又在週五突然宣布不用加班了,催促所有人趕快下班去照顧家庭或體驗生活。

  然後,他帶著摸不著頭腦的賈維斯去了另一個區的Wholefoods超市。

  儘管已經離開曼哈頓,東尼的舉止還是很謹慎,他們間沒有觸摸和親近。賈維斯知道,先生還是擔心會有熟人看到他們。他乖乖地跟在先生的身邊,看他挑剔地選擇這樣那樣的食物,並炫耀般介紹著每種食物的烹調特點。賈維斯什麼都沒聽進去,他只顧著享受這個過程——他們多麼像一對一起生活的伴侶。他渴望和先生一同擁有這樣的生活,一同討論蔬菜、乾酪和雞蛋,商量晚餐的做法,分享平凡的點點滴滴。那時的賈維斯,是覺得自己看到了希望的。

  採購完了做晚餐的原料,他的先生轉身看向擺著生奶油的櫃檯,遲疑了一下:「你……要吃蛋糕嗎?是不是太形式主義了?」

  「什麼?」

  東尼轉過來看他,微笑羞怯又溫柔。他這個笑容的美麗,賈維斯從未見過。

  「生日快樂。」他說。

  「天啊,先生……」青年下意識摀住了嘴。因為連他自己都忘記了,今天是他二十二歲生日。

  「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讓你們玩命加班?得把這一天空出來啊。」

  賈維斯在感動中大笑:「你這是濫用職權,先生!」

  「有職權為什麼不用?以後,你會記得今天,我們一起逛超市的這天,這種場合可不多呢。」

  沒想到竟被他一語言中。春日將盡的時節,賈維斯便收到了那條殘忍的簡訊。一起逛超市的記憶,成為賈維斯心中對家庭不可觸碰的奢望,只要想到,就會疼得失去力氣。

  那天晚餐時他們喝了很多酒,結果烤蛋糕時,兩人都是微醺的狀態。東尼頭一次對賈維斯的過去產生了興趣,對他的童年和成長經歷都刨根問底。

  「你的初吻是什麼時候?在哪?」

  「在學校樹林……還穿著那種燕尾校服。忘記是十幾歲。」

  「和男生還是女生?」

  「伊頓公學是男校。」

  「哦,我忘了。哈哈,抱歉,伊頓小少爺。」

  他停下正在打發的奶油,伸手摸了一下賈維斯的臉頰。伊頓公學是英國頂尖中學,他的賈維斯是最優秀的——東尼是喜歡去想到這一點的。

  給蛋糕裱花的時候,他問:「你做過最瘋狂的事是什麼?」

  賈維斯在他身旁,喝了一口龍舌蘭,心想:當然是愛上你,先生。

  「不知道。高中時在派對上嘗大麻,然後鎖上儲物室的門在一地彩帶裡做愛,算嗎?好像也不是很瘋狂。」

  東尼笑了:「你真是個很乖的孩子。和我相比。」 賈維斯也笑了:他面前的富二代成長過程中坐擁跑車遊艇各色美人,玩過3p嚐過致幻劑開過狂放的party,而他自己確實成長得中規中矩。他看自己的校友前輩們也大概就是這麼條路——頂尖中學,頂尖大學,成為企業高管或者議員,落戶富人社區,活在富裕無憂的精英圈子裡——大家都事業有成,衣著光鮮;更幸運的人還能擁有美滿的家庭,閒時與伴侶遛狗。但沒人是把人生當成了一場刺激遊戲,無所顧忌,不斷找到新鮮和快樂。

  東尼能,並且只願這樣生活。他活得獨一無二,因此二十二歲的賈維斯還遠不能看透他。

  吃蛋糕時,他們一問一答,不久便把這個英國青年的成長軌跡問完了。

  泡完澡後,賈維斯走到主臥門口,看到東尼站在窗前看著窗外。燈沒開,薄紗窗簾拉上了一半,窗外一輪那麼圓的明月,正把月光傾瀉進來。

  東尼右手夾著雪茄,雪茄頭在黑暗中燃燒成影影綽綽的紅。月光流淌。此刻獨處的先生,美得不可侵犯。

  過了一會兒,東尼聽到了聲音,轉身看向門口的青年,並嫣然一笑,只一笑就讓門邊看他看沉醉的人失了方寸。

  賈維斯走進房間。東尼穿著浴衣,領口空得恰到好處,勾住了賈維斯的目光。

  「嚐一口?」他把雪茄放到嘴邊,問賈維斯,嘴角微微上揚。

  於是,雖然賈維斯一向討厭煙草,但今天並不。

  在東尼吸了一口之後,他低頭輕輕用唇去覆蓋先生的唇,去探尋他嘴裡的味道。但嗆味躥進氣管,辛辣異常,變成劇烈的咳。

  他揉著嗆出的一眶眼淚:「恐怕不是特別習慣呢。」東尼咯咯笑著,左手拿雪茄,右手去拍他的背,末了,還用手指溫柔地撫過他淚濕的金色睫毛。

  他說:「讓煙在口腔裡轉,然後吐出來。去品嚐那種餘味,不要讓它進肺。」

  說完,東尼走到床邊,坐下,拍了拍身邊的床沿。

  「過來。」

  賈維斯緊挨著坐在了他的左邊。東尼吸了一口雪茄,拽過他的衣領,輕輕用嘴把煙霧送到他口中。煙霧充盈口腔,從唇間的縫隙漫出。東尼的手鬆開衣領,緊緊摟他,於是這個動作變成一個全然的吻。再加上雪茄煙霧釋放的香氣,如兩種潮汐在口中融合,美到極致。東尼就是這麼擅長製造完美的人。

  賈維斯一向討厭煙草,但今天的他如此全身心地愛這種味道。要說起來,煙草又算得了什麼?他曾是那麼討厭不清不楚的情愛關係,但遇到東尼之後,一切全變了。

  吻停下了,但誰也沒說話,因為不想打破這一刻的無聲。賈維斯沉浸在迷離中,手依然摟著先生,窗外一團月光照住他的四周,朦朦朧朧。他的先生坐在他右邊,認真瞧著他。不是打量,而只是四目相對,全無防備地看著他。賈維斯擋住了月光,陰影中,東尼的神色很安靜,惟是那雙眼睛像含了星星,隨眨動的睫毛閃動著,看著賈維斯,很久很久,一點厭倦也沒有。這個人說他不愛他,怎麼可能呢?賈維斯湊近,想吻他的鼻尖。

  但東尼抬手便將他推倒在床,自己也俯身過去。

  那隻雪茄被扔在了地板上,星火明明暗暗,像夜也睜了隻滾燙的眼睛。

  糾葛,顫抖,貼緊的溫暖。窗外月靜而美。

  紐約難得出那麼好那麼撩人的月色啊,可偏偏呢,那晚,它就是有。

  分開之後的漫長歲月,賈維斯兜兜轉轉地戀愛又單身,輾轉遍了紐約的高樓和落地窗。後來再遇良辰美景,美酒佳人,唯獨那一夜的月亮再也複製不來。人生就像豁了一個口,不論賈維斯怎麼彌補,都是缺了一塊東西。

  他的月亮再沒圓過。

  賈維斯一向討厭煙草。和先生分開之後,便更厭惡了。

  親熱過後已是凌晨,他們都精疲力竭,但東尼執意要去熱點牛奶。他一邊向鍋裡倒印度人參粉,一邊東一句西一句地扯著閒話,話題跳躍遍了全世界。從布里斯班到里約熱內盧,再毫無邏輯地談到瑞士。「那裡有幾家雪場,是全世界我去過最好的。」東尼聽起來困倦又溫柔,他用不銹鋼勺敲了敲鍋體,說道,「設施相當專業,雪道多,體驗豐富。以後我們……」

  他的話停在了半截,戛然而止,然後被生硬地轉換了話題:「印度人相信這樣的牛奶能治療失眠。印度人參是苦的,但我加了很多蜂蜜,應該會更適口。」

  賈維斯卻沒聽到這些關於牛奶的話,因為他在想先生沒說完的那句話。

  以後,他們?

  賈維斯知道先生不會喜歡他追問,可還是想聽先生把話說完。他不覺得自己是在討要什麼未來,可還沒問出口就已經覺得理虧了:一切構建未來的設想,對先生來說,都太沉重了。

  恐怕那時的東尼就已經知道了,他們是沒有以後的。就因於此,他才沒給過任何諾言吧?這聰明得十足像他。

  可愛情究竟是什麼呢?是先生扭開灶台旋鈕時「騰」地噴湧的火苗,是先生彎腰精心用奶油裱花的細膩優雅,是第一塊蛋糕入口時明亮直白的甜,是牛奶裡蜂蜜所掩蓋不住的印度人參的苦澀,是先生一直未曾提起的失眠和輾轉反側,是他從沒說完的那些話。

  那些話的尾音漂浮在夢境中,絲絲縷縷,總引得賈維斯想要伸手去碰。

  到底,以後的他們……

  多年後,賈維斯想起這這句話時,依然笑著會慶幸。

  萬幸,那時的他,還不知道以後的他們成了什麼樣子。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