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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紐約無人逗留》第9章
九、

  鈴聲響了很久之後,對方才終於接聽。

  東尼的聲音與平常一點區別也沒有——輕鬆,隨意,無所謂。「嗨。」他說。

  而賈維斯的聲音也已經被自己調整得無比冷靜,他用這種聲音直白地問:「我這是被簡訊分手了?」

  「那你還想怎樣?」

  「你連解釋都懶得做?」

  東尼的語氣完全像一個上司而不是戀人:「我很忙,而你應該也是——如果你沒有對工作偷懶的話,不然我可要批評你了。」

  賈維斯背靠著牆,腹背受敵的寒意從每一個毛孔侵入。

  「你不覺得應該把事情說清楚嗎?」

  「親愛的,聽著。」東尼無奈地吸了一口氣,「我用簡訊的方式已經把事情說得再清楚不過了。那些螢幕上哭著喊著要見面要『把事情說清楚』的情節,只是因為軟弱,不願意承認現實罷了。成熟一點,別把事情搞戲劇化了,好嗎?」

  「你對感情太不負責任了,先生。」

  「我還能怎樣?如果你非要說得更清楚的話,只能是:這根本不是分手,咱倆就沒真的在一起過,好不好?」

  這句話戳碎了這個初次動感情的年輕人的心。

  「你跟我說實話,先生。」賈維斯苦笑著,「是因為我在感情的進展上逼你了嗎?」

  東尼沒直接回答,只是說:「我勸你少感性,多把時間用於知識能力的提升。你還小,你的前途才是最重要的。感情上的事,多總結點經驗教訓沒什麼不好。不客氣。」

  像被扼住了自己的脖子,賈維斯簡直無法呼吸。他的感受已經麻痺,不存在了,只剩尊嚴還在回答:「我可沒想謝謝你,先生。」

  「你早晚會想的。」

  「你沒必要這麼熱心地裝作人生導師吧?」

  「是不得已啊,小朋友。」

  「真不再見面了?」

  「沒那必要了。」

  心如死灰的年輕人一狠心,戲謔地提議:「那,來一場分手炮嗎?」

  「隨你。想要就來我家。」東尼很隨便地說,彷彿是在答應要去速食餐廳買個漢堡。

  賈維斯緊攥的拳頭鬆開了,他的聲音在空蕩蕩的房間顯得很虛弱:「不了,我不想再見你。」

  東尼也沒再說什麼,只是像是突然想起似的,順口加了一句:「如果你有興趣換個工作,我可以給你推薦。我在業內說話還挺管用的。」

  聽到這話之前,賈維斯還以為自己的心已經不可能更涼了。

  「為什麼?」他問,嗓音有些控制不住了。

  停頓了些許時間,聽筒里傳來沏茶的聲音。東尼的口吻像是用肩膀夾著手機,心不在焉:「你還不明白嗎?」

  賈維斯無力地靠在牆上,四周的空氣擠壓得他動彈不得。他能不明白嗎?他只是一時難以接受:他的先生要逼他走。

  「我哪裡做錯了嗎?」

  「倒也不是。」

  賈維斯握拳用力砸了一下牆。沒有聲音。鈍鈍的痛感讓右手麻木,然後一點點擴散至全身。一種控訴的悲憤翻湧而起,無法克制。

  「你一點也不覺得,是我一直在遷就你嗎,先生?你以為我真的離不開你?你這種人……你知道他們都是怎麼形容你的嗎?」

  東尼沉默了兩秒,然後漠然得毫無歉意:「我知道他們怎麼說我,但我今天才知道,你想得也和他們一樣……那可真是委屈你了。早點分開吧,一別兩寬。」

  「我寧願我早點相信他們,最好一開始就信,根本不要和你有什麼瓜葛。」

  東尼吹著茶,聲音低沉:「成長都需要一個過程的,別自責,親愛的。 」

  他語氣中的無所謂,就彷佛這件事與他無關。

  賈維斯真想把手機摔在地上,但他努力勸說自己鎮靜下來。工作無論何時都是高於浪漫的,這是每個紐約人都恪守的都市修養守則。時至今日,他沒有任性的權力,必須擱置私怨,作為一個成熟公民去談判。

  他咬牙說:「這是我的第一份工作,IBM是我在紐約的初戀,我喜歡它遠勝過喜歡你。而且我很勝任,我適合它,屬於它,我不想離開。你沒必要逼我走,先生,我不會再和你有任何來往了,更不會在你搶總監位置的道路上給你添麻煩。」

  「那又怎樣?」

  賈維斯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收集自己所有的理智,說:「請你放過我,先生。」

東尼則是緩緩地呷了一口茶水,才終於不疾不徐地說:「不是我要逼你走,是你應該自己想想,你在這留著是對自己好嗎?」

  「趕我走,就對你很好嗎?我被逼急了也是會報復的。」

  「隨你。你盡可以曝光咱倆的事,但你要先想清楚啊:是解氣重要,還是你在圈子裡的名聲重要?好好想想吧,小朋友。」

  賈維斯眼裡的淚快要奪眶了。財務圈太小了,像IBM這樣的跨國企業,影響力太大。他的行跡和舉止都被業內同僚看在眼裡,而流言傳得很快,開不得玩笑。這大概是「不要和上司發生關係」這句忠告的深切含義——當你的前途與某個人息息相關的時候,毀了與他的關係,便像魚毀了自己生存的水域。

  他在心裡罵了一句,幹。但他沒有允許自己哭出來。這一路受的委屈無數,他都未曾哭過。如今就要離開了,他也必須有能力像騎士一樣,驕傲地鞠躬退場。

  「喝的是什麼茶,先生?」他問。

  東尼有點意外於他的平靜:「伯爵紅茶。哦,是你們英國茶呢。」

  「味道怎麼樣?」

  「很好。」

  「那就好。」賈維斯說,「至於我的事,你不必煩惱,也不用給我安排。我有我自己的出路。」

  掛掉電話前,他還強撐著,淡淡地客套了一句再見。

  扔開手機之後,他打開電腦登陸領英網,開始在全紐約範圍內查找新的工作。

  他並不打算離開紐約:他的公寓續租還沒多久,還剩將近一年的租約,如果離開太不划算。況且,人們離開這座城市的原因可能有許多,但感情問題從來是最扯淡、最bullshit的事情了——紐約本身就是由混亂的關係和破碎的心組成的,這是此處的遊戲規則,沒有人能躲避。他既然來了,就不能做一個逃兵。

  他不能逃,起碼,不能是因為那個人。

  他很聰明,簡歷也很優秀,所以網申和筆試都很順利,面試通知紛至沓來。賈維斯請了幾天假,精神飽滿地嘗試了每一個機會,沒有一絲離開之前的慌亂。如果這裡容不下他,就把自己連根拔走,這根本沒什麼難的。早在波士頓,他就已經給自己做好了思想建設。面試一個個結束,賈維斯冷靜地計劃著:等拿到心儀的崗位之後,他就一刻也不會繼續停留了。

  他已不再是那個拿不起放不下的小孩子。

  在徹底洽談好新公司的入職前,他照常去上班。最後一次聽到那個人的聲音是在部門會議上:東尼正在講下個季度的目標安排,大談特談公司的風險控制。「可去你的吧!」賈維斯坐在會議桌邊,心想,「你確實擅長控制風險,先生。因為你沒有感情,能剷除一切你覺得礙事的東西。」

  開會正開了一半,當著全部同事的面,賈維斯直接收拾好自己的東西,扔下一句抱歉大步走了出去。

  關上會議室門的一剎那,他的胸腔激盪著暢然的開闊,連呼吸都變得輕鬆了。他馬上就會離開,不必在乎任何人的感受了。這才是真正的分離來臨:他不會再像以前一樣,全身心屬於某個人了。他曾以為這一刻的自己是會落淚的,可他沒有。他冷靜得可怕。一直到辦理完離職手續,真正離開IBM和他的先生,一個人在陌生環境的白天黑夜裡打拼,他也沒有哭過,一次都沒有。從關上會議室門、把有先生的房間拋在身後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不會為誰流淚。他會堅強起來,因為紐約容不下失敗者。

  門外,他大口大口地呼吸著,開始感到超脫、釋然和自由。

  會議室裡,東尼皺緊了眉頭。

  「艾瑪,下去之後說說他。」他點名了負責培養賈維斯的師傅,「這孩子好沒禮貌。哪怕有什麼急事,就不能先解釋一句?」說完,東尼轉過身,繼續給大家講解投影上的內容精神,絲毫沒有受到影響。

  被點名的女主管趕緊點頭稱是,但這週五,她就接到了賈維斯的辭呈——他跳槽去了投行,拋下了做財務的經驗,進入金融領域,沒領東尼任何安排的人情。

  週一,賈維斯回到公司辦交接和離職。由於財務崗位性質特殊,不可能在短時間內將他放走,但賈維斯無所謂地承接著一眾同事上司的各異眼光,沉默得驕傲而平靜。這是他自己選擇的道路,這是他自己離開的。新公司的HR熱枕表示願意等他處理好了再辦入職,他知道自己算不得狼狽,他可以離開得從從容容。

  雖然尹森說他的違約金不用交了,但賈維斯還是去人力部要了一個轉帳帳號,自己向裡轉了那筆錢。違約金數額不小,他明白尹森話裡有話,可他就是不想要任何彌補。東尼連句解釋也不願給,臨走卻想用這種方式買個心安,賈維斯委實不想給他這個機會。

  在洗手間,他偶遇了另一個副總監史坦。此時,他正在洗手,而史坦站在小便斗前。在這個距離下,賈維斯選擇了對他視而不見。

  但那個人偏偏看見了賈維斯,而且不打算輕易放過。

  「我看到你的辭呈了。」史坦一邊做自己的事,一邊對他遠遠喊話,「但我知道你不是真心想辭職。有人在逼你。」

  水聲不斷,這種情景的對話讓賈維斯渾身不自在。他說:「這破地方我早就不想待了。」

  「哈哈,有骨氣。」史坦大笑。他招呼道:「近點說話吧。」

  但他招呼的青年冷冷地站在原地。史坦嘲笑道:「為什麼那麼避諱?看到這種器官不習慣?可你不是同性戀嗎?」

  賈維斯猛然一驚,退了半步。

  「哦,對不起,我冒犯到你了嗎?」

  受侮辱的年輕人一字一頓地正色:「您噁心到我了。」

  「想辦離職,還敢衝撞上司?」 史坦抖了抖,拉上褲鏈,轉向他,意味深長地說,「但是啊,對於一個正常人來說,看到兩個男人接吻才叫噁心,賈維斯。」

  就像大腦挨了一記重重的錘擊,賈維斯的身體晃了一下。

  他立刻跑去,一間間地推開廁所隔間的門查看,祈禱著洗手間裡沒有別人能聽見這句話。在他的身後,史坦還在窮追猛打地說著:「害怕了?停車場可不是偷情的好地方,賈維斯。我當時坐在車裡查看簡訊,抬頭一看見倒車鏡,簡直驚呆了。真是年度最勁爆新聞,他轉身上車的時候我才看清楚真的是他。你倆也太旁若無人了,同性戀們都這麼大膽嗎?」

  終於,賈維斯確認洗手間裡沒有別人。他停了下來,大口喘息著,不知所措。他的腦子裡嗡嗡作響,手還扶著門框。

  不顧把氣喘勻,他轉身大聲問史坦:「那你看到是我主動親他的了嗎?」

  手捏他的把柄的人笑了:「哦?是嗎?」

  「這事和他無關!他躲了!你沒看見?!」

  「記不清。別逼我回憶這種事。你看看你,到現在你還護著他。」

  「這是事實。」

  「那就是你為了攀附權勢不擇手段了。」

  「是。」

  「真的全是你主動?是你想去勾引他?」

  「他根本不喜歡我。」賈維斯說得斬釘截鐵,他有遍體鱗傷的理由去這樣保證。

  史坦走到水池旁,邊洗手邊對鏡子裡的賈維斯說:「那是自然,他更在意的是他的地位。」

  鏡中的金髮青年像被刺了一下:「你拿我威脅他了? 」

「只是聊起罷了,至於他作何反應、作何選擇,那可和我無關。你看,賈維斯,他是個趨利避害的利己主義者,別再騙自己了。你可以繼續嘴硬,說那些表是你自己想改的。這樣,公司只能多多調查,對你的離職,恐怕是不太有利呢。」

  史坦話鋒一轉,從注視鏡子的姿勢回過頭,換了副交易的語氣:「或者,你也可以選擇鬆鬆口,稍微配合一下調查。」

  他虛偽的面目讓賈維斯一陣反胃。他走到賈維斯面前,幫他整理了一下領帶,安慰口吻裡全是身居優勢的傲慢:「你千萬別傷心,我其實很欣賞你,我也不是在說你的忠誠不可貴,賈維斯。 」

  他語重心長地撫著賈維斯的左肩:「只是你選錯了主子。他,配不上。」

  賈維斯將他的手一把推開,直視著對方的眼睛,斯斯文文念出句惡罵:「Fuck you.」

  史坦向上扯了扯嘴角:「這話,你留著跟他說吧。」

  就在走出洗手間前,賈維斯還聽到背後傳來一句帶笑的嘲諷:「你到底喜歡他什麼?」

  賈維斯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徑直離開了。

  果然,本應順利的離職手續卻是異常艱難。因為他曾簽字保證過一張關鍵表格,內審們根本沒有放他走的意思。

  現實的漩渦攪得賈維斯頭昏。這段時間他經歷了太多:失戀,找工作,跳槽,受史坦的侮辱,他已經沒有心思去應付這些閒雜人等了。面對盤問,他只是不斷重複:「我什麼都不知道,是我的上司叫我做的。我所有的任務都來自上級安排。我沒有自主權。」

  對方問:「哪個上司?」

  「忘記了。」

  「這種事怎麼能忘呢?你再好好想想。」

  「這事都一年多了,我每天見到的表格數以百計,你要我如何回憶?」

  「盡力回憶,因為你有義務配合調查。」

  賈維斯火了:「你們有完沒完?這麼早的事情現在才想起來問,早幹嘛去了?我都說了我忘記了,想知道前因後果就自己去查啊!別的證據什麼都沒找到,只抓著我不放有意義嗎?你以為我一個初級員工就能造財務報表層次的假嗎?」

  而那些負責詢問賈維斯的人,其實也早就被這件沒完沒了的額外任務惹煩了。那個當初讓賈維斯簽字的年輕小內審沒忍住,脫口而出:「我們當然有別的證據,我們知道是誰做的。」

  賈維斯從牙縫裡恨恨地擠出了一句:「那你們就趕快去問那個人吧。拜託了。」

  對方幾人冷冷地交頭接耳了一會兒,有個女內審接起電話。掛斷後,他們繼續交頭接耳,只是情緒似乎開始變化。又過一會兒,史坦急匆匆地進了房間。

  賈維斯把頭扭開了:這是他第二不想見到的人。他聽見史坦參加了內審的討論。果然,史坦與這些麻煩脫不了關係。他現在終於把這個局看懂了。

  賈維斯從一旁抽了一本雜誌,坐在沙發上悶悶地等著結果。對方的談話刻意壓低了聲音,但那個聲音尖細的女內審,還是讓一句話漏進了他的耳朵:「現在他承認了。」

  他承認了什麼?他承認了那張表格的異常來自上司的旨意,如此而已,他根本沒說是哪個上司。賈維斯又翻了一頁雜誌,光亮亮的銅版紙上印刷著跑車和航空公司的廣告。雜誌光鮮浮誇的廣告詞攪得他心煩意亂。

  那一夥人商量完了,彷彿覺得滿意了似的,便揮揮手讓賈維斯走了。在出門的一刻,史坦也走了出來,與他擦肩而過,故意不去忍笑:「真是謝謝,賈維斯。」

  賈維斯扭頭快步走開了。這些破事他已懶得再去想。

  下午,人力部終於通知他去辦最後的離職手續。他全身而退。

  賈維斯回到原來的辦公位置,收拾著自己的物品,腦子裡不斷迴響那句「他承認了」。可他的承認能有多大的影響呢?賈維斯把思緒在此掐滅。算了,別再想了,自己所面對的生活已經夠累的了,還擔心那個人做什麼呢?

  他去向主管艾瑪道別,感謝她的指導和照顧;他去一個個地握別同事們,接受他們心思各異的祝福;他還去見了尹森,不僅僅是為了告別,也是因為尹森是人力主管,他要為最後的文件簽字。尹森從班台後面走出來擁抱他,為他的選擇惋惜,說相信他在別處依然前程似錦。賈維斯鼻子一酸,但也笑著沒有解釋很多。

  而最後一次見到先生,是臨走的時候了。

  賈維斯整理了一個簡單的個人物品箱,艾瑪和幾個要好的同事想送他到電梯口,但他謝絕了。在一個T字型的走廊,東尼恰好從另一端走來,看到了正要經過的賈維斯,便在中途停住了。短短一次停駐,二人的目光短兵相接。東尼還是原來的樣子,這世界變化,他身邊的人來了又走,但什麼也不會改變他分毫。西裝革履,髮型整潔,眼眸楚楚動人——今天的他與初見無異,魅惑又自由。只是他面前的年輕人已經蛻變長大,不再是當初的自己。

  賈維斯沒逃避,平靜地和先生對視了一秒。

  這個人是風雨雷電,是海嘯和荒漠,是沉船遺恨的冰川,是初學者命裡注定的噩夢,是不可違抗的造化的載體。這個人看著面前的人跌倒,流血,卻不給指導,也不負責任,因為他只是個局外人,而自導自演的只有賈維斯和他不合時宜的感情。那些心碎的戲份,他是否有興趣關注過哪怕一次,賈維斯在他心裡找不到痕跡。

  這一秒,賈維斯的目光裡沒有恨也沒有愛,有的只是對往事的嘲諷,和對命運的淡漠。

  東尼也沒說話。

  可轉身離開的剎那,賈維斯居然真的開始感激他的先生。感激他留下的回憶,感激他給自己上的這一課,也感激他,曾那麼美麗地袖手旁觀過自己的愛情。

  他就這樣轉身離開了,沒有劍拔弩張,沒有肝腸寸斷,沒有感慨也沒有遺憾。他抱著自己的物品箱等電梯,然後輕快地走出寫字樓,一步也沒停留,一眼也沒多看。那些在此地死去的過往,他只願用遺忘代替祭奠。

  現在他唯一需要在乎的,是新生活。

  因為之前崗位提拔得太快,聰明頭腦搶了不少人的風頭,離開之後的賈維斯遭到了口徑一致的攻訐。

  在嫉妒面前,沒有人是高尚的。甚至,在部門會議的開場前,詆毀賈維斯被當成了活絡氣氛的熱場話題。

  「這人根本就沒考慮到工作的交接,只顧著自己找跳槽的下家,為了錢什麼都不顧了。」

  「他呀,肯定心氣高著呢。仗著自己名校出身,腦子聰明,自視甚高,這種人不可能踏實肯幹的。」

  眾人七嘴八舌,冷嘲熱諷。曾和賈維斯朝夕相處的女主管艾瑪保持了沉默,而東尼就坐在首席,翻看著會議材料,也一直沒吭聲。最後,他終於揮手說:「好了,夠了!別說了。」

  場面一時間冷場,大家全都看向突然說話的頭兒。

  東尼一邊打開平板電腦保護套,一邊說:「我也是名校出身、腦子聰明,好不好?你們別捎帶著罵我。」

  大家都被逗笑了,嘻嘻哈哈得很融洽。東尼也笑著,轉著手中的銀色電容筆,看著這群同事。

  已經離開的賈維斯無從知曉這些身後的塵囂。為了適應投行的環境,也出於一些自己不願承認的原因,他把全身心都投入了工作中,在部門裡不可謂不是工作態度的楷模。某日從一個女同事口中,他聽到這樣的話——「其實你根本不用這麼認真。」她說,「畢竟背景厲害,誰也不會把你怎麼樣。」

  「我是英國人,在美國沒有任何背景。」

  「是嗎?」女同事瞧著他,「我聽說,你剛來的頭一個月,咱們老闆可是收到了一封分量不輕的推薦信呢。」

  賈維斯訝異地張了張嘴,但很快便想明白了,沉默著不知該如何反應。

  幾天之後,送貨員為他送來了一支昂貴的高檔香檳。訂購人是尹森。賈維斯查了查,發現它的價格大概等於他的違約金,或者略高一點點。

  他當晚便將它打開,給自己倒了一杯。喝著這支不菲的酒,賈維斯心裡清楚:尹森到底還是沒能阻攔,是先生替他交的違約金——收到兩份錢的尹森一定很為難,所以要把它還回來,以一種善解人意的方式。這支香檳是來自舊日的禮物。

所以,它是尹森的歉意,也是先生的。

  於是那封推薦信又闖入了腦海——先生終究還是插手,想對他做些沒有意義的彌補。賈維斯對著燈光,欣賞玻璃杯中香檳優雅的顏色,克制著不去想先生的棕色眼睛。他現在只想在新崗位證明,他比那個人在推薦信上說的還要出色。

  那個人……

  賈維斯想放下酒杯的手指停了幾秒,仰頭一飲而盡。

  都離職這麼久了,想到那個人,終於不會再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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