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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紐約無人逗留》第4章
四、

  向賈維斯講解出差的任務時,這個年輕人的眼睛滿是期待。但他的女主管並沒有太在意,只當是新人遇到了好機會的興奮。

  當晚,在廚房裡,東尼和他聊起這次出差:「我照顧不了你了,你要照顧好自己。」

  賈維斯意外極了:「你不去波士頓嗎?」

  「我去啊。但是我是去談併購的,你是去清算那個破產子公司的,咱倆不是同一個任務,親愛的。你們主管艾瑪負責帶你同行。」

  正幫他切菜的年輕人放下了手裡的歐芹。

  「我還以為是你和我一起去。」他喃喃地說,有點不願意接受東尼所說的事實。

  東尼笑了:「我怎麼能帶著你?咱倆中間差著好幾級,日程完全不一樣。我在波士頓最多待五天,就回紐約了。」

  看到他掩飾不了的失望,東尼問: 「你不是說你想去嗎?」

  賈維斯咬著嘴唇,不做聲。他曾是想去的。而且,這次出差本來是輪不到他這樣的新人去做的,先生點名安排自己,是對自己的信任。他不能不感激。

  但以後的兩個月,都見不到先生了。

  「這是個多好的鍛煉機會。年輕人不要老想那些沒用的,抓住時機鍛煉自己、提高能力,這才是最重要的,好不好?」

  東尼的語氣已經開始不耐煩。賈維斯趕緊答應了。他最怕他的先生失望、覺得他不懂事。

  這頓晚餐吃得格外沉悶。

  出差的日期很快就到了。在公司的安排下,他們兩個將前後兩天飛往波士頓。

離開紐約的那天早晨,賈維斯坐在候機大廳裡,耳邊的登機廣播就沒停過。大廳明亮乾淨,空氣乾燥,無數皮鞋或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板上的聲音由遠及近再遠去。賈維斯看著大廳裡的匆匆行人,看他們拉著各式各樣的商務旅行箱,拎著外套打著情緒各異的電話。這裡是紐約與世界聯結的中繼站,從這裡穿過的靈魂懷抱著各自的理由奔忙,沒有人會停留。整個世界都在緊湊、有序、有目的性地運轉。這讓他想起那個人。

  商務艙裡,主管艾瑪坐在他的旁邊。在敲完了電腦之後,她氣定神閒地端詳著氣墊粉底盒上的鏡子;賈維斯手裡拿著kindle,卻頻頻走神,總從字裡行間讀出些無端的情緒。前天晚上,東尼還專門打電話指點他帶齊商務旅行所需要的物品,彷彿賈維斯是個第一次離家的青少年,而先生恨不得要來幫他收拾旅行箱一樣。

  聯想到這次以鍛煉能力為名的出差,賈維斯不得不接受這個可能性:自己確實被先生當成了小孩子,也許值得憐愛,但終究不在同一個人生緯度。

  他無可奈何,因為他的人生經驗與先生相比,確實是太少了。

  機翼劃過天空,無數朵雲從機窗外略過。機艙裡空氣凝滯,在這一小時的枯坐中,紐約被拋在身後,越來越遠。賈維斯對這段關係盲目的樂觀,也在飛行的軌跡中一點點失去了。

  但生活不會給他留太多的時間去感慨。

  到達波士頓的辦公地點之後,賈維斯和主管發現對方的財務狀況糟得一塌糊塗,簡直配不上母公司的國際化水準。以後這兩個月,他將忙於清理不良資產,處理債務以及給公司估值和將其出售,但就算他和主管竭盡全力,這也絕不會是一場好看的結局。

  「沒關係,咱們就走正常的流程。結果是什麼樣不是咱們的責任啊。」主管雖然也被煩得皺起了眉,但還是要求自己和賈維斯定心工作。她的專業素質讓賈維斯很安心。

  世上難求事事周全,壯士斷腕的勇氣是不可缺少的。賈維斯看著被解除勞動合同的員工收拾東西時垂頭喪氣的表情,心裡隱隱約約地領悟到了這一點。

  就這樣一直加班到第五天。傍晚,正當為不熟悉的工作流程煩悶的時候,賈維斯接到了東尼的訊息:「要不要出來轉轉?」

  賈維斯立即跳起來,開始給工作收尾,因為他知道這是先生待在波士頓的最後一晚了。他向主管請假,而主管也身心俱疲,便乾脆提前放他走,正好自己也出去找地方喝一杯。

  他出走樓,抖擻起精神,揚手攔了輛計程車。

  「不參加宴會沒關係嗎?」接到東尼時,賈維斯問,因為東尼是穿著正裝從商務晚宴現場偷偷溜出來的。

  東尼坐進了車的後排,滿不在乎地說:「反正合同都簽完了,管他們呢?他們那一套合作理念我早就听煩了,讓史坦留在那裡去聽吧。走,我知道哪裡能吃到波士頓最好的大龍蝦。」

  吃飯時,東尼講起了今天協商時出的各種岔子,兩個人像孩子一樣笑成一團。當晚,東尼帶賈維斯去自己的母校麻省理工的校園閒逛,破天荒地給他講自己讀書時候的事。兩個人漫無目的地看著一棟棟教學樓和禮堂,兜兜轉轉,每走到一處都會喚起東尼讀書時的記憶。

  東尼畢業於麻省理工的史隆管理學院,世界四大管理學院之一,這是他很驕傲的事。當年的他成績拔尖,課餘活動經歷豐富,體育也很出色,是很受歡迎的學生——和賈維斯曾想像的一模一樣,他的先生不論在哪裡都是最閃耀的那個人。

  「我聽說你還曾休學創業來著,先生。」

  東尼笑了:「那一年啊?哈哈哈,我開了一間餐廳。」

  「餐廳?」

  「是啊,一間很可愛的餐廳。」東尼伸了個懶腰,笑瞇瞇地看著他,「但我失敗了,因為我不適合做廚師。我做菜的風格飄忽不定,完全看心情,但經營餐廳需要的是穩定的水準。我和其他廚師們總是難以在菜單上統一意見。到後來,風格變動的跨度太大了,消耗了餐廳的人氣,可我作為創始人又太固執,所以失敗是在所難免的。」

  賈維斯感到不可思議:「你做廚師?但你當時讀的是財務管理啊。」

  「我是廚師,但也兼管餐廳財務。真的。當時拉投資的時候他們都覺得我瘋了,我想也是。不過,那家店雖然失敗了,但收支勉強平衡,沒給投資方造成損失,而且我覺得很開心,值了。」

  賈維斯心想:當然,先生,只要你開心,一切都是合適的。他開始在腦海裡勾勒先生當年穿廚師服的樣子:年輕,意氣風發,為自己喜歡的職業感到滿足,還要再過好多好多年才會認識現在面前的青年。

  東尼有太多他不了解的過去,但現在結識了先生這一點,就足可以讓賈維斯感到滿足了。

  波士頓的街道上沒人認識他們,今夜的東尼笑得格外開朗。在查爾斯河邊,二人迎著風,眺望著對岸。他從身後輕輕地摟住了他的先生,而東尼居然也沒有掙脫這種過分的親暱。他的手掌撫過先生的灰色Armani西服外套,盡量溫柔地摟緊,感受著對方身體的實在感。

  這一刻,工作和私生活的界限被模糊了。他倆都穿著工作場合的正式套裝,剛剛從自己的職業身份裡跑出來。賈維斯衣領上還夾著集團的ID卡。這張卡直到他鬆開先生,才想到要摘下收起來。

  東尼看到了這個動作,朝他吹了一聲口哨。此刻的先生是那麼的放鬆,賈維斯感覺自己快樂得彷彿不真實。

  人怎麼會覺得另一個人才是自己的生命呢?賈維斯心想。這該有多傻啊?可他此時確確實實是這樣覺得的,這個念頭和「自己活著」這個事實一樣無可爭議。他面前這個人,內心懷著熱情的秘密,在世俗謀生的身份之外另有身份:這個人西裝革履地出現在明亮的寫字樓裡時,目光銳氣,一舉一動都帶著鋒芒畢露的荷爾蒙;但當他系上圍裙,拿起一個個調味料的玻璃瓶時,能讓魔法從他的指尖抖出來,調和成美麗的特別。

  這個人好得太過分了。

  這一晚,在波士頓早春涼涼的夜風裡,賈維斯看著他的先生,每一個眼神都在說那三個俗氣的字,一遍又一遍。

  從酒店高層一塵不染的玻璃窗向外遠眺,城市夜景燦爛,氣氛好得令人顫抖。今晚的性愛也是完美的。但冰塊會融化,冰桶裡香檳的香氣也會慢慢散盡,總該想起世上所有完美都必有期限。

  第二天清晨,賈維斯醒來時,東尼已經不見了。手機上有他留下的簡訊:「我回去了,你在這邊好好幹。有什麼不懂的儘管問你們主管,我囑咐過她要好好帶你了。」

  賈維斯看著手機裡不帶感情的告別,一直到螢幕變暗、熄滅,也不肯承認自己的難過。

  他知道,他們之間不可抗的阻礙一直都在,從未消失。今天的告別是他們第一次被它分開,而這時收拾勇氣像收拾行囊一樣遲疑不決的賈維斯,還不能夠預料之後的事情。

  東尼走後,賈維斯和主管每天都在文件堆裡忙的不可開交。其實忙碌的生活正合他的心意,因為一旦有很多事要處理,他就能暫時不去糾結這個問題:

  今天要不要聯繫先生?

  他們離戀人還差得太遠,也算不上摯友和故交。東尼是他的上司,會偶爾給他指導工作,但他們的線上溝通也僅限於此。東尼從未陪他遠程聊天,也從未有興趣和他分享彼此的生活點滴,更別提賈維斯現在僅僅是想抒發無意義的想念了。

  如果賈維斯的簡訊內容不是有實際意義且具有重要性的,他便會直接無視,過上好幾天才會隨便地回覆一個「LOL」或emoji。

  在這兩個月裡,東尼和他交流最多的一次,是某晚打電話詢問之前讓他幫自己做的事情:修改一批費用的記帳憑證。和他討論這件違規操作的一個多小時,是賈維斯出差期間唯一一次聽到他的聲音。儘管先生並不是專門來和他聊天的,只是在乎這件事情所做的過程的隱蔽性,而且語調隱隱透露著不安,賈維斯還是全身心地沉溺在他的嗓音裡,連呼吸都很小心。

  以前在紐約,賈維斯沒想過分離是一件這麼難過的事:一半是因為在工作場合幾乎天天都能見到先生,另一半是因為賈維斯堅信自己的超脫和理性,不相信自尊會允許他過分地想念一個轉眼就會把自己忘掉的人。

  如今,大腦被不能言說的情緒佔滿的時候,賈維斯會主動湊到主管或者當地財務負責人的面前,討論工作或者交流經驗。工作的可操控感和成就感填補了他的心。

這是他飛速成長的兩個月。在工作上,他所學所見的事情每天都不一樣,大大小小的業務都會經手辦一次,讓他受益匪淺;在感情上,他鍛煉著自己獨自一人的能力,一天天變得堅強。他甚至已經敢去想像,這段感情如果真的無疾而終,他要如何把碎掉的自己拾起來,鼓起勇氣重建生活,修復愛的能力。這不會太容易,但賈維斯越來越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到。

  而這一切的外在表現,就是除了正常的匯報工作進度以外,他也極少主動聯繫東尼。

  畢竟,他不願讓先生小瞧自己啊。

  兩個月過去,他和主管登上了回程的航班。此時的紐約已經綠樹成蔭,街上行人的衣著變得明快起來。賈維斯靠在車窗邊看著玻璃外的街景:最寒冷的季節已經過去了,不是嗎?

  他努力讓心情輕盈起來,去面對即將要見到的人,不要患得患失。

  回到熟悉的公司,上司們挑著眼誇讚他更加沉穩的工作風格,他開始接到更重要、更難的任務,這讓他欣慰又興奮。工作來往之外,他和東尼保持著不咸不淡的關係,不說多餘的話,也沒有主動靠近和示好。他心裡端著一股子執拗,直到東尼終於問他:「要不要來我家吃晚飯?」

  與這兩個月的冷靜形成鮮明對比的是,他毫不猶豫地答應了。

  在廚房裡,近距離地看著自己想念了兩個月的人,賈維斯把這些日子的溫柔毫無保留地都寫在眼睛裡。

  「你想我了嗎,先生?」他放任自己去說傻話。這兩個月假裝成熟和理智,已經耗光了他的力氣。他已經那麼的乖了啊,他覺得自己有權去任性。

  他想念的人低著頭擦著起司,沒有直接回答他,只是說:「叫我東尼。」

  「我不在,感覺怎麼樣?」

  「相當寂寞啊。」東尼依然是黑色襯衫外面繫著原色亞麻圍裙,衣袖挽著,露出肌肉好看的小臂,手指一邊夾著雪茄,一邊擦著起司絲。賈維斯站在一旁,看不到他的臉,但猜測他是微笑著說的。這個賈維斯看不到卻篤信不移的微笑,讓幸福的暖意在他的胸腔裡一點點膨脹。

  賈維斯環顧著廚房,突然感覺,那個燃氣灶可能已經很久沒有點燃了。有一批調味料被東尼換了新瓶,還都是剛打開的樣子。如果是剛剛被發現過期之後一起扔掉了,那麼,在他不在紐約的這些日子裡,他的先生沒有來到過廚房嗎?

  做菜的間隙,東尼給他和自己各倒了一杯餐前酒。酒杯相碰,東尼靠在案台邊上說:「致波士頓,也致我們的小朋友——你終於回來了。」

  賈維斯眼裡的柔情原諒了這個輕佻的稱謂。

  但和東尼.史塔克在一起,幸福什麼時候長久過呢?賈維斯太容易忘記這個事實了。今天的幸福,延續到了晚飯前,直到他洗手時,從浴室的架子上看到了一瓶小眾品牌、寫滿瑞典文的沐浴用品的時候。

  他走到廚房,問:「這是什麼?」

  東尼隨意地瞥了一眼:「那個?我不知道啊。誰知道呢?」

  於是,明白真相並不算難:那是別人留下的東西。

  賈維斯感覺自己的嗓音發乾:「我猜你這兩個月沒閒著。」

  東尼也看出了當前狀況,但並不想安慰賈維斯:「我說過了:你不在我會很寂寞。」

  寂寞。這個詞對於賈維斯是想念,在東尼.史塔克的身上卻是另一個意思。

  賈維斯攥緊了拳頭。

  他知道自己不該追問下去,但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表情。東尼從不隱瞞自己的生活方式,尹森也曾旁敲側擊地提醒他:東尼的身邊從來不缺少陪伴,他的魅力會傷害靠近他的人,這是他的天性。賈維斯只是一直心照不宣,希望能把他們的關係保持得平穩。結果,說到底,自己連吃醋的資格也沒有,因為東尼無所謂的態度不允許他孩子氣。

  如果說,在和東尼認識之後的漫長忍耐中,賈維斯曾有過什麼怨氣,那麼,就是現在這個時候。

  他走上前,不顧東尼的不悅,把他強硬地摁在廚房的牆邊,吻他。

  「喂,窗外會有人看到咱倆的。」

  但賈維斯緊緊地摟住了他,像是要宣告什麼一樣,在他耳邊狠狠地一字一頓地說:「現在我回來了。」

  他倆都清楚,這個像是要安慰東尼的動作,其實是安慰他自己:他終於回來了,這兩個月太久了。可是,歸來就意味著他有權力趕走先生身邊其他的人、把他據為己有嗎?

  他能感覺到懷裡的先生的呼吸和心跳。他懷疑那顆心沒有一秒是為自己而動的。

  「好了。」東尼輕輕但堅決地抽身,「我得去看一眼烤箱。」

  烤箱裡的甘藍酥皮卷看起來很美味。東尼回頭對他微笑了一下,而賈維斯也復刻了這個表情,彷彿放鬆了。但其實這個表情完全沒經過大腦,只為接下來的晚餐時間,省些要與這個男人周旋的力氣。

  今天的主菜是地中海式的焗海鮮,芝士表皮金黃微焦,配合其中鱈魚、魷魚和明蝦的鮮味,好吃得非常實在。這道菜比東尼平時做的料理要家常許多,但他說,它正適合今天:「波士頓那邊的特點就是奶味較重,海鮮多。我猜你龍蝦吃得不少了。這道菜是歡迎你回紐約。」

  賈維斯聽著他說這些,已經懶得去分辨他的歡迎的真實程度究竟有幾成。

  只要他不再追究,東尼也就心安理得。兩人相安無事,看起來依舊是相親相愛的。

  微笑和沈默是多麼好的掩飾,賈維斯今天終於明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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