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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千米》第5章
四、

  來紐約之前,賈維斯常駐華盛頓,是《華盛頓郵報》中東板塊的記者。但他的編輯,也是帶他入行的恩師,心肌梗塞死在了工作崗位上。在葬禮上,賈維斯邂逅了作為同行嘉賓的先生。他早就了解這位特立獨行的新聞界名人,但先生是第一次見他。

  第一次見面,而且還是在對方恩師去世的葬禮上,先生頗有些無禮地邀他拋棄現在的報社,加入自己那邊。

  他把賈維斯叫到人群邊緣,問:「你想得到什麼?或者說……你現在的報社能給你什麼?」

  「他們給我創作的自由。但據我所知,您酷愛干涉手下記者的作品,先生。」

  「那抱歉了,自由這東西,你在我這裡恐怕得不到。」先生淡淡地說,「我必須干預你。我能給你的,絕非無謂的自由,而是頂尖的指導。他們讓你做自己,但我能讓你超越自己。是個聰明人的話,就跟著我吧。」

  「真是自大,先生。」

  「這是事實。」

  賈維斯沒有否認:先生有天才般的敏銳直覺,的確稱得上業內頂尖的總編。

  「還有什麼猶豫的?」

  賈維斯認真看著他,突然嚴肅坦白:「我是同性戀,先生。」

  「啊?」先生愣了一下:他不知道這和工作有什麼關係。

  賈維斯卻奇怪地極其認真。他凝視著先生,用眼睛和心說著:我是個同性戀,而你是個男人,先生。

  「我,是個,同性戀。」他說。

  「哦,這樣嗎……那又怎樣?」先生攤了攤手,彷彿這些都是八竿子打不著的廢話。

  「我得確定我的頭是個開明的人,我擔心會受到職場歧視。」賈維斯不情願地說,說完,嘆了口氣。

  這麼明顯的話你聽不出嗎,先生?我擔心我會愛上你。

  但先生沒有明白:「你不會被歧視,別擔心了。我很開明,我們報社也很進步。我們有多樣性的文化,多種視角;我們僱傭黑人、猶太人和亞裔,我們——」

  「你確定?你們以前有過性少數員工?」

  先生搖搖頭,笑了一下:「但是,你來了不就有了嗎?」

  「我不確定。別把我往火坑裡推,先生。我遭遇過太多隱形歧視。比方說,我不希望以後,我的男友來接我下班或者給我打電話,我卻總要掩飾,怕上司反感,影響前途。這很折磨人。」

  「哦?反感?」先生一聳肩,「你不該怕我會嫉妒他嗎?」

  在賈維斯反應過來之前,先生笑著拍了拍他,說:「哎呀,玩笑而已。你看看,你一說起這事就太嚴肅了。放輕鬆,我們報社里全是異性戀,但我們都足夠寬容。我們是享譽全球的國際報紙,我們不搞那些老套的歧視。」

  之後他對自己報社的吹捧, 賈維斯半句都沒聽進去。他在心中自嘲:原來自己喜歡上了一個寬容的直男啊,那可真好。先生氣定神閒地望著他。他不知道賈維斯遮遮掩掩地掩飾著什麼,更不知道那些神經緊張的掩飾之中,夾著唯一一句肺腑之言,是那句「別把我往火坑裡推,先生。」

  先生愛跟他開玩笑。後來賈維斯發現,先生對任何人都是這樣,毫不顧忌地開著玩笑打著擦邊球,彷彿每個人都是他的親密之交。他讓聽著的賈維斯提著一顆心,又無可奈何地追究不了他什麼。他隨口丟著的玩笑,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幽默,賈維斯被它束縛地動彈不得。

  一開始就是他自己往火坑裡跳的,怨不得別人。

  先生看起來跟每一個人——他瞧得起的人——都很親熱,尤其是漂亮女士。他從不需要刻意調情,每個和他的大眼睛對視過、同時又看到他的微笑的女人,都會甘之如飴地迎上去。某次酒會上,賈維斯就撞上了他的這種目光,然後居然發現,先生看的就是自己,不是任何一個其他人。

  先生走過來端著酒杯和他聊天,第一個音才剛剛出口,賈維斯的心就全亂了。

  在燈光和曖昧的音樂中,對話的方向不受控制了。

  之前他們已經算得上要好。不論工作時還是閒時,一旦先生同賈維斯侃起國際格局社會文化,就收不住地嬉笑怒罵金句頻出,但也能認認真真聽進去賈維斯的溫和觀點,讓賈維斯覺得自己算得上先生的半個交心朋友。可這次,兩人聊得實在是太私密也太親密,讓朋友的界限模糊在了挑逗的話題裡。這天晚上,興奮過頭的先生帶賈維斯回了家。

  一直到躺倒在床上了,他還像全然沒有危險的意識,還在想到什麼聊什麼。「賈維斯,你喜歡瑪德琳蛋糕嗎?《追憶逝水年華》裡面的那種。」他起身,坐在床上問賈維斯。

  「呃啊,讓作者普魯斯特陷入回憶的那種味道,對吧?」賈維斯跪坐在床上,在先生面前。他已經伸手解開了先生襯衫的最後一顆鈕扣,他停下來,緊張地看著先生。

  但先生沒有阻攔,還在想著蛋糕,天真得不像話:「是啊,典型的法國甜點。我有點想吃了。」

  賈維斯沒有答話。他輕輕分開先生襯衫的門襟,然後在衣服裡面摟住了他,緊貼著,撫摸著。先生一改平日裡的威嚴和傲氣,溫順得讓賈維斯不知所措。

  先生在接受他的親近,全然接受。暗戀的這些年裡,連他最大膽最美好的夢,也不會像這樣。

  等他的手游移到腰身以下的敏感區,他懷中的人掙扎了一下,明白了他的意圖。

  「包括這部分?」先生艱難地問,「可以了,別鬧了。」

  賈維斯輕輕咬著先生的耳垂:「既然做了,不妨就做徹底吧,先生。」

  「呃……不是……我本來……」先生使勁搖頭,但說不出什麼。

  「我還沒洗澡。」他找了個藉口。

  「不用了。」賈維斯嗅著他髮絲上混合的煙味和酒味,「我會輕一些。痛就說出來。」

  他說著貌似體貼的話,可他沒有給先生拒絕的餘地。他攥緊了先生的雙手,纏綿地吻著他。先生把臉扭開,喘著氣。沒有潤滑油,賈維斯知道先生肯定會疼,可他內心不可告人的慾望是,他期待把身下的先生弄疼,甚至期待先生掙扎。他本以為先生會掙扎——畢竟他原本也沒想到,他可以一步步越來越深入禁區;最起碼,怎麼可能這麼輕易。

  先生緘默不語,看起來不太愉快。賈維斯緊密地留心著他的狀態:如果先生睡著了,沒有了意識,他就必須得停下,不然就是犯罪了。但先生臉靠在他的頸旁,眨著眼睛。

  如果他不把賈維斯推開,也不拒絕,那這算什麼?

  事後,先生一直睡到了第二天中午。賈維斯訂的中餐外送送到時,他才頂著一頭凌亂的黑髮走下樓梯。

  他走到了賈維斯面前:「喂,昨晚怎麼回事……」

  賈維斯站在餐桌旁看著他,沒吭聲。

  「我帶你回來的?」先生有氣無力地揉著腰,「對,肯定是。我的天吶,我帶你回來的……可是,誰先……」

  賈維斯咬著下唇,用食指指了指先生。這是真話,確實是先生先挑逗他的。

  「這他媽是怎麼回事?」

  賈維斯沒敢接過話茬。

  「我記得的不多了……」先生語速極快,懊喪地回憶著,「我們聊到了一些挑逗的話題,你稱讚我很迷人,我們聊了一些彼此的性幻想,後來我說生活就是……」

  「體驗。」賈維斯小聲接話。

  「上帝啊……」

  先生靠在了牆邊,手撐著頭。

  對不起,先生。對不起。賈維斯在心裡一遍遍翻江倒海。他心裡清楚,不能把罪過推給酒精,因為「酒後亂性」從科學角度來看根本不成立——男人真的醉到失去良知的時候,是連硬都硬不起來的。真的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他一遍遍默念著。但他嘴唇緊閉沒有出聲。

  這種情況下,是絕對不能先認錯的,否則,就永遠是遭人恨的過錯方,翻不了身。

  「反正你看起來很想要。抱歉,我當時不太能分辨。」賈維斯把臉別開,咬咬牙說。這是謊話,但有什麼關係?反正,他們都喝了點酒,真相先生永遠無從考證。最壞的結果不過是被開除罷了。以先生的自負程度,不可能對業內同行廣而告之,說自己成了性侵受害者。要開除就隨便吧。

  「你沒法分辨?你都多少年的經驗了?結果上了一個直男,卻沒覺得哪兒不對?」

  「沒有。甚至沒費甚麼勁,你很配合,先生。」這次是一半真話,一半假話。

  先生有些懵了。

  「配合?」

  「……嗯。」

  「真的嗎?」

  賈維斯點了點頭,又說了一次:「嗯。」他不敢給一個更加黑白分明的回答。先生很配合他的前戲,可那之後的部分,還是有些不順利的。

  「……很享受?」

  「我不確定。」賈維斯語焉不詳。先生的茫然讓他暗自鬆了一口氣。然後,他大膽地、暗示性地笑了笑:「但你是不是真的直男這件事,有待商榷啊,先生。」

  被刺到一般,先生瞬間警覺:「我不是深櫃,賈維斯! 」

  「我明白,先生。」賈維斯連忙說,「只是,或許你有潛質,能允許你做多樣的嘗試,而我也不覺得這有什麼壞處。人活著就是為了體驗嘛,就像你說的——多樣文化,多樣視角。所以昨晚真的只是種體驗。你不喜歡,以後不選擇不就好了。」

  這是最無望的欺騙,荒誕又拙劣,只是為了洗脫昨晚的罪過。可沒想到,先生居然真的信了。

  「真的嗎?」他第二次問道,已經不像是在問賈維斯,而像是在問自己。

  「真的,所以,別難受,先生。不喜歡就忘掉算了——或者當成以後寫文章的社會經驗也行。」

  先生揪著頭髮想了片刻,居然問他:「那你呢?」

  「我無所謂。我是gay,我早就說過。」

  但先生居然認真問他:「你享受嗎——和我?」認真得像位真正的情郎,真正照顧著賈維斯的感覺。

  賈維斯眼眶一澀,交織著心酸和熱絡。

  對不起。他又在心裡說。

  「我本來就喜歡男性,沒理由你是個例外,先生。」

  「是嗎?」

  「不過,長相到你這種程度,肯定是加分項啊,先生。」

  先生複雜地一笑。

  他在餐桌邊的椅子上坐下,坐下的一瞬倒吸了一口涼氣。他依舊揉著腰,但賈維斯猜,他肯定還想揉別的部位。「真疼。真沒想到做那種事這麼疼。」先生說。

  「對不起,先生,是因為我潤滑沒做到位,而且可能有點急了。下……」

  他想說的是:下次。但他及時閉上了嘴。

  先生譏諷他:「下次?那我們是不是還要吃個飯了解一下對方,然後逛逛街看個電影?是這樣嗎?」

  賈維斯的心一下子躍到空中,整個身子都僵硬了。這次他是真的臉紅了。

  「您……是在開玩笑嗎?」

  先生一拍桌子:「廢話。我又不是同性戀。不管昨晚怎麼搞的,我不是你們那路的。」

  賈維斯剛剛提起的心,又一下子墜了下去。

  真不長記性,忘了自己面前的人是誰嗎,還隨便動心?賈維斯啞然失笑:「說得對,先生。我猜也是。」

  他低下頭,把外送紙袋打開,取出了筷子遞給先生:「吃點東西吧,先生。」

  「不過……」先生接過筷子,猶豫著做了個手勢,「你比大多數女人都強多了,不會要我誇讚昨晚的感覺或者三句話離不開感情是非。昨晚的事,我記得的不多,但我記得你算得上溫柔。我不怪你,我知道我也有責任,或許我的確也很好奇……誰知道?」

  停頓了好半天,他說:「所以我不排斥繼續往來,隨意的那種。如果你也有空的話。」

  後來賈維斯一直覺得,他的自尊心肯定是死絕了,當時才能允許自己說:「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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