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模擬機甲對戰是門技術活。

　　光是室友的ID號，就讓我方得說不出話。

　　我的帳號叫“一顆堅挺的蕁麻”，蕁麻的寓意是“給點陽光就燦爛”，聽上去就符合我的氣場。

　　而室友，在我添加他為好友後，列表裡顯示的一直都是空白。

　　我一直懷疑這是系統出的BUG，按幾個空格能通過註冊？你確定沒在逗我？

　　無論有多無法置信，室友就是這樣一個神奇的物種，光網都無法阻止他隱藏自己謎一樣的名字。

　　一開始我都是第一秒就被室友幹掉的。

　　如果是在戰場上，我已經死過無數次了，聯邦女神使出渾身解數都救不回來。

　　察覺到這樣下去是不行的，室友總算停止了單方面的摧殘，不太情願地發消息教我。

　　[　　] ：這樣。

　　[一顆堅挺的蕁麻]：這樣是幾個意思？ ？大哥我不懂啊！ ！

　　想也知道，變異室友是沒有點亮指導技能的。

　　他這個“這樣”，還不如“biubiubiu”和“duang duang duang”生動形象！

　　牛頭不對馬嘴地折騰了一個晚上，我們彼此沉默地背對著睡了。

　　按這個進度，妥妥地要被羞辱啊。

　　擔心了大半夜，聽著室友的呼吸聲，我也不知不覺睡死了。

　　比起擔心幾天後怎麼死，還是想想怎麼過明天的小測吧。

　　第二天，被小測完虐的我一臉悲痛地撓牆。掛了，肯定掛了！

　　我對不起考前給我看考點的室友，我居然“忙”得一個字都沒背！

　　[室友]：進模擬。

　　“怎麼了？你知道要怎麼講了？沒事學我多打幾個字，當鍛煉手部肌肉。”

　　室友點點頭，不知道是在答應前半句還是後半句。

　　進了模擬場，我登錄了虛擬機甲，發現室友正站在機甲外的沙場上。特殊的視角下，渺小的身影分外新奇。

　　機甲只需一抓，便能將他捧在手心裡，好像我們之間也沒了什麼天差地別的距離。

　　[一顆堅挺的蕁麻]：我準備好啦！

　　[　　] ：先綁定。

　　綁定功能，經雙方同意後即可登錄對方的機甲，還可追蹤信息、共享財產。

　　在論壇裡，有個打趣的別稱，叫“情侶系統”。

　　[一顆堅挺的蕁麻]：哦、哦……

　　想起那個傳聞，我多多少少覺得有點不對。

　　然而生死攸關顧不了這些，我果斷同意了室友的綁定請求。

　　誰說兄弟朋友就不能綁定了？這是我和室友深情厚誼的象徵！

　　同意後，我便被倉庫裡明晃晃的一排材料炫瞎了眼。

　　啊，果真是財大氣粗的富二代，他居然有十顆以上S級的晶石。

　　我們才認識沒幾天就這樣坦誠相待了，不知道是他傻還是我太真誠。

　　豪做友的感覺，真爽。

　　綁定成功後室友上了機甲，自然地走到我身後，俯身貼著我的背，手把手地教我融會貫通。

　　虛擬光網不帶模仿氣味功能，太過逼真，難免會有些人沉溺其中脫離現實。

　　室友身上沒了氣味，我一時還有點不習慣。

　　他的手修長有力，指尖瑩白，掌心的弧度看上去也很舒服。

　　而這樣的一雙手，正搭在我的手腕上，讓我一時有點晃神。

　　[　　] ：靜心，閉眼。集中感官。

　　操縱機甲不僅要求手上操作，更重要的是發揮精神力，達到機人一體的境界。

　　雖然我體能只有B，但精神力彌補了不少，是罕見的S，不然開後門都滾不進我們學校大門。

　　即便聽不見室友的聲音，光憑他手上的動作，我就能猜到他此刻有多認真。

　　他應該收起了平時那副漠不關己的表情，一臉專注地凝視著我，身心都以我為中心，引力斥力都失控。

　　[一顆堅挺的蕁麻 ]：好安靜。

　　室友什麼都沒教，只是靜靜地陪著我感受。

　　感受系統運作的頻率，也可以說是聆聽機甲的心跳。

　　領悟力因人而異，指導入門根本沒有套路。

　　有人直接坐上去就能開，而有些人，一輩子都開不了悟。

　　後來我才知道，室友是自然入門。

　　這個方法他找了一晚的教學視頻才發現，最適合我這樣體能捉急、精神力高又活潑過度的。

　　我沉下心，聆聽著空氣中微妙的浮動。

　　每一寸呼吸、每一粒塵埃、每一束光線都融入機甲裡自成的一片的小世界裡。

　　寂靜無聲，安然自在，像躺在一葉扁舟裡浮搖欲墜。

　　……感受著感受著我頭一歪，閉眼昏頭大睡。

　　然後被室友無情地拍醒了。

　　循環了幾次睡著又被拍醒的慘痛經歷後，我總算艱難地撬開了新世界的大門。

　　掌握了正確的教學姿勢，室友只花了一天就讓我學會瞭如何將精神與機甲徹底融合。

　　上一秒我還在因為親密的姿勢不好意思，下一秒就被冷酷無情的指導虐得體無完膚。

　　啊，突然感覺臉上有點發燒什麼的，果然都是我的錯覺。

　　入門後回歸吊打模式，好歹我能慢死上十幾秒，不枉室友一番苦心。

　　來來回回的虐我，室友打得無聊了，沒再跟我糾纏，發了一段視頻到我的終端上。

　　上面顯示的是我之前跟他打指導賽時的視頻。視頻不到一分鐘，多出了些特別標記的紅圈，代表我在打鬥時露出的破綻。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我這個水平，放到光網上都是要給百分之五十的人跪著喊爸爸的，難怪班上的人都能吊打我一百回合還不嫌累。

　　不過有了室友心靈上的支持，就算是煉獄模式，我也得頑強地戰鬥下去。

　　希望有一天，還能和他並肩作戰。

　　我不太擅長煽情，只好用吃的慰勞室友。於是我晚上又煮了一大瓢青菜豆腐湯。

　　上次的快喝完了，多弄些給他備用。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我再一次在室友淡漠的眼神裡看見了鄙夷。

　　我一定又眼花了！

　　室友雖然從來不和我們這些凡人一起上課，但會私下給我開小灶。

　　在室友慘無人道的調教下，我的技術突飛猛進，居然迅速掌握了基本的戰鬥技巧。

　　和別人對戰贏下第一場比賽時，我終於懂得了室友的良苦用心。

　　果然每一次被打都是價值的，我十分樂意再被他揍一次！揍成千上萬次都沒問題！

　　室友沒空時，我就一個人在光網上找等級相近的人挑戰。

　　一路打上去，排名一點點上升，整個人都跟著昇華了。

　　用室友的話來講，就是我一天百分之九十五的時間在傻笑，剩下的在放聲大笑（我：你看我又打贏辣我是不是超厲害的？！）。

　　倉促的準備時間一晃而過，終於到了蹂躪上將兒子的日子。

　　“這是……？！”

　　被眼前高大巍峨的機甲嚇了一跳，我整個人都陷入了“天崩了地裂了要世界末日了”的石化狀態。

　　毫無疑問，眼前這架機型是《機甲風雲》最新刊上刊載的HY-003型機甲。據說原型的圖紙改了足足十年才拿出手，是當之無愧的香餑餑。由老牌製造師著手，全宇宙僅供應10架。雖然虛擬光網上價值沒那麼可怕，但也是一筆不菲的財富。

　　[一顆堅挺的蕁麻]：你你你你你又是哪兒偷來的？我可不信打蟲子會掉落HY-003啊！

　　[　　]：十塊晶石。

　　我打開共享倉庫，果不其然，十顆S級晶石不翼而飛。

　　[一顆堅挺的蕁麻]：……用來打那種辣雞，哪兒用這麼破費？

　　[　　]：出師禮。

　　[一顆堅挺的蕁麻]：師父你最6了，我最崇拜你了！

　　室友這種敗家的行為讓我很想看撬開他的腦袋，看看裡面的構造是不是全是漿糊。

　　視金錢為糞土也不帶這麼玩兒的啊！

　　念到他經受不起好心被當驢肝肺的打擊，我眼神敬畏地收下了出師禮。

　　反正財富共享，大不了還給他多開幾次過癮。

　　現在不是肉痛的時候了，用了這個再打不贏那個龜孫子，我就不姓葉！

　　登錄大廳，上將兒子已經開好了房間，他的ID簡單粗暴地就叫“我爸是上將”，透著一股魚唇的氣息。

　　果然還是我家室友比較高貴冷艷，一串空白，完勝！

　　[一顆堅挺的蕁麻]：開始吧，哥哥教你做人！

　　[我爸是上將]：雜草，怕了沒？丟臉可以開場認輸，我不會介意的。

　　上將兒子不知道從哪兒找來了大量的圍觀群眾，他用的機甲也是今年新款，但比我家HY-003差遠了。

　　當他架勢著褐紅色機甲在場內飛了兩圈後，被他帥傻了的消息立刻刷屏，把上將兒子誇到了天上去。

　　雖然他好像的確是在天上飛。

　　[一顆堅挺的蕁麻]：你們這個不行啊。請水軍請得跟邪教似的！

　　我真懷疑他們下一秒就要刷上將兒子一統宇宙了。

　　真期待啊，上將兒子被我英勇的姿態嚇著，局勢逆轉為他的當眾羞恥Play。

　　觀眾席的人數節節攀升，決鬥公開，逐漸多了些圍觀路人。

　　規定的時間還有五分鐘，我在光腦上逗室友說話。

　　[一顆堅挺的蕁麻]：師父，我要上了！你誇我兩句給我點力量？

　　[　　]：嗯

　　[一顆堅挺的蕁麻]：然後呢？別告訴我就這一句啊（哭泣

　　[　　]：完了。

　　我果然不該對他抱有期望的。

　　#我的室友今天也那麼榆木腦袋#

　　[　　]：看郵箱

　　我戳開郵件，第一欄是室友寄的……一本烹飪書？

　　[　　]：送你

　　他這是在暗示我，打贏了回家給他做飯？

　　送禮的畫風回歸了正常，我多少有股吾家室友初長成的欣慰感。

　　接收完那本厚得堪比聯邦語字典的烹飪書，我召喚出了低調奢華的銀白色機甲。

　　HY-003機甲出現在場中時，頻道凍結了那麼半分鐘。

　　此時無聲勝有聲，我彷佛聽見了千萬人的驚呼。

　　又過了整整半分鐘，才有人後知後覺地喊道“臥槽我看見了什麼？！！！”

　　開場前我便關掉了頻道，右上角還顯示著我和室友的綁定關係。

　　昨晚睡不著，我拉著室友的衣角問他“如果我抱著HY-003還是輸了你會不會打我”。

　　室友冷著一張臉，放下手頭的書，瞄了我兩眼，手舉起來，像是要揉我的頭。

　　我忐忑地等了半分鐘，最後他的手卻沒落到我頭上，而是扶在了桌邊。

　　今天也自閉得沒朋友的室友放棄了肢體安慰這條路，轉而發了條信息說“不打你，打他”。聽見他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就算真的輸了捲鋪蓋走人，上將兒子在學校也不會好過。

　　想想還挺划算，我被揍一次，他要被揍三年呢！

　　我深深吐了口氣，雙眸緊緊凝視著正前方，一點點推下啟動手柄。諳熟於心的音效奏起，將我與機甲同化為一體。配型的百分比一點點上漲，直至百分百。

　　如果說室友對我的信任是百分百，那我便要回饋給他百分之一千！

　　他沒有信錯人，而我也不會。

　　場中，虛擬的黃沙傾倒了視線，成了最佳的遮擋物。

　　上將兒子選的地圖是我母星的場景，有股嘲諷的意味。

　　我謹慎地操縱著機甲，隱藏身形。敵人已經按捺不住，即將衝出。

　　HY-003手持機槍，射出的光彈劃出一條長長的弧線，屏障頃刻粉碎。銀白色機甲踏步前衝，擊中目標的聲響鏗鏘有力。兩架機甲激烈對抗，光效軌跡目不暇接。

　　上將兒子雖然和室友像是LV1和大BOSS的區別，但我和他的確有點勢均力敵的味道。有了HY-003的性能加成，我的後續實力隱藏了不少。

　　出招泯了浮躁，逐漸也有了股手感，一招招打在上將兒子的機甲上，磨損看得我都替他心疼。磨了足足五分鐘，上將兒子總算開始底氣不足了。

　　我先是操縱機甲繞著跑了半圈，隨即趁上將兒子轉身時使用了調轉功能，側身助飛了一段距離，再隔空吊著他打遠程戰。

　　他不耐煩地躲過一系列的飛炮，直直地迎著我衝上來。他愣了一下，沒想到我會冒著自己被推入沙丘的危險，站在前面守株待兔。

　　當然我的戰術也不是傻的。

　　機甲模擬對戰的沙丘，當然不會真像我母星的那樣脆弱。一旦機身觸及到大量灰土，結局只有滲透這一悲劇。

　　待他出招時，我裝作被擊中得翻不了身，在沙堆邊滾了一圈，引誘他補刀。果不其然，見我大勢已去，上將兒子當然不會白白放過一擊必殺的機會，近身踏入了沙丘的範圍中，企圖手動解決我。

　　這個距離，用遠程炮只會葬送他自己。而我也是瞅准了這個事實，乖乖躺平在地上等他自己送上門來。

　　一時間，黃沙漫天，我自殺式地掀起了無數流沙，千鈞一發之間擋住褐紅機甲打偏的右肢。

　　我們之間的距離，最佳的時機，最優的瞄準目標。

　　這些數據清晰地展現在我眼前，耳邊的機械音分外冰冷，不斷報出機甲損壞的百分比。

　　70%、40%、25%……距離完全脫離控制，還有五秒。

　　空間震盪，對面那個傢伙胡亂地動來動去，企圖翻盤。褐紅色機甲的槍口橫在HY-003的眼前，即將斃命。

　　最後一秒。

　　鋪天蓋地的沙塵完全阻隔了視線，我冷靜地出手，精確地捏住了敵人的心臟。

　　發動機的位置，安置著承受機甲運行的晶體。

　　機甲的鐵拳毫不猶豫地擊中了斜前方，伴隨著清脆的一聲破碎，淡紫色的光暈迸濺四溢。

　　[一顆堅挺的蕁麻]：承讓了。

　　獲勝後沒有想像中的那樣激動。

　　我知道我一定能取勝。

　　這種時刻，還是學學室友的裝逼技巧，用鋪天蓋地輿論代替我，讓上將兒子沒臉做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