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誘餌（2）

　　被護工一路指引來到一間辦公室的門口，向景池輕輕敲了敲房門。

　　傅意澤親自爲他將門打開。

　　向景池剛萌生了一點小感動，却在走進房間後，冷不丁聽見背後『哢嚓』一聲脆響——門被人從外面給反鎖住了！

　　向景池心中一凜，質問傅意澤：「傅醫生，你什麽意思？」

　　傅意澤沒回答他，反而把視綫移向了辦公桌的方向。

　　向景池見狀，連忙也狐疑地看了過去。

　　「hi，好久不見。」

　　背對著他們的寬闊皮椅旋轉了過來，林綺瞳坐在傅意澤的位置上望著久違的少年，笑道。

　　「是你？！」向景池大吃一驚。

　　眼前的女人他雖然只見過兩次，可她那出衆的外表、以及兩人極富戲劇性的短暫交鋒，向景池就算想忘也不可能忘得掉。

　　「沒錯，是我。意不意外？驚不驚喜？」

　　仍然耿耿於懷那次被下藥經歷的大小姐，笑容似乎有點壞壞的。

　　『上當了！』

　　向景池腦子裡『嗡』的炸開了花。

　　還有什麽不明白的？這個女人和那個傅醫生串通一氣、拿爲他母親看病做誘餌、聯手給他下了一個大圈套！

　　難怪他隱約覺得傅意澤的聲音有點耳熟，現在想來，這可不就是當時、在他把林綺瞳藥倒之後趕來救場的『援兵』麽！

　　向景池的情緒再度激動起來：「你們兩個大騙子！你們把我媽怎麽了？要是她少了一根頭髮，我跟你們拼命！」

　　他憤怒地大吼了起來，下一秒就想要撲向『罪魁禍首』的林綺瞳。

　　傅意澤眼明手快，還不等他靠近佳人就一把將他拉住，用力按在了地上。

　　「放開我！」

　　向景池拼命反抗，可身上的男人却把壓得他一動也不能動。掙扎的過程中，一小瓶噴霧劑模樣的東西，從他手裡滾落了出來。

　　「janel，替我抓著他。」看著地上的可疑物品，傅意澤轉頭對站在不遠處的林綺瞳的女保鏢說道。

　　女保鏢簡奈於是走了過來，輕鬆拎起還在抽條長身體的少年，把他拷在了椅子上。

　　騰出手來的傅意澤撿起噴霧瓶，在鼻子遠處扇了扇辨別氣味：「oc（辣椒油樹脂）催泪劑，濃度10%左右。」

　　一秒鐘就可以滲入皮膚，接觸五秒內立即産生類似火燒十級的劇痛，雙目可能失明15-30分鐘，吸入呼吸道則會持續咳嗽和呼吸困難長達將近一小時，且劑量越大，痛苦感越多——向景池的這瓶催泪劑所含的辣椒素，顯然已經達到了軍警專用的水準。

　　他與林綺瞳對視了一眼。

　　「上次是奇怪的膠囊，這次是高效能的催泪瓦斯……你還真捨得對我使用私藏的『好東西』啊！」

　　林綺瞳幾步走到向景池跟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我應該跟你說過，我對你沒有惡意，爲什麽你非要這麽敵視我？」

　　「用這麽卑劣的方式把我騙過來，還說沒有惡意？」向景池壓根不買帳，「我媽在哪裡？你們不許動她！」

　　他生氣地衝林綺瞳前傾身體，木質的椅子被他搖得『吱吱』作響。

　　「你母親現在確實在接受治療，這點我可以保證。」

　　傅意澤站到了林綺瞳身邊，悄無聲息地充當起可以護住她的屏障。

　　「你們說的話我一個字都不會信的，尤其是你！」

　　向景池瞪向傅意澤。先前他覺得這個男人有多善良，現在就覺得他有多討厭！

　　傅意澤看著少年神情倔强、絲毫沒有妥協和畏懼的意思，知道光靠口頭解釋是沒用的。

　　眼見爲實，他讓簡奈拿過醫用智能平板，連上精神心理科室的監控系統，讓向景池親眼確認、正在做腦電圖檢查的元嵐、此時安然無恙。

　　果然，看完視頻之後，向景池漸漸平靜了下來。

　　「說吧，你們想幹什麽？」

　　實力相差太懸殊，母親也被對方像人質一樣掌控著，少年明白今天自己是沒有退路了。

　　林綺瞳這回也不再委婉客套，開門見山地直接挑明自己想要他父親向修彬留下的那份『證據』。

　　向景池聽完沉默不語。

　　林綺瞳勸他：「那些資料對你來說就是顆定時炸彈，只要一天還在你那裡，覬覦它的人就一天都不會放過你。」

　　「你看，這次我和傅意澤只是稍微使了點小手段，你就已經毫無招架的能力了。下次如果碰上真正想傷害你們母子的壞人，你自己設想一下，到時會是什麽樣的局面？」

　　向景池攥緊了拳頭，大腦裡亂七八糟地天人交戰著。

　　「假如東西到了你的手上，你就能保證、你對付得了那一幫陰魂不散的人嗎？」

　　思想鬥爭許久以後，態度略有鬆動的他問出了自己的疑惑。

　　「至少會比你做的要好得多。」

　　爲了使少年徹底放下心理包袱，林綺瞳簡明扼要地爲他梳理了一遍國內政壇的局勢走向，幷報出了自己的家門。

　　「只要井派拿不到資料，那麽你爸爸對他們就還有利用價值，說白了，就是還能留下一條命。可一旦他們拿到了想要的一切，到時候你們一家三口恐怕——」

　　「別說了！」向景池大喊一聲打斷了她，「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他頽然地低下頭。

　　從小向景池就是個聰明的孩子，但是很多『大人之間的事情』從來沒人向他點破過，他自然『什麽都不懂』。現在林綺瞳把一切都跟他挑得明明白白，他還有什麽想不通的呢？

　　所以向景池妥協了：「資料我可以給你，不過只能給你一半。」

　　見林綺瞳聞言臉色有點不大好看，他又補充道：「鶏蛋當然不能放在同一個籃子裡，所有文件被我拆成了兩份，藏到了不同的地方，只有我才知道具體位置。」

　　「我跟你非親非故，願意給你一半，已經是最大的讓步了。幷且，我還有個條件。」

　　林綺瞳耐著性子：「什麽條件？」

　　「先把我的手銬解開，然後我再說條件。」

　　「……」

　　傅意澤徵詢地看了林綺瞳一眼。林綺瞳點點頭，保鏢簡奈於是上前仔細搜了一遍向景池的身，確定他沒有其他危險物品之後，才放開了他。

　　「好了，現在可以告訴你的條件是什麽了吧？」

　　林綺瞳重新在辦公椅上坐了下來，支著頭，凝視著緩緩站起身來的少年。

　　向景池掃了掃一左一右站在他兩邊、像在防範著他的男女，轉頭迎上了林綺瞳的視綫。

　　耳邊依稀殘留著不久前，自己乾裂的手指，劃破傅意澤矜貴衣料，所産生的刺耳摩擦聲。

　　他不由想到自己近期一直在做的『工作』——在一家華人代購店的倉庫裡當搬運工。

　　領著不到法定平均時薪一半的酬勞，幹兩個白人員工雙倍的工作，另外，還要無時無刻不忍受著刻薄吝嗇的老闆娘的挑剔和歧視。

　　有時候到了吃飯的點，他手上的貨還沒搬完，其他正規雇傭的同事們都可以按時出去用餐，只有他，不完成規定的任務就不被允許吃飯……

　　每次向景池餓著肚子，看著其他人吃得滿面紅光地從外面回來，他都會忍不住問自己：

　　憑什麽？憑什麽他要過這樣的日子？

　　他明明有著比很多人都優秀的條件、明明可以享受更優渥的生活！他還有大好的青春！難道要一輩子像老鼠一樣東躲西藏、卑微地活在低賤的下水道裡嗎？

　　不，他絕對不要！

　　已經嘗過金字塔高層滋味的向景池，絕不甘心永遠匍匐在塔底的泥漿裡苟延殘喘！哪怕付出巨大的代價，哪怕與魔鬼交易，他也要抓住一切機會從現實的最底層爬上去！

　　所以他對林綺瞳說：「除了你想要的資料，我爸爸還給我留下了一筆錢。你幫我拿到那筆錢，我給你藏起來的文件。」

　　聽完向景池的話，林綺瞳笑了：「只用一半的資料，想換一大筆巨款，你這算盤打得倒挺好。」

　　笑完之後她歪著腦袋搖了搖頭：「可惜，這個條件我拒絕。」

　　向景池爭辯：「爲什麽？只是避開井派的追踪、把應該屬我的錢取出來而已，這對你來說應該很輕而易舉才對！」

　　林綺瞳敲著椅子的扶手，一條一條跟他算：「你的那些被凍結的銀行卡，要想解凍套現，就必須要去求各大銀行的最高層幫忙。之後你的錢是拿回來了，可人情債却是我欠下的，這麽一大筆人情債到時誰替我還？」

　　「至於你爸爸在其他國家設置的秘密賬戶，就算按照他提供的號碼，找到聯絡人操作取款，也不是絕對安全的。保險起見，我還得幫你重新在東南亞某個小國之類的地方注册貴賓號，錢到賬後再用一系列僵屍戶頭層層轉帳，最後通過加密貨幣交易到米國，這樣才能幫你把錢『洗乾淨』……費那麽多閒工夫，我還不如對你『嚴刑逼供』，直接强迫你告訴我所有藏東西的地方。」

　　「……」

　　從林綺瞳嘴裡吐出的句子，單個詞匯向景池基本都聽得懂，可串在一起，他却雲裡霧裡的完全無法理解。

　　「你的意思是，你不肯幫我？」

　　「我的意思是，給我全部的資料，我才考慮幫你。」

　　兩人開始討價還價起來。

　　……

　　最後向景池實在說不過林綺瞳，只好一咬牙：「好，東西我可以都給你，但我還要加一個條件。」

　　「……」大小姐已經有些不耐煩了。

　　向景池顧不了那麽多，獅子大開口：「給我和我媽安排一處『合適』的地方住下來，要治安好、環境利於病人休養的。幷且，你要負責保護我們母子的安全。」

　　「你怎麽不乾脆去搶！」林綺瞳快被他氣樂了。

　　向景池也知道自己的要求有些過分，但是他現在別無選擇。

　　眼前的女人看起來很聰明又很有能力的樣子，在自己還沒有能力自保之前，只能想辦法先賴上她了。

　　向景池在心裡又盤算了一番，稍稍又退了一步：「要不這樣吧，所有花費算我借你的。等我拿到我爸爸留下的錢，然後再還給你。」

　　林綺瞳無語地看著他，不想說話。

　　一旁的傅意澤見場面僵住了，於是打算把事情攬過去：「綺瞳，要不還是讓我來安排吧。」

　　這個向景池是個是非之人，隨時都可能惹出大麻煩。只要林綺瞳能順利拿到想要的東西，那麽剩下的事情他責無旁貸地願意替她料理。

　　「不，我不要你，我只要她！」

　　不等林綺瞳回答，向景池直接斷然拒絕。

　　林綺瞳斜了他一眼：「只要能滿足你那些要求，由誰來做有什麽不一樣？」

　　向景池義正辭嚴：「你跟我是清清楚楚的利益交換，各取所需之後誰也不欠誰的。他不一樣，那些東西他不需要，而且之前他騙人，我信不過他！」

　　林綺瞳聞言挑了挑眉：這孩子，有點意思呢……

　　「好，我答應你。」

　　思忖片刻之後，她同意了向景池的要求。

　　向景池開心極了，剛想彆扭地表達一下自己的謝意，却冷不防又聽見對方說道：「我最近挺窮的，借錢可以，但是要算利息。」

　　接著，她報出了一個簡直可以媲美高利貸的利率。

　　奸商！

　　向景池咬牙切齒地暗暗發誓：交易結束以後，他一定不要再跟這個奸詐的女人有任何來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