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第五十八章

　 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麼一種人，他們的人生中總是麻煩不斷，顧不及，躲不掉。而艾德蒙·卡倫完全可以算得上是其中的一員。——不，他也許可以稱得上是其中的「佼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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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絲涼風從半開著的百葉窗外鑽進來，帶來了一陣濕潤的，泥土的氣息。——今天的福克斯小鎮仍舊在下雨。

　 「來吧，卡倫先生，請把頭抬高一點兒。」

　 「哦，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就可以。」

　 「好吧，既然你堅持……」

　 藍瞳男孩兒接過一名小護士遞過來的止血棉，抬起左手將它摁在自己左側的額角上。

　 「那麼……你究竟是怎麼受的傷？」小護士好奇地問道。

　 「上完籃球課，準備離開體育館的時候被掉下來的籃板砸到了。」艾德蒙閉著眼睛靠在椅背上，在自己的腦海裡默默地思考等會兒卡萊爾過來之後會是什麼樣的表情。

　 「哦，天哪，那可太危險了。——啊，下午好，卡倫醫生！」

　 剛想到他，他就出現了。

　 「下午好，這裡交給我就行了。」最近才搬到鎮子裡的外科醫生卡萊爾·卡倫今天依舊帶著溫柔友好的笑容，看得那位小護士差點兒瞪著眼睛撞到門上。

　 「……沾花惹草。」雖然知道對方至今單身並且無意與人類產生交集，但是男孩兒還是默默地吐出了這句話。——他不怕被卡萊爾聽見，因為他知道對方肯定不會生氣的。

　 「好吧……艾德。」卡萊爾關上門，裝作一幅自己根本就沒聽到剛剛那句話的樣子，飛快地在艾德蒙對面坐下，「我發現你又被送到醫院了。——這次又怎麼了？」

　 「如你所見——腦袋被體育館壞掉的籃板砸到了。」男孩兒清了清嗓子，「不過還好我護得比較及時，只是掛了一道口子，哦……胳膊上可能會有一點兒淤青。」

　 「你簡直就是一個專門吸引麻煩的磁鐵。——就算和一群吸血鬼生活在一起也沒能減少你受傷的次數。」卡萊爾拉開艾德蒙的手腕，用沾了少許酒精的醫用棉簽輕輕地擦拭著對方額角上的傷口，「愛德華呢？」

　 「我把他趕回去了。」男孩兒抿了抿嘴唇，努力不讓自己發出「嘶嘶」的聲音。——只是消個毒而已，這點兒疼痛都忍不了的話也太遜了。「他得快點兒趕去捕獵，不然我覺得他可能會撲上來咬死我。」

　 卡萊爾笑了一聲，動作十分熟練地將紗布用白色的醫用膠帶固定好。——他這幾年裡已經不知道為艾德蒙處理過多少次傷口了，幾乎閉著眼睛就能搞定一切。

　 「這個週末我可以和你們一起去嗎？」艾德蒙開口問道，「我想知道吸血鬼捕獵是什麼樣子的。」

　 「不行。」卡萊爾回答得很乾脆。

　 「為什麼？」

　 「太危險。——我可能會突然轉過身來咬斷你的脖子。」

　 「別開玩笑了，卡萊爾。——我現在就坐在你面前，腦袋上還帶著傷，我敢打賭滿房間都是我的氣味。」男孩兒認真地說道，「你不會傷到我的。」

　 「那其他人呢？」

　 「唔——我們兩個人可以離遠一點兒。」

　 「不能冒險，艾德。——即便是我們一般都不會在捕獵的時候打擾對方。因為在這個時候，吸血鬼的理性是最脆弱的。不論你是在一公里外吸了一口氣，或是因為驚訝而使自己的心臟飛速跳動了一下，只要有這樣的情況發生，都有可能使我們將自己的注意力從動物的身上轉移到你那裡。」卡萊爾將吸收了對方血液的棉簽扔進了垃圾桶裡，用自己的指關節溫柔地蹭了蹭艾德蒙的臉頰，「我們可能會傷到你，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

　 「……好吧，也許你是對的。」男孩兒嘆了一口氣，「我只是有些好奇。」

　 「有好奇心沒錯，但是你需要在它給你帶來麻煩之前就控制它們。」卡萊爾拍了拍艾德蒙的肩膀，然後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五秒鐘之後，病房的門就被另一位護士推開了。——她看了看仍舊坐在凳子上的艾德蒙，然後將自己的視線移向了旁邊的卡萊爾。

　 「卡倫醫生？」

　 「是的。」

　 「艾達她有點兒情緒激動。」

　 「我馬上就來。——艾德，乖孩子，你可以先去我的辦公室裡等我嗎？」卡萊爾伸手將一串鑰匙交給了自家男孩兒，在得到對方的回應之後便轉身跟著那名護士一起離開了這裡。

　 「啊……又走了。」艾德蒙抓了抓自己的頭髮，有些沮喪地自言自語道。——這幾天卡萊爾基本上都在加班，幾乎每天都在男孩兒醒來之前出門，半夜才回來。

　 他問過卡萊爾，對方的解釋是因為醫院最近送來了一位得了嚴重心臟病的患者，作為醫院裡數一數二的外科醫生，所以他不得不時刻待在醫院裡待命。

　 這讓男孩兒覺得既無奈又煩悶。——他理解並尊重卡萊爾的職業，但是卻有點兒不滿對方這麼多天只圍著一個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傢伙轉。

　 也許他應該答應學校的同學們邀請，一起去拉普什試試懸崖跳水？如果萬一跳到礁石上撞斷了肋骨（其實不管什麼骨都行）了的話是不是卡萊爾就會一直圍著他轉了？

　 該死，他究竟都在想些什麼？卡萊爾已經夠忙的了，他還是乖乖地，不要給對方增加負擔比較好。

　 想到這兒，艾德蒙便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他打算將鑰匙還給卡萊爾然後自己先回去。不然繼續待在醫院裡對方還得分心來掛念他的事情。

　 這位長著一對兒湛藍色眼睛的男孩兒心情不錯地關上了病房的木門，一手插在兜裡，另一手轉著鑰匙鏈，一邊哼著歌兒，一邊向三樓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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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艾德蒙透過306號病房那鑲有小塊兒玻璃的門，看到卡萊爾正在和一位黑髮女性有說有笑地聊天時，他發現自己原本（那終於見到許久未見的家長）的好心情居然在一瞬間完全消失殆盡。——快得簡直就像被一個突然出現在腦海中的黑洞吸走了一樣。

　 男孩兒撓了撓自己的鼻樑，側過身子像做賊一樣默默地看著房子裡的兩個人。——病床上是一位臉色略有些蒼白，但是表情很愉快的女孩兒，大概九，十歲的樣子。卡萊爾挺直了腰背坐在病床一側的凳子上，雖然背對著門，但是艾德蒙覺得自己完全能想像得到對方臉上那迷人的笑容。

　 「您是說真的嗎，卡倫醫生？」

　 「是的。」卡萊爾回答道。

　 「簡直太棒了！」

　 隨後就是一連串銀鈴一般悅耳的笑聲。——那個女孩兒有一對兒漂亮的黑色貓眼兒，一頭烏黑的長髮，高高的鼻樑，粉色的薄唇。看起來總是給人一種十分弱小，需要保護的樣子。而她正一手揪著卡萊爾白色的袖子，似乎下一秒就會從床上跳起來撲進對方的懷裡。

　 他們兩個人在病房裡聊了很久，艾德蒙也就一直站在外面看了很久。——他有點兒希望卡萊爾能夠注意到他，然後快點兒走出來，帶著略微有些責怪的表情問他為什麼不去辦公室裡舒舒服服地坐著卻反而要站在這裡，亦或是餓不餓，需不需要帶他去吃飯之類的……但是現實總是如此令人失望。

　 一位小護士推著散發著香氣的手推車從走廊裡通過，半個小時後又推著堆滿了飯後餐盒的手推車走了回來。——她把車子停下，用一種非常奇怪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下站在病房門口的，似乎正在走神的男孩兒，最終還是走上來詢問了。

　 「你好，請問你是？」

　 「什麼都不是。」艾德蒙從自己兜裡掏出了卡萊爾交給他的鑰匙，將它放在了小護士的手中，「拜託你將它交給卡倫醫生，謝謝。」

　 「你說什——喂！你等等……」

　 可是男孩兒完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他推開了緊急通道的大門，沿著鐵制的樓梯飛速地向下跑著。

　 他發誓自己活到這麼大卻從沒有像現在這樣覺得恐慌過。——就算他親眼見到彼得屍體時都沒有現在這樣令他覺得不安。

　 那個女孩兒——她簡直就是艾德蒙的翻版。

　 黑色頭髮，貓眼兒，混血，消瘦，蒼白，甚至一樣地……沉醉於卡萊爾·卡倫的溫柔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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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克斯是一個僅擁有3120人口的，幾乎與世隔絕的小鎮。

　 這裡沒有乾燥的空氣與充足的陽光，除了雨就是樹。——不過這對於生活在這裡的動物們來說，這兒就是天堂。

　 一隻藍綠色的翠鳥拍著翅膀停在離河不遠的樹枝上。——它警惕地看了看那個躺在不遠處的人類，似乎正在評估對方的可信度。

　 是的，生活在樹林深處的鳥兒都沒怎麼見過人類，所以它拿不準這個眼睛湛藍湛藍的傢伙是不是會和它搶魚吃。

　 聽到鳥叫聲的艾德蒙微微側過頭看了看那只漂亮精巧的翠鳥，然後毫不在意地閉上了眼睛，很長時間都沒有再睜開。

　 看起來似乎是無害的。——翠鳥如此想著，然後便放心大膽地將原本叼在長喙上的淺棕色魚苗吞進肚子裡。

　 「……我從來不知道還有翠鳥會在晚上跑出來覓食。——看來你吃夜宵吃得很開心？真羡慕。」男孩兒的聲音輕得差點兒融入風中，「我到現在還餓著呢。」

　 翠鳥露出了一個疑惑的眼神。——它當然聽不懂艾德蒙在說什麼。

　 男孩兒嘆了一口氣，從樹枝上撐起上身，抬頭望著頭頂處黑漆漆的天。——他已經在這裡躺了6個小時了，但是天依舊沒有晴。反倒是雨下得越來越大了。

　 冰涼的雨水從樹枝間低落，打在艾德蒙早已濕透了的衣服上，幾乎帶走了對方身上僅剩的一點兒溫度。

　 「我知道這樣很傻……但是我現在真的很害怕回家。——你看，我甚至寧願放棄乾燥溫暖的床鋪而選擇躺在這裡被大雨淋著。」男孩兒繼續嘮嘮叨叨地說著。——即使他的傾聽者是一隻半夜出來加餐的翠鳥，「你知道嗎？當我看到卡萊爾和那個女孩兒在病床裡聊天，並且聊得非常開心的時候，我的大腦就突然產生了一種想要衝進去一刀砍死那兩個人——哦，是一人一吸血鬼——的衝動。」

　 「是的，我當時真的這麼想過……」

　 「你說卡萊爾會喜歡她嗎？像喜歡我一樣喜歡她？」

　 「帶著她到家裡來參觀，陪著她睡覺？甚至……收養她？」

　 「我直到今天才發現我對卡萊爾的佔有慾強到令我自己都覺得害怕。」

　 「難道說我對卡萊爾產生了其他的感情？你怎麼看？」

　 只有艾德蒙手掌大小的鳥兒抖了抖自己短小的尾巴，微微鳴叫了一聲，像一支利箭一般跳下樹枝，瞬間就消失在了黑夜裡。

　 男孩兒抿了抿嘴，低下頭低聲嘟噥道：「連鳥都嫌棄我。」

　 算了，反正他也沒指望這只鳥能陪他多久。

　 艾德蒙又嘆了一口氣，舒展腰背重新躺在濕漉漉的樹枝上。

　 「我從來沒有向卡萊爾提出什麼要求，但是我現在有了主意。——不許把別人家的小姑娘帶回來，尤其是他的病人。不答應我就離家出走。」

　 等等，他現在這個狀態……已經可以算是離家出走了吧？

　 現在應該已經快到午夜了，但是卡萊爾還沒有過來找他，手機也仍舊安安靜靜的，別說電話了，連一條資訊都沒有。

　 也許自己真的已經被「拋棄」了。——男孩兒如此想著，難過地閉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