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三十四章

　 等男孩兒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他才發現現實並不像他晚上想像的那樣美好——

　 他的腦袋暈得就像剛被人從全自動滾筒洗衣機裡拖出來一樣，雙耳開始不住地耳鳴。胸口處的刺痛甚至比昨天晚上的時候還要強烈。

　 睡了一覺之後，他的身體狀況反而變得更差了。

　 「你真的沒事嗎？——臉色看起來很不好。」蓋爾扶著艾德蒙的肩膀幫他穩住上【我不知道這個詞會不會和諧保險起見還是分開它們】身。

　 「沒事兒。」他以前還經歷過比這更嚴重的疼痛。——起碼目前他的肋骨還沒有「咔嚓」一聲斷掉。

　 「呃，你走我前面。」蓋爾將自己背包裡的尼龍繩交給了艾德蒙之後就站在原地不動了，「這樣萬一你撐不下去了我還可以接住你。」

　 「好。」艾德蒙接過繩子，將它繫在自己的腰上。——他知道自己要是再摔上那麼一次可能就真的一命嗚呼了。

　 「上吧。」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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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個攀登的過程簡直苦不堪言。——艾德蒙不僅要忍受自己那越來越高的體溫，同時還要側著身子從那些有著尖銳棱角的岩石縫裡擠過去。

　 僅僅爬了大概兩層樓高，他的身上就增添了許多細細長長的傷口。

　 五分鐘之後，男孩兒站在一塊平整的岩石上犯了難。

　 「怎麼了？為什麼停下來？」跟在他身後的蓋爾疑惑地問道。

　 「因為沒辦法繼續往上爬了。——你看上面。」

　 蓋爾順著艾德蒙手上的手電筒往上看。

　 最近的一塊石頭居然在懸在他們頭頂處大概十六英尺（5米左右）的地方。——很顯然，想要爬到那裡對於兩個孩子來說是一個天大難題。

　 「我們可以試試通過洞壁爬上去。——上面一定有可以落腳的地方。」

　 但是幾秒鐘後，蓋爾的這個希望也破滅了。

　 「你看到了嗎？」男孩兒將手電筒的光打在了洞壁上。——光的能見範圍內都是粗糙但是卻異常平整的岩石，可以說，真的無從落腳。

　 蓋爾罵了一句很難聽的髒話，發洩似地一屁股坐在了石頭上，「我們明明已經快出去了！為什麼還有這麼一個難題！——看來上帝根本不打算放過我們！就在這裡等死算了！」

　 「虧你說的出來這種話。」艾德蒙看了他一眼，「我不相信『上帝』。——他是最不靠譜的傢伙。我只相信我自己。」

　 男孩兒將自己背上的背包扯下來扔在腳下，「把你背包裡的東西都翻出來，我看看有沒有什麼東西能幫得上忙。」

　 蓋爾遲疑了一下，接著便聽話地打開了背包。——他知道艾德蒙很聰明，如果對方真的想出什麼辦法來的話，那就再好不過了。

　 一分鐘後，艾德蒙蹲在石頭上默默地檢查著他們兩個目前的共有財產——

　 兩個打火機（艾德蒙的Cartire和蓋爾的Zippo），兩部依舊沒有信號只能打遊戲的手機，兩個運動水壺，兩根登山杖，一些巧克力，薯片，餅乾，軟糖，牛肉粒之類的食物，一卷繃帶，一盒裝在罐子裡的淡黃色止血藥和一些治療風寒與腸胃不適的膠囊，一把看起來不怎麼長的雙股尼龍繩，一個指南針，兩塊電子錶，兩件速乾外套，一件雨衣，一把瑞士軍刀，一把匕首，一些孜然和鹽，四個水果罐頭，兩個防潮墊，兩個睡袋，兩部照相機，一個金屬口哨，一把玩具手槍，一個金屬彈弓，一台小型電腦，一個隨身聽和一本封面極其火辣的色情雜誌……

　 「……」

　 蓋爾發誓他從男孩兒那藍寶石一般的雙眼裡看到了一種名為「鄙視」的情緒。

　 「咳！！！——不要這麼看著我！！！再過三個月我就要15歲了！！！有哪個15歲的男孩兒沒有那麼一兩本『極品收藏』？！」

　 「……這種東西你躲在自己房子裡看看就行了為什麼登山的時候還要把它帶上？」艾德蒙覺得自己的腦袋更疼了。

　 「沒力氣的時候看一眼就有勁了！！！」蓋爾強詞奪理道。

　 「……你為什麼總是帶一些沒用的東西？」男孩兒看了一眼地上的口哨，電腦和彈弓。

　 「這些哪裡是『沒用的東西』？！」蓋爾跳了起來，「這些都是我的收藏！它們甚至都可以用來求救！而且如果說什麼東西最多餘的話，你的隨身聽又是幹什麼用的！」

　 艾德蒙咧了咧嘴，生氣地說道，「一個小小的隨身聽又能占多大點兒地方！」

　 結果還沒說完。突然胸口一陣絞痛，人幾乎就整個兒扭曲了起來。

　 「哇！！！別生氣！！！——別生氣！！！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帶這些東西過來！！！」說罷就擰開水壺的蓋子將它遞了過去。

　 男孩兒咳嗽了半天才終於緩了過來。

　 「……咳，算了，還是看看這些東西都有什麼用吧……」艾德蒙把那本色情雜誌拍在蓋爾的大腿上，然後在那一堆東西旁邊坐下，開始慢慢地清點。

　 「吃的就不用想了，肯定用不了。」蓋爾在旁邊一邊拆封牛肉粒，一邊翻看著男孩兒還給他的東西。——那副悠閒樣看得艾德蒙想一腳把他從這裡踹下去。

　 「閉嘴，讓我好好想想。」

　 「哦。」蓋爾立即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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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男孩兒沉默了好一會兒才抬頭看了看頭頂白色的岩石，然後又站起來晃動手電筒去看洞底，半晌之後才開口——

　 「我也許有辦法上去。」

　 「真的嗎？！」蓋爾立即丟下那本雜誌跑了過來。

　 「嗯。不過你可能會累一點兒。——我們可以用繩子。」艾德蒙甩了甩繩子的一端，然後做出了一個拋射的姿勢。

　 「沒關係，只要能出去，讓我做什麼都可以。——你的意思是在繩子上綁一個金屬鉤扔上去卡在石頭上然後我們抓著繩子靠牆壁的摩擦力上去？好主意！但是我們沒有鐵鉤啊。」

　 「不是。」男孩兒舉起了手電筒，「想一想最近的物理課在講什麼。」

　 「……滑輪？」

　 「沒錯。——我想我們可以把繩子的一端繫上重物，然後把它扔上去。重物會從岩石的另一邊落下來，但是繩子會掛在上面的那塊石頭上。」

　 「然後呢？」

　 「我們兩個分別把繩子的兩頭繫在腰上，你向下爬，然後另一端的我就會被吊起來。」

　 「酷！這個主意聽起來不錯！那我們就快點兒實施吧！」

　 「……雖然你帶來的尼龍繩是雙股的，我們可以把它們拆成單股連起來，但是那樣的話繩子容易斷。」

　 「這麼說我們至少有一個人能上去？那也不錯。——你可以把我拉上去。」

　 「我害怕它在我們兩個人都懸在半空的時候斷掉。」

　 「……」

　 「你願意試一試嗎？」男孩兒那漂亮的藍色瞳孔在幽暗的光線中熠熠生輝。「哪怕會再摔一次？」

　 蓋爾臭著臉嘟噥了半天，然後才磨磨唧唧地拿起手機開始編輯簡訊。

　 「你在幹什麼？」

　 「這絕對是我這輩子做過的最瘋狂的事情。」蓋爾小聲說道，「在變成滑輪的一部分之前，我要先寫好遺囑。——你要不要也來？」

　 蓋爾將艾德蒙的黑色手機遞了過來。

　 「我再摔一次的話可能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我脂肪厚，頂多就是斷個腿兒什麼的，但是你就不一樣了。」蓋爾皺著眉頭說道，「我覺得你最好還是……提前留點兒什麼比較好。」

　 男孩兒接過自己的手機，對著那微微泛著白光的螢幕愣了半天。——他實在不知道自己應該留下什麼話比較好。

　 「我告訴我媽媽我愛她，還有讓她別傷心，好好幫我餵狗。」蓋爾吸了吸鼻子。「你說了什麼？」

　 「謝謝。」艾德蒙把手機塞進口袋裡，然後把尼龍繩綁在空了的背包上。

　 「就只是『謝謝』而已？」蓋爾愣了一下，「不說點兒別的什麼？」

　 「他們都懂。」男孩兒微微揚起了自己的嘴角。「所以我只用說這個詞就行。」

　 蓋爾愣愣地看著那個男孩兒露出燦如陽光一般的笑容，腦子裡一片混沌。

　 他覺得自己似乎有點兒不能理解那種笑容背後所包含的情感。

　 但是，當他長大成人，看著自己剛出生的兒子那皺皺巴巴的臉，看著自己的年邁的雙親微笑離世，看著自己的愛人陪伴著自己一天一天老去……直到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的時候，他便會突然想起自己小時候的摯友。

　 想起那時，在阿拉斯加州的某個山洞裡——

　 艾德蒙·卡倫對他露出的那個溫暖的微笑。

　 如同北方最純淨的天空一樣深邃與燦爛，包含著一個13歲男孩兒對自己家人的那種濃烈的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