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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吾家卿卿多嫵媚》第25章
第25章

  初寧拿著帖子,只覺得燙手和為難。

  一個沒有過交集的尊貴公主, 在她記憶裡就只是名姓的存在。

  她眸光閃爍, 最後一抿紅潤的唇, 朝還看著自己的女先生微笑:「勞煩先生了,我先去老夫人那兒。」

  她沒有直接應下, 也沒有拒絕, 而是波瀾不驚地選擇考慮。

  賀女先生反倒詫異了。一般小姑娘接到這種邀請,不都該欣喜嗎?別人恨不得能巴到公主身上去, 她倒沉著地思慮要不要去赴宴。

  女先生心情複雜,點點頭說:「老夫人也會去赴宴,姑娘若有什麼擔心,和老夫人說說也可。」

  初寧朝她一禮謝過,賀女先生不動聲色側了身, 目送她離開。

  走過碧翠的芭蕉樹時,初寧低聲問身邊的汐楠:「你一直跟在娘親身邊, 可有聽過娘親與成安公主有來往?」

  汐楠從剛才開始就神思恍惚, 被這麼一問,竟是打了個激靈, 忙說道:「奴婢的老子娘是夫人的陪房, 奴婢是在七八歲的時候才到夫人跟前伺候, 那個時候已經很少見安成公主到府裡來了。」

  很少見到,那就是說安成公主以前確實和她娘親來往。初寧秀氣的眉頭蹙起, 女先生所言是真, 可為什麼爹爹沒有提過。

  娘親離世時, 她才兩歲,根本記不住事。即便有模糊的印象,也是從爹爹口中得知,恍恍惚惚地憶起娘親身上的溫暖,還有是爹爹每每說起娘親時的溫柔神色。

  娘親似乎在京城沒有什麼朋友,既然安成公主是娘親好友,爹爹不可能不提,這麼些年來她身邊也沒有人提起過。

  安成公主似乎是被她身邊的人都故意忽略一樣。

  初寧想到這兒,步子一收,看向汐楠:「汐楠見過公主嗎?」

  汐楠手心淌著汗,回道:「奴婢哪有那樣的福氣能見到貴人。」

  「是嗎?」

  小姑娘抬頭看向芭蕉葉,上面有隻蜘蛛正扯著絲卷葉子,她想知道的事情就跟卷邊的芭蕉葉,一面藏在深處不見光日。

  「姑娘也不用擔心,真要到公主府去,也還有老夫人呢。」

  汐楠去扶了她手臂,逃避的結束這個話題,繼續跟她往碧桐院去。

  初寧來到碧桐院的時候,二房兄妹都在,正跟老人說笑。

  徐琇莞見到她就笑開了,說道:「我就說初甯妹妹會過來的,祖母要輸我金豆子,可不能耍賴。」

  徐老夫人朝前來的小姑娘慎道:「這可來得不是時候,我的金豆子就這樣沒了。」

  初寧見大家拿自己打趣玩,也笑:「我和琇莞姐姐說好的,所以琇莞姐姐要分我一半彩頭。」

  「哇,初寧,想不到你還有當奸商的潛質,誰跟你說好了。」

  徐琇莞站起身誇張怪叫,惹得滿堂再度哄笑。

  老人笑過後拉她到身邊坐下,說:「明後兩天女先生會早上教你們一些禮儀,下午都不需要再去上課,過兩日我帶你們出門赴宴去。」

  出門赴宴......

  「是到公主府去嗎?」初寧吃驚。

  老夫人去公主府,居然還想著帶她過去的?

  老人見她一開口就說出去處,也是微微一驚:「初寧知道?」

  在場的眾人都好奇看過來,初寧頂著眾人的目光,覺得在這說收到請貼的事不太好。她忐忑地和老人說:「老夫人,能借一步說話嗎?」

  小姑娘吞吞吐吐,徐老夫人當然明白她有話不好說,遂帶她進了內室。

  內室裡燃著不知名的香,淡雅的香味,香爐裡的輕煙才剛飄起就無聲散去。

  徐老夫人見她盯著長案上的三足香爐,給她解釋:「這是你三叔父給的,說有安神效果,比一般的安神香都好。也不知道他哪裡得來的方子,自己琢磨著配的,他倒是什麼都會些。」

  說話間,是母親對兒子優秀的欣慰。

  「徐三叔真的很厲害。」初甯聽到是徐硯制的香,不由得多看了幾眼。

  徐三叔也說給她鋪子做賣香料的營生。

  老人拉著她到炕邊坐下,大炕鋪著紅氈,因臨夏,上邊又放了用編織精緻的竹席。徐老夫人倚著鎖子錦靠背,神色溫和看向她。

  「是有什麼不好說的?」

  初寧手搭在青色繡金錢蟒的迎枕上,猶豫了會,把收在袖子裡的燙金請貼拿了出來。

  徐老夫人看見請貼更加吃驚,她一眼就認出來是安成公主府的,與她收到那張一模一樣。

  「這是......」

  「是女先生方才尋來,給我的。」

  老人已接過翻開一看,發現這請貼不但是單獨給小姑娘的,而且還是安成公主親筆所書。她認得安成公主的字,絕對不錯了。

  「原來安成公主親自給你下貼子了,這就好,這就好。」

  徐老夫人摸著貼子上的字,神色居然顯出幾分輕鬆。

  初寧不解,『這就好』三字似乎還有另一層意思,心頭微微一跳,當即不猶豫地問:「老夫人,您知道安成公主與我娘親有來往的事嗎?」

  老人神色一頓,很快又笑道:「你娘親與安成公主是有來往,所以公主給了請貼,我才想也帶上你。她肯定想見到你。」

  從老人這裡,初寧得到的資訊是與賀女先生說的一樣的,她娘親和安成公主確實有來往,並且交好。

  可她總還覺得哪裡不對,為什麼爹爹沒提起過呢。

  但又得了這樣準確的消息,她也不再有憂慮了,和老夫人說道:「那到時我就跟在您身邊,我很少出門,有很多規矩不懂的,您可不要嫌棄我笨和丟人。」

  徐老夫人看到她眼中有疑惑一閃而過,不動聲色地說:「好好好,有個這麼標誌的小姑娘跟在我身邊,那是給我長面子呢。」

  小姑娘問起這事,她其實沒說全。宋霖的夫人是跟安成公主交好不假,但宋霖卻是見到安成公主就躲的,全因年少時被安成公主心悅過。

  後來安成公主出嫁,不想才一個月就成了新寡,明德帝心疼妹妹,接回京讓她散心。

  在汝甯侯去世三年後,還曾想讓她改嫁,結果安成公主再放話說再嫁就要嫁宋霖,那個時候宋霖夫人還一直沒有懷上孩子。

  宋霖被安成公主氣得斥她不知羞恥,聽說當時還要辭官。

  安成公主被罵居然是回了一句:「我就不知羞恥給你看!」然後她就總往宋家跑,反倒和宋霖夫人成為了好友。

  當時京城的人一提起這事,都羡慕宋霖,說他身在福中不知福,公主去當平妻都不願意。

  宋霖那陣子基本連家都不回,就避到衙門裡,睡在衙門裡。

  一直到夫人懷上身孕,安成公主離京,他才回歸正常的生活。

  這是長輩間的事,也不算是什麼好聽的事,可能小姑娘以後會知道,但她還是選擇了先隱瞞。不然小姑娘恐怕就不願意去公主府了。

  眼下宋家出事,安成公主回京,她就想著帶小姑娘去露露臉。如若安成公主能看在與小姑娘母親交好的份上,憐惜一些,小姑娘以後日子也更好過,畢竟才剛剛退了親。

  沒想到安成公主還記掛著昔日好友,親自給小姑娘寫了請貼。

  所以她吃驚又替小姑娘高興。

  初寧得了准信,也不再多想要去公主赴宴的事,她就全當出去見見世面。

  當日下午,病了多日的任氏終於來碧桐院請安,面上堆著笑,跟婆母商議去公主府時帶什麼禮物。

  安成公主只給了請貼給徐老夫人,所以帶誰人去,肯定是老人說了算。

  初甯在邊上聽著,覺得任氏就是無利不起早,首回對任氏有微妙的看法。

  徐家三位少爺除了上學,私下好幾天沒聚,這會見長輩說事,就帶著姐妹們到西次間去。

  徐立軒讓人去取棋來,要和徐立宇下棋。

  「這當哥的想欺負弟弟也是不能的。」徐立宇坐到他對桌,還擼了擼袖子,一副要幹到底的架勢。

  初寧看得直抿唇笑。

  徐家二房這位少爺性格挺特別的,和兄弟一起念書,但行事上卻十分爽利,不像讀書人倒像是要從武的。

  上回還看見他找徐三叔說什麼,笑聲爽朗。

  「凶丫頭,你看得懂嗎,讓讓位兒。」

  初寧正笑著,徐立安手裡抱著蝶瓜子,擠了過來。

  她避之不及,被撞得後退一步,笑容當即就斂起,大膽瞪他。

  嗑瓜子的徐立安不以為然,還嫌棄道:「你這是沒吃飯麼,碰一下就要倒似的,一會多吃點,我監督著。」

  初寧覺得這人真是無禮又霸道,她吃多少關他什麼事!

  徐立軒聽到弟弟那張不饒人的嘴又要找事,忙抬頭說:「你不會說話就閉嘴,初甯妹妹這叫苗條!府裡剛採買了櫻桃,正新鮮著,初寧去吃櫻桃,不理會他。」

  說著,還朝她抱歉地笑。

  初甯還於一笑,甜甜應好,轉身前伸出手,在徐立安手中的碟子裡抓了一大把瓜子。

  「來來,吃瓜子。」

  她把抓到的瓜子分給徐家姐妹,這回輪到徐立安瞪大眼。

  從他手裡奪食,也隻她宋初寧一個了!

  真是個凶丫頭!

  正想著,一隻手也伸到他碟子裡,抬頭看到是他二哥徐立宇。一把就抓掉一大半,散在桌上邊下棋邊磕。

  徐立安連瞪眼的勁都懶得使了。

  得,凶丫頭還帶壞他的兄長!

  外頭,任氏還在跟老夫人商量著:「先前我娘家那送了對玉如意來,這東西倒不是稀罕,就是取個好寓頭。」

  「又不是過壽,這玉如意你還是留著吧。」徐老夫人淡淡地說,「普通宴請,人到,再帶些一般的禮就成。貴重了,落在別人眼裡,還以為我們家要上杆子巴著公主,沒得失了大家風度。」

  任氏被婆母一句話噎得臉色發青。

  這是變相罵她沒有世家媳婦該有的氣度嗎?

  餘氏聽出話裡有針對,婆母已經很久沒這樣和大嫂說話了,忙得打圓場笑道:「禮多人不怪嘛。」

  徐老夫人抬了抬眼皮子,瞥向任氏,倒是給了面子唔一聲,當是揭過此事。

  晚間用了飯,各自散去。徐老夫人這才沒忍住和林媽媽指責大兒媳婦:「她翹個尾巴,我老婆子就知道她心裡盤算什麼。還送她娘家給的玉如意,我們徐家就拿不出來一對玉如意來?不過是想要讓我帶著她過府,即便不帶,說起那玉如意,還能把她名兒在公主面前溜一圈。」

  「昨兒還病得要兒子到跟前去伺候,轉眼知道公主來了請貼,這病就好了。她怎麼就能捨得下這臉!」

  林媽媽沉默地聽著,實在不好發表什麼言論,只能長歎一聲。

  大夫人這行事方式,有時真讓人不舒服,還不如索性痛痛快快開口讓老夫人帶她去赴宴。老夫人向來是喜歡爽快的人。

  像初甯小姐,老夫人也不是只因為她家中生事,可憐她才待她好。就是性子對了老夫人的胃口,從不矯揉造作。

  林媽媽覺得這幾年好不容易才緩和的婆媳關係,恐怕得再生罅隙了。

  回到院子的任氏也生氣,覺得婆母不體貼,壓根就沒想帶她到公主府去赴宴。

  長子今年十四了,長女也十二了,這個時候不就該讓她多到這些貴人面前走動才好。能到公主府去的必定是權臣之家,正好她能再結識別的官夫人,也許就挑個滿意的兒媳婦了。

  偏婆母對她冷嘲熱諷的。

  任氏想著都惱怒。

  替她更衣的心腹婆子戚媽媽見她面色不虞,歎氣道:「也不知道老夫人在想些什麼,老奴聽說,她還要帶著宋家那位姑娘去呢。」

  「什麼時候說的,我怎麼不知道?」

  「方才大姑娘說讓老奴幫著挑衣裙,聽到了那麼一嘴。」

  任氏就咬了牙,她婆母究竟在想什麼,嫌棄她就罷了,居然帶一個外姓小丫頭都不帶她!

  這不就是打她臉?!

  居然用這種叫人憋屈的法子磋磨她,真是好得很!

  「宋家姑娘看來很得老夫人歡心。」

  戚媽媽又說了一句,根本不知道自己是在火上澆油,任氏當晚就委屈得在丈夫面前哭訴一頓。

  徐大老爺聽得這些家事,頭大如鬥,可妻子傷心,而且去公主府確實對他們長房來說是有利的。他思索再三,就應下妻子去母親跟前說項。

  次日清晨,露水剛剛散去,初寧已穿戴好去上學。

  徐琇雲三姐妹就在拐彎的地方等她,小姑娘們早習慣了這種默契,誰先到碧草堂前,就等著其它人。

  初寧今早穿了條月牙白的襦裙,外邊罩了件淡紫色的半臂,梳著雙垂髻。笑得起來明眸皓齒,跟沾著晨露的花蕾一般嬌嫩。

  徐琇雲姐妹正在討論明天赴宴穿什麼,她們昨晚已經翻了箱籠,到現在還興奮。

  徐琇憐見著簡單梳妝也很好看的初寧,羡慕不已:「初甯姐姐長得好看,穿什麼都好看。」

  她年紀最小,個子矮,覺得自己穿什麼,都沒有身材纖細修長的姐姐們好看。

  初寧這才反應過來該配衣裳,神色有些複雜。

  她沒去過這種正式的場合,居然忘記準備了。

  「你們都準備好穿什麼了嗎?」

  初寧眨著眼問,徐琇雲說:「正好前兒府裡做的兩套夏衣,我才穿了一套,準備穿另一套。裙子是淡藍繡了朵大大的繡球花。」

  徐琇莞也點頭:「我的和大姐姐的顏色不一樣,也是繡球花。三妹妹的倒是小碎花,她老嫌棄沒有團簇的繡花好看。」

  徐琇憐不到十歲,家裡給她做衣裳都比較少繡那種大朵的花,覺得她壓不住太過繁複的花紋。

  初寧聽得更糾結了,她的衣裳好像都很素,裙子基本都是隻鎖邊,不怎麼繡花。唯一比較豔麗的是徐三叔買的那套。

  可那是條紅裙子,姐妹們都是淡雅的顏色,她不能過太張揚。

  直到下了禮儀課,初寧都還在考慮穿什麼。

  在快走到暮思院的時候,她扶著綠裳的手還在為此事出神,突然眼前一暗,頭頂傳來溫潤的聲音:「再低頭走路,就要撞到了。」

  「徐三叔!」

  她被嚇一跳,還真的撞上了。

  徐硯身上淡淡的熏香在她呼吸間,抬頭就對上他帶笑的眼眸,能清晰看到自己張著嘴的傻樣子。

  綠裳沒忍住笑出聲,被她嗔怪道:「怎麼也不告訴我的。」

  徐硯啜著笑,曲指輕彈她腦門:「走路也能走神,摔倒了才知道疼。」

  她捂了額頭,不好意思地笑。

  「走吧,帶你出府去。」徐硯伸手牽她。

  初寧奇怪道:「這個時候嗎,快到午飯了呢。徐三叔今兒不要當差嗎?」

  「出去吃,帶你見個妹妹,順帶再去成衣鋪看看。衣裙現在做來不及了吧。」

  這是......初甯聞言雙眼一亮:「您知道我要去赴宴的事啊。」

  徐硯點點頭,她當即笑容燦爛,兩個梨渦掛在臉頰,十分可愛。

  可是走了兩步,初寧就停下腳步。

  要帶她買衣服,那不是又得花徐三叔的銀子?!

  徐硯已經習慣她總把自己想得很清貧,雖不點破,但總要安撫她的。

  「不要擔心銀子的事,你上回給的五百兩忘記了嗎?而且馬上鋪子也要重開,銀錢不會緊張的。」

  不會緊張嗎?

  「不對,徐三叔安慰我,開鋪子進貨也得要用銀子的。五百兩夠進香料的嗎?」

  徐硯失笑,她可一點也不好唬,沒做過生意,倒是知道這裡頭的道道。

  他說:「香料已經和人說好,先取貨後結款,你真不用擔心。」

  「那就太好了!」

  小姑娘高興地笑。徐硯再度忍峻不住,笑出聲來。

  剛才還說她不好唬,他隨口一句,她卻又相信了。

  齊圳在後頭聽得直抽嘴角,心想三爺可真是大方,把自己鋪子裡的存貨都要挪到宋姑娘鋪子去,還是打著他們家鋪子分號的名頭。

  宋姑娘這可是無本萬利。

  三爺制的香,一香值百兩,貨源緊張得很。也好在外人不知是三爺所制,不然求上府來買香的人,估計都能排到胡同尾。

  翰林院本來就忙,三爺都有些顧不過來自己的生意,這倒好,再攬一個到身上。現在也是特意抽空帶小姑娘出去買衣裳,昨天知道赴宴的消息,可是熬了一晚上整理公務,才換來這會子的空閒。

  齊圳覺得自家主子以後成親了,有了孩子,肯定是個孩奴。

  這寵得沒邊了。

  再次上街,初寧還是挺興奮的。徐硯知道她喜歡熱鬧,就讓馬車停在街頭,就那麼帶著她一路走到與人相約的酒樓。

  初寧一開始還壓著性子,不敢亂瞄,等看起興了,也就顧不得矜持。看到賣糖人的也高興,上前圍著,看到賣小梳子的攤子也要瞅兩眼,可徐硯要一掏錢買,她就嚇得往後縮。

  一副小財奴的樣子,把徐硯逗得哭笑不得,這小丫頭以後嫁了人管家,可別是隻小貔貅。

  他也得趕緊『富』起來,不然連送點小東西,小姑娘都要心疼。

  初寧過足眼癮,來到風意樓,見到笑容痞痞的吳懷慎。

  「小丫頭!」

  吳懷慎不知道為什麼,就喜歡把情緒都寫在臉上的小姑娘,明明只見過一面,就沒來由的覺得親近。

  他笑著,還大大咧咧地去摸她腦袋,初寧嚇得退後一步,急急喊了聲:「吳二哥!」

  吳懷慎的手僵在半空,徐硯板起來的臉當即露了笑,也很不給面子的笑出聲。

  「徐嘉珩!都是你胡說八道!小丫頭,你也該喊我叔,喊叔!」

  「喊他世子爺。」

  徐硯嗤笑一聲,一個外人,喊什麼叔。

  吳懷慎真是被他氣得頭髮都要堅起來,氣哼哼轉身回屋,初寧看看他,再看看笑著的徐硯,一進不知怎麼辦才好。

  「走吧,別太在意他,他總不正經。」

  初寧似懂非懂地跟著進廂房,見到裡面還坐了個小姑娘,和她年歲差不了太多。

  吳懷慎這人消氣得快,已經招手喊她上前,給她介紹:「這是你馨宜妹妹,比你小幾個月,後天也去公主府,正好你們先認識。」

  剛才還要人喊自己叔,這回又把自己錯了輩,徐硯挑挑眉,也沒點破。

  初甯才明白徐三叔讓她來是做什麼的,居然是給她先介紹朋友,是怕她在外頭受人冷待嗎?可有老夫人在的,還有徐家的姐妹。

  她打心眼裡感激,朝徐硯說:「徐三叔,謝謝您。」

  吳懷慎一聽這話,怎麼琢磨怎麼不對。

  他介紹妹妹給小丫頭認識,她怎麼反倒要謝徐硯!

  他認真想了想,覺得自已平白讓了徐硯當好人。徐嘉珩拿著自己賣人情!

  「好你個徐嘉珩!」

  吳懷慎要被他各種陰謀詭計氣死,徐硯一把將人拉到邊上,示意他別亂嚎叫。兩個小姑娘已經在那兒笑著說話了。

  吳家這小姑娘自小金玉一般養著,但卻從來不嬌氣,因為家裡是武將出身,小姑娘還練了些防身的招式。

  徐硯覺得初寧外柔內剛,又耿直,應該是能和吳馨宜說到一塊。現在一看,兩人應該是能做好朋友。

  於是,兩人反倒坐到進門的兩把椅子那處說話。

  吳懷慎聽著妹妹咯咯直笑,心裡也高興,啪一聲展了扇子,搖著說:「你欠我一個人情。」

  徐硯不置可否。

  吳懷慎撇撇嘴,就不耐他這種深沉的樣子:「我聽說首輔想舉薦你去工部,但被工部侍郎勸說了。說你現在資歷還不夠,翰林院還有人等著補缺。」

  現在的工部左侍郎姓李,是陳同濟的人,陳同濟到底是恨上他,準備打壓他了。其實以陳同濟和他兄長現在的關係,兩家本也是對頭。

  打壓他再正常不過。

  徐硯知道這件事,神色淡淡,十分無所謂:「誰愛去誰去,能把我扔一個清靜的地方,我才求之不得。」

  「你這話什麼意思,你想要謀外放?」

  吳懷慎一驚,徐硯理了理腰間的玉佩,似笑非笑睨他一眼,並不給准話。

  但吳懷慎知道自己猜對了,嘴裡嘖嘖兩聲:「你兩個哥哥能被你氣死!」

  此時小姑娘那兒又傳來笑聲,徐硯看了過去。淡淡的陽光穿過窗柩,小姑娘笑顏明媚,他突然意識到,如果自己真謀了外放,小丫頭在徐家能應付嗎?

  說笑的初寧若有所察,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來,朝他甜甜一笑。像兩人剛才在街上看到的麥芽糖,讓人看著都心甜。

  他回於一笑,在小姑娘移開目光後,沉默良久。

  吳懷慎瞧見,搖頭扇子若有所思。

  這毫無人性的傢伙,似乎養了這麼個小姑娘後,變得有些人樣了。

  風意樓的菜色是京城有名的,不過多數帶辣子,初寧嘴唇都被辣得通紅。到最後是徐硯拿了茶水,把帶辣的菜都全她涮涮再放碟子裡。

  倒是吳馨宜隻呼辣得過癮,還埋汰兄長一句:「您瞧瞧三爺,再瞧瞧您,一點兒也不貼心。」

  吳懷慎直想翻白眼,敢情平時他的好都喂白眼狼了。

  用過飯,初甯與兄妹二人告別,吳馨宜拉著她的手還依依不捨:「初甯姐姐,我們後天見,你一定要來找我說話。你不像別人,總是對著我假的一套,跟你說話最自在了。」

  初寧聽得莞爾,居然還有不嫌棄自己嘴笨的。

  徐硯就又帶著小姑娘去了另一家成衣鋪,比先前的那家看起來明顯就要氣派許多,衣服也更精緻。

  可小姑娘問了價格後卻是一臉心疼,最後挑來挑去,選了條淡青色繡荷花的襦裙,只因為最便宜。

  徐硯猜到她心思時一陣頭疼,齊圳是幸災樂禍地去結帳。心道,讓你敢收小姑娘的五百兩銀子,人家可不得把你當窮光蛋!

  徐硯對小姑娘為自己省銀子的程度又多一層認知,把人送回府,他在回翰林院的路上折回到成衣鋪裡。

  齊圳跟著他,看著他面無表情將小姑娘試過的兩套衣裙都買下來。

  離開的時候,齊圳瞅見一輛馬車上有熟悉的標徽,正停在門口。

  「三爺,那是郭家的馬車嗎?是郭家女眷?」比如那個守了三年孝的郭大姑娘。

  徐硯聞聲望過去,眸光冷淡,直接撩了簾子上車。

  齊圳見此忙上車轅,一甩馬鞭駕車離開。

  在馬車絕塵而去的時候,車裡下來了一位戴了幃帽的女子,白紗之下婀娜身形若隱若現,走動間似迎風而擺的芙蕖。讓人忍不住想去窺探白紗後的真顏。

  扶著她下馬車的丫鬟噫了聲,說道:「姑娘,剛才好像是徐家的馬車,是徐家女眷嗎?」

  有機靈的夥計已經上前招呼,聽到這話搭腔道:「剛剛離開的是徐家的人不假,但他隨從喊他三爺,應該是徐家那位才高八鬥的徐探花郎,徐三爺。可疼侄女了,中午帶著人來買衣裙,剛才又折回來,把徐姑娘試過的都買了下來。」

  徐三爺,徐硯!眼前蒙著白紗的郭大姑娘猛然扭頭看向馬車離去的地方,可哪裡還有影子。

  她就對著人來人往的街道黯然,最終歎息一聲。

  總會再見的。

  她輕聲問地夥計:「徐三爺都買了什麼款式?」正好看看徐家小姑娘都喜歡什麼花樣。

  夥計熱情把人引進鋪子裡,細細給她說來。

  ***

  徐大老爺心裡惦記著應承妻子的事,難得早下衙,去給老夫人請安。

  此時小輩們都還沒來碧桐院,老夫人正擺弄庭院裡的盆栽,見到大兒前來,臉上都是笑意。

  「怎麼這會過來了?大理寺最近不忙了嗎,天下太平才好。」

  大理寺常見凶案,老人這話不無道理。

  「兒子倒也想天下太平。」大老爺上前去接過老人手中的銀剪。

  老夫人也沒客氣,指著分出的一根枝椏說:「剪這兒。」

  大老爺笑吟吟照做,等盆栽理好了,他伺候著母親淨過手,堆著笑說出來意:「娘,我聽說安成公主給您下了貼子,若是可以,你把素琴帶去吧。」

  素琴是任氏的閨名。

  老人臉上的笑慢慢就斂起,眼神有幾分嚴肅看向大兒子:「我還說你今兒怎麼回來得那麼早,是你媳婦在你跟前說什麼了?」

  「沒有沒有,素琴對您向來是敬重的。」大老爺忙幫妻子說好話,「是另有原因。三弟明年就該在翰林待滿三年了,首輔今兒想舉薦他到工部去,結果被人勸攔了。兒子想著,讓任氏也跟著你去外頭轉一圈,若是能與別的官夫人打好關係,哪天也許要求到人跟前去。」

  能得安成公主邀請的,都是一二品大員家眷或是勳貴家。

  這理由倒是合情合理。

  不想老人臉色更冷了,皮笑肉不笑地說:「別打為你三弟好的幌子,被他聽見,再得和你翻臉不成!郭家的事,逼得他險些就棄考要浪跡天涯,你這就忘記了?!」

  徐大老爺聞言臉色也一變,忙道:「娘,兒子不是那個意思,確實是想為三弟謀個好差職。」

  「行了,我會自己和任氏說帶她去,你回去吧。」

  老人似乎是真惱了,站起身直接回了內室。徐大老爺被甩在廳堂,又驚又悔,就不該因為任氏叫母親生氣的。

  任氏等了一整天,丈夫一回到府裡,她就收到消息了。這會正期盼帶來好消息,就見丈夫冷著臉回來。

  「這是怎麼了?難道......母親沒答應?」任氏問了個開頭,就妄自惡意猜測了。

  徐大老爺這會心煩,不耐和她多說,留下一句話,轉頭去書房:「母親說你去請安時,親自和你說。」

  任氏心裡就犯嘀咕了。

  但為了得到機會,她總得試試,比以往都早的到了碧桐院,此時還不會有別人。正好說話。

  徐老夫人見到她面帶忐忑前來,心中冷笑,倒是開門見山告訴她:「你想去公主府,直接和我說一聲就是,用不著指使老大到我跟前說項。」

  「老夫人,我不是......」

  任氏想要解釋,指使二字,說得就是她在後頭吹枕邊風一樣。老人抬手阻止她,冷聲說:「我知道你心裡在想什麼,你肯定還覺得我帶初甯丫頭去,都不帶你這當家長媳,是給你沒臉。」

  老人把兒媳婦的心思摸得清清楚楚,任氏臉上陣紅陣青,扭著帕子,強忍著回嘴的衝動。

  徐老夫人繼續說道:「但我要真不給你臉,我剛才就該告訴老大,初甯丫頭是自己得了安成公主的請貼。你妒忌也好,怪我不公也好,都沒有用,要怪就怪你還不如一個小姑娘讓貴人記在心裡!」

  任氏耳朵就嗡的一聲,睜大了眼不敢置信看向老人。

  婆母說什麼,那個落魄的宋丫頭是自己得了請貼?!

  這話無疑就是一道耳光,打碎了任氏那輕視人的心,更加重重給她一擊,讓她臊得想鑽地下去。

  這頭正說著,初寧來給老夫人請安的聲音已由廊下傳來。

  人還未到,甜甜的聲音已經讓人心情舒暢,徐老夫人嚴肅的神色化作笑意。

  「聽說你三叔父又帶你出去了,這回上哪兒了。」

  初寧上前笑著說:「去見了吳世子爺的妹妹,還在風意樓用的飯。」

  任氏聽到這話,更加心神恍惚。小叔居然還給小丫頭搭線到吳家,她以前也暗示過,想讓女兒和吳家多走動的,可小叔根本沒個表示。

  任氏怔怔望著初寧的笑臉,心裡不知是什麼滋味,又酸又苦,臉上陣陣發燙。

  當晚,初寧準備去洗漱時,卻聽聞徐硯在院子外等她。徐硯再給她送來兩套衣裙,還有一套玉雕的貓兒。

  她捧著東西,笑得比哭還難看:「徐三叔,又讓您破費了。」

  面對小姑娘感激又難過的表情,徐硯險些轉身要逃,他真是自做孽。

  初寧小心翼翼捧著衣服回屋,叫綠裳和汐楠收好,說:「這兩套衣裳貴重,千萬放好,不是節日見客,都不要拿出來。」

  汐楠摸著上等的綢緞料子,不由得奇怪,這雖是上好的料子,卻也沒有貴重到這個地步。

  姑娘身上穿的雖然不顯眼,但冬日裡的是織了銀線的,夏日是最輕便的料子。一尺就幾十兩,這衣裳攏共也就幾十兩吧。

  也許該教姑娘認料子了?

  初寧讓收好衣裳,就趴在床上看徐硯給的玉貓。

  一套九隻的玉貓兒,形態各異,也是以寶石為眼,都雕刻成波斯貓的樣子,通體雪白。

  初寧一眼就覺得這東西比徐立安送的貴重。

  她本想收起來,但一想到這是徐三叔送的,便將它們都擺到床頭。

  這是徐三叔的心意呢,收起來他會傷心吧。

  初寧就那麼看著那些玉貓,慢慢進入夢鄉,睡著的時候,唇角都還是翹著的。

  ***

  很快就到了去公主府赴宴那天。

  雲高風輕,天氣晴朗,是個出門的好天氣。

  初寧最終還是穿了那條淺青色的襦裙,上身罩了件半臂,再挽了披帛,像一株要綻放的芙蕖立在眾人面前。

  徐老夫人看著她的裝扮,再看著同樣穿得素雅得體的孫女,皆是滿意。

  這樣的宴會,再穿得花團錦簇也比不過皇家富貴,只要大方得體就可以了。

  可再一看兒媳婦任氏,對她發間那套繁複的頭面微蹙了眉。

  ——罷了,徐老夫人無聲歎氣。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點不醒的頑石,她還是留些力氣多活幾年。

  一行人就分別登車往公主府去,初寧有些緊張。她也覺得自己小家子氣,赴個宴就坐立不安,跟她同車的徐琇莞此時拉了拉她的袖子,壓低了聲說:「怎麼辦,我有些害怕。」

  初寧一下就笑了,緊緊握住徐琇莞的手。

  原來大家都害怕啊。

  等到了公主府,影壁那兒已經停了一輛馬車。

  初寧一眼認出了陳家的家徽,陳夫人也正好下車來,正一臉笑容扶發間的簪子。

  她心頭一跳,怎麼陳夫人也來了?便默不作聲緊跟著老夫人,有公主府的侍女前來詢問:「可是徐老夫人。」

  老夫人當即笑著說是,那侍女又問:「哪位是宋姑娘?」

  初寧沒想到一開始就會問到自己,有些緊張地上前一步,微笑道:「我是。」

  她話音剛落,陳夫人就轉頭過來,像是見鬼一樣瞅著她。

  ——怎麼宋家的死丫頭也來了!

  陳夫人跟前的一位侍女也在和她說話,還比了個請的手勢:「我們公主殿下還在梳妝,現在估計不方便見客,陳淑人先隨奴婢到園子裡歇腳,吃些茶點。」

  不想這兒才話落,在初甯跟前的侍女正好說道:「殿下有吩咐,宋姑娘來了,就先請姑娘隨奴婢走一趟。殿下說,突然下貼子,怕嚇著姑娘了,想先見見姑娘,和姑娘說說話。」

  明明都是客,結果兩邊說辭根本不一樣,而且安成公主還紆尊降貴要去見一個小丫頭,無疑是讓人震驚的。

  陳夫人就覺得有些頭暈。

  安成公主再三派人來讓她務必參宴,結果自己見不成人,反倒一個毛丫頭被當成上賓中的上賓,還要公主親自安撫?!

  她剛才自持身份,說要去給公主請安,轉眼被拒絕不說,簡直是成了個笑話。

  陳夫人臊得臉通紅,恨不得腳下能抹油,忙跟著侍女離開這處。

  而任氏再度驚疑不定看向初寧,這小丫頭真入了貴人的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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