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誤導
安簷問怎麼回事。
淩青菀死了,這是怎麼回事?
安簷問著話,目光卻是看著石庭,而非盧九娘。
假如淩青菀死了,肯定是石庭搞鬼的!
石庭卻沒有立刻回答他。他仰起臉,看了安簷片刻,神色悠閒,眸光鎮定,帶著幾分挑釁和故意,望向安簷。
淩青菀則垂首不語。
「怎麼回事?」安簷越發的盛怒,漸漸忍不住了,他的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聲音猛然一提。
他這麼一提聲音,淩青菀頓時臉色蒼白如紙。
淩青菀白著臉,心裡突突的慌,又慌又沉,她的唇色也是白的。
石庭仍是不說話,表情輕鬆隨意,不把安簷的憤怒放在眼裡。
要是真的打起來,石庭不一定會輸。
他們倆皆有功夫,安簷的武藝還有些是石庭教的。
「菀兒她陽壽早已盡了。從我前年臘月到了她的肉身上,她那時候就去世了。」淩青菀只得開口,言簡意賅道。
安簷的拳頭,捏得格格作響。
空寂的雅間裡,他骨節響動的聲音,在淩青菀的心頭回蕩。
淩青菀一直沒有抬頭。她仿佛掉入了寒潭,渾身都冷,連骨節縫裡都冷。
安簷緊緊握住拳頭,用盡了全力,才沒有一拳把桌子砸了。
他的呼吸也粗重。
「你知道多久了?」良久,安簷的情緒才稍微平復幾分,憤怒開口,問淩青菀。「你一直知道?」
「不,我才知道。」淩青菀道,「我去太原府的時候,石庭才告訴我實情。」
她終於抬眸,看了下安簷。
她聲音是虛的,眼神是虛的,一張臉雪白如紙。但是她沒有悲泣。沒有狡辯,更沒有賭氣承認安簷的誤解。
她認真解釋著。
可是,她眼睛裡的流光。好似全然消失殆盡了。那森芒的眼神,讓人瞧著發寒。
安簷片刻後才想起,他在戰場上見過很多這樣的眼神,那是失去了生存*後。行屍走肉,任人宰割的神態。
她很絕望。
她現在將自己視為砧板上的肉。任由安簷宰割,她甚至都沒有半點反抗的打算。
安簷心裡頓時各種滋味。
他實在受不了淩青菀這副樣子。
心情太過於復雜,憤怒就減輕了,安簷又慢慢坐了回去。
淩青菀又抬眸看了他一眼。很是驚訝。
「還能救嗎?」安簷不再看淩青菀,只問石庭,「你還能把她找回來嗎?」
他的語氣仍是生硬堅毅。帶著冰涼,在雅間裡響起。
淩青菀的臉色更白了。
石庭搖搖頭。
「人死了。就投胎轉世去了。」石庭終於開了金口,慢慢說道,「只有投胎不了的,才會在世間游蕩,成為孤魂野鬼,最後魂飛魄散。」
王七郎和盧九娘都是。
他們是多麼羨慕可以入地府的人。
有了個去向,至少有點歸屬。
「那怎麼辦?」安簷問,「盧九娘走後,淩青菀怎麼辦?」
若本人已經死了,等盧九娘一走,肉身豈不是也要死去?
淩青菀抬眸,看了安簷一眼。
原來,安簷從來沒想過讓她一直留在淩青菀的身體裡!
淩青菀素來是這樣猜想的。
但是,她也有有點小奢望,奢望安簷會心軟,將她留下;她更奢望,安簷心裡的某個角落,有點她的地方。
聽他的口氣,淩青菀就明白了,她不該再心存幻想了,安簷從來就沒有這樣打算過!
他先開口問「盧九娘走後」,原來盧九娘走這件事,比淩青菀是否能活著還要重要!
她只感覺有口腥苦,頓時泛上了喉嚨。
「我可以再引個孤魂到她的身體裡。」石庭道,「不過,只有一成的把握,很冒險。安簷,你可以讓九娘留下來,這樣淩青菀便可以安全無虞。」
「不行!」安簷想也沒想,乾脆道。
淩青菀的手緊緊攥著,粉潤的指端被捏得發白。她氣血翻滾,喉間又苦又腥,她很努力把湧上來的血水咽下去。
這句乾脆俐落的「不行」,簡直是一把斷魂劍,將她砍得粉碎。
她似乎聽到了血汩汩流出來的聲音。
「淩青菀她到底是怎麼死的?」安簷卻不看淩青菀,只問石庭,「不是你害死了她?」
「你這樣問,就算是我害死了,我亦不會承認的。」石庭閒閒笑道。
安簷臉色驟然變了。
屋子裡又陡然陷入沉默。
淩青菀透不過來氣。
石庭笑容細柔,表情平靜看著淩青菀和安簷,心裡倏然開朗起來。
他就喜歡安簷這樣,什麼都不說。
「安簷這樣說話,九娘不誤會才怪。」石庭心想。
石庭知道安簷的意思,但是他不會提醒盧九娘,他甚至會誤導盧九娘,讓盧九娘曲解其意。
而盧九娘在感情上受過一次傷害,她現在是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繩,失去了全部的敏銳。
她只會照安簷的字面意思去理解安簷的心意,完全聽不出安簷的話外之音。
所以,她臉色那麼難看。
「這樣也挺好的,九娘原本就不是屬於安簷的。」石庭這樣想。
只有這樣,盧九娘才心甘情願跟石庭走,石庭覺得甚好。
沒什麼比盧九娘自願跟他走更合適的啦。
「我和九娘,我們都一無所有,只有彼此。」石庭這樣安慰自己,「她總會明白我的心。除了她,我什麼也沒有啊。」
石庭在心裡嘆了口氣。
他依舊安靜。看著安簷和淩青菀。
「是不是你害死了她?」安簷又厲聲,詰問石庭。
「不是!」石庭這次認真道。他不是解釋給安簷聽,而是說給盧九娘聽的。
盧九娘需要知道實情。
況且,石庭真的沒有殺淩青菀,他也不想背黑鍋。當然,假如只有安簷在場的話,他是不屑解釋的。
「......巫醫秘術失傳幾百年。但是還有些記載。你倘或不信。可以去問問醫學世家的太醫,或者博學鴻儒,他們會告訴你的。
巫醫的祝由。若是沾染了孽業,就沒有半點作用。所以,哪怕我想殺人,也是不敢的。
假如我能殺人替九娘引渡。我就不必苦等三年,讓她漂泊三年。承受居無定所的痛苦了。」石庭道。
安簷沉默。
石庭看安簷,他依舊冷著一張臉,眼神卻有幾分鬆動。
石庭便知道,安簷有五成相信了他的話。
安簷會去查證的。等他查明白了。他會相信的,安簷並不是一個愚蠢之人。
屋子裡又沉默下來。
淩青菀沒有再開口。
她面色慘白如紙,緊緊抿著的唇。也沒有半分血色。
她似乎都不會喘氣了。
「安簷,你有什麼打算?」石庭又開口。打破屋子裡的沉默,「我知曉你對你表妹用情很深,不管她變成什麼樣子,你都要她的。
而你不喜九娘,這段日子也是頗為委屈。讓九娘留下來,你心裡肯定膈應;假如另外引魂,會非常危險,九成難以成功,淩青菀會身死。
你呢,你打算怎麼辦?」
石庭字字句句,都是說給淩青菀聽的。
安簷目光犀利,掃過石庭。
兩人目光一撞,安簷鋒銳的眸子裡,透出他的精明和不悅。
安簷立馬明白了石庭的用意。
石庭每句話,都在盧九娘心上捅刀子,讓盧九娘對安簷心生誤解,安簷能明白的。
可是,明白歸明白,安簷卻願意相信盧九娘能反應過來,更瞭解他的用意。
況且,很多話安簷不能說。
他沒有資格。
故而安簷不點破石庭的曲解,徑直道︰「你再引魂給淩青菀,把盧九娘引出來!」
石庭就微笑。
他的笑容很燦爛。
安簷太不瞭解盧九娘了。
正常的女人可能會明白安簷的意思,但是盧九娘不會明白。她曾經被王七郎欺騙過,這讓她心裡格外謹慎和膽怯。
想到這裡,石庭也難過。
假如他真的死了,那麼他就真的毀了九娘的幸福。不過,他現在回來了,他可以慢慢把九娘的心補救回來。
這一切,首先要跟安簷無關才行。
「好!」石庭答應安簷,「我替你引個孤魂給淩青菀。」
「那你要把盧九娘引到哪裡去?」安簷問石庭。
「我已經找到了合適的人肉。我推算命數,她陽壽將盡,和九娘的命格相符,可以用。」
「那個肉身在哪裡?」安簷冷聲問,「你先把肉身交給我!不管你做什麼,都要在我監督下進行。否則,你什麼也別想。」
石庭瞥了眼淩青菀,見淩青菀有點茫然的樣子,石庭立馬注解,把安簷的意思往歪處說︰「你擔心我不用心幫淩青菀引魂?
安簷,你對這個女孩子,果然用情極深,我倒是佩服你!這樣也好,我找到的肉身可以交給你,這樣你放心了嗎?」
石庭的話,是想盧九娘明白,安簷所作所為,都是為了淩青菀,而不是盧九娘。
淩青菀又緩緩垂下了眼簾。
安簷道︰「好!」
說罷,安簷站起身,拉了淩青菀的胳膊,道︰「走,回家吧。」
淩青菀腳步虛浮,跟著安簷走了。
石庭緩緩鬆了口氣。
「這下子,九娘該絕望了。」石庭心想,「我要對她更好一點,否則她還是不會偏向我。」
石庭一個人獨坐了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