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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問》第61章
蛟龍九式

  曾韞沒有言語。

  練功不比吃飯喝水。一桌子菜端到眼前,先吃葷先吃素純屬個人意志,從沒有固定章程,反正不管什麼東西放進嘴裡嚼吧嚼吧咽了都會一樣混在一起;而練功習武則講究循序漸進,無論是內功心法還是刀槍兵刃,都要在前一階段的基礎夯實之後才能往下順延,如果盲目推進,殘廢和喪命也不是稀罕事。

  所以在兩門心法之間架橋樑,絕不像玉竹嘴裡所形容那麼簡單。走火入魔也從未有什麼「輕微」一說——曾韞親歷過祖父潛蛟的走火入魔:神志迷亂不過數日,緊接著便是臟器衰竭,從入魔到暴亡隻花了區區五天。

  如果說現在這世上最瞭解蛟龍九式的是玉竹,那恐怕最瞭解因此功法的走火入魔者,就是他曾韞了。

  曾韞抬起眼簾,神色黯然地拽住了玉竹的手腕:「你跟我說實話。」

  「……蛟龍九式,當真不能由我來練麼?」

  玉竹斬釘截鐵道:「不能。」

  「如果我們有七個月、七年,我不會跟你在這件事上討價還價,但現實是我們只有七個時辰——再猶豫下去,連七個時辰也沒有了。」

  聽到這裡,曾韞握她手腕的指節不由一顫。他臉色極差地點了點頭,平靜道:「我知道了。」

  說完,他便鬆開了手,自顧自地走到了密室中央,盤膝而坐:「我給你護法。」

  玉竹稍稍鬆了口氣,快走兩步到他跟前,一掀衣擺坐了下來。正當她闔目吐息,準備入定的時候,忽聽曾韞冷清的聲線道:「我那鏢局就在青州,寒梅之城不如頤陽熱鬧,但山水靈秀,民風質樸,倒是適合居住。」

  他略一停頓,又道:「再過不久就是臘月了,梅花將開,我打算帶你回家看看。」

  他的語氣淡淡的,聽上去跟「這地方有些悶」是一個語調,飄進玉竹耳朵裡,卻像是被一隻柔軟的羽毛輕輕搔了一把,引得她鼻頭一酸。

  一路上,曾韞半真半假的調戲她已經聽了足有一籮筐,其中不乏床笫間的孟浪言詞,但卻都不及這一句輕描淡寫的「帶你回家看看」讓她動容。

  她飛快地一揩眼角的水光,低低「嗯」了一聲。

  時間緊迫,再不容拖延耽擱。

  玉竹深呼吸一口氣,眼觀鼻,鼻觀心,垂簾得中,意會於眉心天目,腦海回顧蛟龍九式的秘訣圖譜,調動起體內真氣依照圖譜依次衝刷各個經脈。

  第一遍,真氣所到之處,經脈的穴道像被一隻溫柔的手輕輕拂過,使她身心隨之一輕。密室、《死毒經》、盛笑春……乃至曾韞,都在這種輕盈之中化為了被拋諸身後的一陣流風。玉竹感覺自己似乎憑空多了兩隻翅膀,帶著她飛過高聳山岳、靜謐長河,她站在蓬萊之巔,目之所及處可見日月生輝,煙霞遠映,心境也隨之變得豁達開闊。

  這便是第一式,式名曰「淨心」。玉竹不是第一次默誦這套功法,但從前她只是個遠居深山、無憂無慮的小姑娘,內心本就澄澈乾淨,練這一式的時候往往並無什麼特殊感受。現如今,山下走這一遭讓她經歷了得而復失,經歷了痛徹心扉的背叛,再誦「淨心」,自然會產生不一樣的體會。

  她猛然醒悟,這簡單的一式,其實蘊含著最自然純真的赤子之心。

  待真氣衝刷經脈一巡完畢,玉竹沒有休息,立即默念第二式,開始了第二次的伐經洗髓。

  這一次,那股真氣卻不像先前那樣溫和有禮,無形中輕撫穴道的手變成了不溫不火的叩擊,不怎麼舒坦但也談不上難受。禦風漂游的自在感猝然消散,玉竹腳下的青茵蔓草變成了堅實的岩土,天空不見閒鶴逐雲,但見輪廓清晰的遠日高懸於頂,除此以外,便是烏濛濛的雲天。

  心境又隨之一變,玉竹從無憂無慮中脫出,漸覺肩上負有無形的擔子,壓著她每一步都要走得堅實。

  這便是第二式,名曰「沉志」。意在讓人走出虛渺浮雲,撇開好高騖遠的急躁,腳踏實地,直面眼前的焦灼困境。

  再而是第三式、第四式……

  每每推進一式,真氣都會雖心法的變化而呈現不同的形貌,總體而言,越來越強勢兇悍。

  大幅提升的內力需要有強勁的經脈支撐,而蛟龍九式的核心,就是在修煉心法的過程中不斷錘煉經脈的韌度強度,由輕到重,由淺到深,由溫柔到強悍。正如水滴石穿需要久久為功,這樣對經脈的錘煉也需要長久的修行,故而有功成需七七四十九天的閉關一說。

  可是玉竹實在是沒有那麼多時間。

  蛟龍九式本就是連貫的九式,乃修心兼修身的功法,前四式確實與本門派的心法有所交疊,但在四式之後,其剛猛之度早超過了普通心法的範圍,仇鶴沒有教與任何一個徒弟。若不是因為當年藏書閣鬧蟲災,玉竹被師父捉去謄寫過被蟲蛀掉的書頁,大抵她這輩子都不會知道後五式是個什麼東西。

  ——所以她對曾韞撒了一個小小的謊。

  在前四式與後四式之間橫加橋樑不過是她靈機一動的杜撰。真實的情況,是她確要在七個時辰內強行加蓋一座別人要用四十九天方能建成的樓閣。

  而之所以玉竹堅持由自己來做,一方面是因為她有前四式的基礎,另一方面是師父授過她修護經脈的秘法,再者還有對曾韞的私心:即便能夠順利修煉,被強行錘煉的經脈也難支撐太久,還會招致嚴重的反噬。

  他不願讓她涉險,她又何嘗不是呢?

  密室裡,原先模糊不清的敲擊聲越發清晰,甚至可辨其中隱隱的說話聲,嘈雜得讓人有種整個屋子都在隨敲擊聲搖晃的錯覺。

  然而即便是這樣的響,坐在其中的兩個人卻都沒有任何反應——玉竹是根本聽不到,曾韞則是一心在玉竹身上。

  從玉竹閉眼之時起,曾韞就在她身旁一寸不離的守著,時刻準備在有走火入魔徵兆出現的時候將她打斷。

  他不清楚蛟龍九式究竟是怎麼練的,倒是從這半晌的觀察中看出了些端倪——玉竹的吐息每過一段時間會變一次節奏,隨著一次次節奏變換,這中間相隔的時間也在慢慢拉長,痛苦也在逐步增加。

  她最初的吐息綿長,面容舒緩,而現在,呼吸粗重,牙關緊咬著,額上和鼻尖沁出了一層細密的汗珠,一副大病過後的倦態。

  從燈油用量可以判斷,時間已大致過去了四個時辰。曾韞眼見玉竹的臉色越來越差,不由對後面的進展憂慮重重。他內心天人交戰了許久,拿捏不准引起走火入魔的原因,還是沒敢貿然打斷她。

  這一宿除了那段短暫的昏迷,曾韞幾乎沒有合過眼。他強撐起精神,時不時看看玉竹狀況,同時用自己身上的衣服簡便地包紮了傷口,開始清點所餘暗器。令他失望的是,雖各種暗器還算齊全,但都沒有淬毒,而毒劑又在先前的打鬥中不知掉落在了哪裡。

  若在平時,不淬毒的暗器在他手裡也能大殺四方,可是現在形勢不同以往,他的手臂、腰腹各有傷口,想要將暗器用的一擊斃命,怕是並不容易。

  曾韞撩起眼皮看看玉竹,見她灰白的唇裂出了一道道血紋,眼睛緊閉,呼吸吐納的節奏與先前又有不同,趕忙放下手裡的暗器,小心翼翼地探了探她的鼻息,探明無礙後才重新揣回了那些鉚釘飛刀。

  他將視線移到了牆上,用眼神點了點牆面的四盞油燈,倏然,兀地甩出了一把飛刀。那飛刀在空中游魂似的一飄而過,刀刃不沾火星,卻用帶起的凜風剮蹭了閃爍的火焰。

  四盞油燈悉數俱滅,曾韞暗暗鬆了一口氣,中間又去看看玉竹,才上前點亮了燈火。

  緊接著,他再次拋出了飛刀。

  這次飛刀在空中的路徑卻並非直線,而是一個飄逸的圓弧,飛刀圓滑地擦過了兩面牆的交界之處,接連熄滅三盞油燈,到了第四盞時,油燈的火光只是驚險地抖了幾抖,很快又重新亮堂起來。

  倘若這是四個人,這一刀出去只能滅去三人,剩下的那一個完全有機會要玉竹的命。

  曾韞狠狠地捏了一把自己的指骨,還不待上前去撿回飛刀,忽聽身後「砰」地一聲,回頭一看,正在打坐的玉竹竟然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曾韞再沒功夫管那飛刀。他踉蹌一步,飛身疾奔到了玉竹的身邊,手乍一碰她的額頭,卻又觸電似的縮回了手。

  僅僅是眨眼的功夫,玉竹的上半身仿佛被摁在冰水裡浸過一宿似的,冰得刺骨,詭異的是她的下肢又好像被沸水澆過,隔著衣服都能摸出一陣灼人的滾燙。

  曾韞慌了神,忙去掐她的人中、給她渡氣,可是這怪症不僅沒有因為他的插手有所好轉,反而更加嚴重了——她上半身冰得讓人完全抱不住,頭髮和額頭上凝出了一層細小的冰渣;而下半身則在徐徐冒著熱氣,把旁邊的山貓蒸出了一層水珠。

  眼前的玉竹還保持著打坐時的表情,雙目緊閉,眉頭緊鎖,唇被咬破了血,凍成了一團紅冰,面色因一層寒霜呈現出一種毫無生命力的蒼白,露出的一小截腳腕則被燙得醬紅,兩廂對比,尤為醒目。

  他覷一眼那抹礙眼的紅,顫抖著手替玉竹取下了鞋子,見原本嫩滑白皙的玲瓏腳上起了許多大大小小的血泡,從腳趾一路蔓延到腰間,破碎處已是血肉不分,令人觸目驚心。

  曾韞研習醫理十餘年,比起普通郎中隻強不弱,知道內息失序會顛倒陰陽,引起體內乍冷乍熱,卻也萬萬沒想到,蛟龍九式會能把人折騰成這個樣子。

  曾韞把能用的辦法都用盡了,見冰火的交織沒有任何好轉,再不敢輕易動作。他的雙臂實在受不住玉竹的體溫,只好脫下帶血的外袍,鋪在了地上,將滾燙又冰冷的人輕輕放了上去。

  剩下的,便只有等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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