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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問》第55章
玉碎

  曾韞感覺好像被人騰地點著了一把火,熾熱讓呼吸都不覺急促起來。他明明一向不急不躁,靜若冰川,而此時此刻卻仿佛身置於沸騰熔岩天池,內心的滾燙雨澆不息,雪覆不滅。

  管他生死,他隻圖一快。

  曾韞有些粗暴地吻住了玉竹,沒有任何猶豫地撬開了她的唇瓣,和她緊緊交纏在了一起。

  唇舌相交,發出了曖昧黏膩的水聲,曾韞兇殘地掠奪著她口腔裡每一寸領土,直到玉竹身體有些發軟,他的動作才漸漸溫柔了下來,從一味的侵略變成了撩撥。他頗有技巧地勾住她的舌,然後引導著,附和著……到了最後,吻幾乎已經變成了柔情的廝磨。這柔情使得玉竹的眼前氤氳出了一片迷蒙的霧氣,她的手用力地抓住了曾韞的後背,像是溺水之人抓最後一根稻草,好讓殘存的理智不至於在曾韞的氣息裡決堤。

  好像有些荒唐。又好像本該如此。

  她的一顆心已經快要破胸而出,連玉竹自己也不知道,這是對死亡的恐懼還是別的情感——從前她覺得她對淩霄就是愛,但到這個時候,她才恍然驚覺一廂情願的愛慕與能讓人深陷欲海狂瀾的愛是兩碼事。前者冰寒,後者卻是暖的。

  還好曾韞並沒出格太久,他感覺到玉竹的身體有些不自然地僵直,便抽舌出來,意猶未盡地點了點她的唇角,隨即把她抱在了懷裡,末了又忍不住在她鬢間輕啄一口。

  玉竹的睫毛微微有些顫抖,她趴在曾韞的胸口,聽見那裡他如同擂鼓的心跳聲,有些失神——原來他和自己一樣,緊張、期待、不知所措……明明早已共有過魚水之歡,卻會因為一個吻而亂了陣腳,笨拙的簡直可笑。

  噬魂陣聚陰而作,隨著時間的推移,長廊裡越發陰森駭人,先前擁擠不堪的人群已經漸漸稀疏,大部分都變成了地上冷冰冰的屍體,哭嚎聲卻比之前更甚。曾韞和玉竹甚至聽到了斷斷續續的啼哭,垂死掙扎的驚叫,還有時不時的低歎,這些既非幻象也非真人,而是噬魂牌所引的冤魂所發,一聲聲繞梁不休,聽得人渾身寒毛直豎。

  陣法的可怕之處就在於此,無需動用一刀一劍,引元聚氣就能化陰陽萬物而用,影響人的五感心智。儘管被曾韞緊緊抱著又有玄香護體,玉竹還是感覺到身體越來越冷,她尚沒有看到幻象,但照這樣下去恐怕離生出幻象也不會太遠了。

  這種情況下最體面的做法或許是自我了結,但默契的,他們誰都沒有提這件事。

  就在這時,牆上的噬魂牌藍光猛然一暗,幽光之下,無數青煙縹緲,千萬個不同的笑聲響了起來,音調有高有低,卻暗含著一種不懷好意的邪氣,合在一起詭異無比,像是一波波詭譎的黑浪,把這長廊衝刷成了真正的幽冥。那些發狂的瘋子們聽到這冷笑也好像被人施了法術一般,竟一個個拋開了手中刀刃,收住了鬼哭狼嚎,將身體崩得紋絲不動。

  方才還熱鬧非凡、鬼哭繞梁的長廊頓時陷入了死寂,仿佛不存任何活物,任何一點聲響在這裡也猶如千鈞墜地。玉竹和曾韞身處長廊裡側,這裡噬魂牌最密集,陰氣最重,也是因此青煙格外濃,繚繞盤旋得足以遮擋身形。他們兩個忙屏息凝神,留心接下來的變化。

  笑聲同時而起,此起彼伏,又同時而止,死一般的寂靜隻持續了須臾,又是無數個聲音同響,這次卻彙聚成了異口同聲的一句話,魔音入耳竟如洪濤拍堤般震耳欲聾!

  「你能掙扎這麼久,一定不會輕易喪失神志,對不對?」

  聽到那老雜毛居然在用這種方式與自己對話,玉竹立刻握住了劍柄,警覺地環視四周:聲音如何傳來尚無法得知,但這陣法由他掌控,能傳音未必不能察人,暗道中每一道飛煙、每一只高懸的噬魂牌都有著常人難以覺察的奧妙。興許他們兩個的一舉一動早已全數被盛笑春洞察。

  那齊刷刷的聲音說完了這句話,噤聲片刻,像在考察她的反應,很快又吃吃地笑了起來,緊接著雜音驟然消失,變成了一個十分清晰的細嗓,嗓門吊得高且做作,透漏出了一絲久經歲月的滄桑:「你是仇鶴的徒弟,總該有點本事的。喏,既然做好了熱身,不和師叔面對面談談嗎?」

  曾韞聞言眉頭一皺,這老太監早就被青雲真人驅逐,間接害死了玉竹的師兄師姐,現在居然還有臉自稱「師叔」,他擔心年少氣盛的玉竹會被此人言語所激,衝動之下暴露行跡,正打算點點她的手背以示提醒,一轉頭卻看見這姑娘一臉沉靜,懸著的心終於又落回了肚子裡。

  沒人回應盛笑春,他的話音在長廊空繞半晌,最後落寞地化入了浮煙。

  「沒想到師侄也是個倔強性子,但是這些年衛師兄對我避而不見,如果連你這個後生也不肯出來陪老身聊上幾句體己話,咱家等急了可就只能去太阿找衛師兄的屍骨排解寂寞了。」

  玉竹的牙咬在了一起:太阿是師父的埋骨之地,都怪淩霄這孫子透漏了此事,現在這老王八拿不到秘笈八成要去掘墳了!她怨怒地看了眼不遠處的淩霄,見他還保持著佝僂的姿勢,鮮血順著頭皮染透了前襟後背,臉上是一層灰蒙沙土,神情陌生而空洞,跟不久前手持蕭天那個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完全判若兩人,熊熊怒火燒了一半陡然沒了後勁。

  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但可恨之人亦未嘗不可憐,淩霄投靠王書鈞的時候肯定想不到自己會有今天,現在淪落得人不人,鬼不鬼,也算是罪有應得了。玉竹不忍再看,默默轉過了頭。

  盛笑春按捺脾氣靜等半晌,見威逼沒能奏效,怒而一喝,又啟魔陣!霎時冷風驟起,噬魂牌亮光大作,長廊如臨白晝,只是這白晝並非來自人間,沒有鳥語花香、陽光普照,只有比先前更瘋狂的癲亂。

  這些守衛顯然已經深受陣法影響,重新開始了自戕,他們嘴裡的聲音已經不能拼成完整的語句,一個個如同剛臨世的嬰兒,咿咿呀呀地叫著,行為卻更加血腥殘忍,殺性愈盛的個別人索性拋開了長刀,以手掏取心肝脾肺,邊往臉上塗抹鮮血邊興奮地呼號。

  新一輪的魔陣法力更甚之前,玉竹也大受震動,玄香在陣法力挫之下已漸漸失效,她的四肢開始出現輕微顫慄,頭暈目眩的感覺排山倒海而來,但使她煎熬的還遠不止肉體上的不適——她和曾韞之所以按兵不動,原是料想盛笑春為了《死毒經》必不會由他們在陣中死磕到底。等到陣法消除,他們興許有機會渾水摸魚,再造生機。可是現在這架勢,結果很可能是他們被邪陣化為血水,身上所藏寶物任君採擷,想讓兩位前輩苦心孤詣守護的《死毒經》免於紛爭,除了一毀了之怕是概無他法了。

  先前決絕地想要為曾韞守住這玉牌,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難如登天。

  想到這裡,玉竹心頭愧意翻湧,手忍不住用力攥緊了布包,不想那方才還有棱有角的六芒星竟然觸感柔軟,打開一看,原來端正的玉牌不知何時居然變成了一坨青白的粉末。

  忽略玉牌背後的秘密,哪怕僅僅作為玉石而言這兩塊玉也絕對堪稱珍寶,更何況此物還關乎天下第一奇書,說是價值連城都不誇張。曾韞這敗家玩意兒居然說碎就碎,還碎的如此徹底,連個丁點邊角料也不留。玉竹目瞪口呆地盯著那堆已經不值一文的粉末,連意識都被驚得清醒了幾分,詫異地對曾韞道:「你是什麼時候它們碎了的?」

  曾韞費力地支起身子在她耳側啄了一口,淺笑道:「對你用美男計的時候。」

  玉竹回想了剛才的情形,簡直不知道該鬱悶還是生氣——敗家也就算了,吻她的時候還有功夫動手腳?

  她悶悶不樂地把那團玉粉包好,長歎了口氣:「貴不可求的潛蛟之玉、你們曾家的傳家寶,就這麼被一掌碎成渣了。」

  曾韞卻搖搖頭,雲淡風輕道: 「碎就碎了吧,反正再過一會兒連人都要沒了。」

  玉竹幽聲道:「但這畢竟關係師祖畢生心血,現在玉毀,秘笈也基本是毀了。」

  曾韞抬起手替她整理了前額淩亂的髮絲,儘管動作無礙,蒼白的唇色和微蹙的眉宇卻都洩露出這若無其事不過是勉強作態:「不老不殆,起死回生。如果這真是好事,那為何青雲真人、潛蛟仇鶴都避而不用?你可以說聖人瑰意琦行,心思非我等凡人能夠揣度,但逆天命修劫數乃是叛道之舉,獲利不過一時,遲早會招致災殃。毀了《死毒經》,不好麼?」

  「可是……」

  「沒有『可是』」,曾韞斬釘截鐵道:「一代人有一代人的想法,我不是潛蛟你也不是仇鶴,他們在他們的時代做出了自己的抉擇,這並不意味著我們就要毫無原則地堅持他們的立場。《死毒經》毀在這裡,時也,命也,罪不在你我,你沒必要為此自責。」

  玉竹默然,她不得不承認曾韞的話很有道理,而除了有道理之外,還讓人心裡好受了許多。至少她不用再為此書下落惴惴不安,也算是對天下蒼生有個交代。

  剩下的就是等死了,安靜地同曾韞一起度過生命的最後一個時辰,她就可以去見師父師姐,大師兄柳華,還有好姐妹雯兒。唯一的遺憾大概是他們師兄妹齊齊相聚九泉,沒什麼後人祭祀燒紙,估計日子會過得清貧一些。

  至於曾韞,她悄悄看了他優越的眉眼,認定此人做鬼也肯定是個漂亮鬼,氣質翩然如寒梅傲雪,清冽如初春甘泉,肯定是要被眾多女鬼糾纏的,還好她武力高強,到時候就豁出臉面死纏爛打,看誰敢近身。

  可歎她有一路的機會認清自己的心,卻一次次與這樣的機遇擦肩而過。到捅破窗戶紙的這一天終於到來,時間早已如流沙飛逝,剩下的不過沙礫幾許,隻夠共赴死,無法伴君生。可是想想還有多少人到死也沒能解開心結,她或許又是幸運的。

  耳畔又一聲鬼魅長哭,外面黎明將至,地底的暗夜漫長看不到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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