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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問》第40章
香囊.2

  玉竹頓時覺得胸口一陣阻塞,失語半晌,先前糾結的招呼言詞瞬間化為泡影,堪堪只留下了兩個字。

  她對曾韞道:「走吧。」

  曾韞卻沒有動,他不急不緩地用扇子從掛著的那堆裡面挑出了一隻素色香囊,拿到眼前細細端詳起來。

  玉竹看到那香囊登時眼前一亮:和曾韞衣服同色的月白絲綢面,金絲紋繡著隻孤鶴,雖沒有什麼繁雜的配飾,卻因此愈顯清雅。

  跟某人還真是相配。

  她餘光瞥一眼曾韞的腰間,發覺他這人不像尋常那些衣冠楚楚公子哥,並不喜歡把自己捯飭成一個掛滿雞零狗碎的花架子,腰間除了一把摺扇空空如也。

  她猜測曾韞應該不是買給自己用的,那是送她的嗎?

  說起來淩霄送她的香囊就是被他給弄丟的,也許是想以此聊做安慰。

  那買香囊的娘子看曾韞似有意向要買,細眼彎彎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力,一下子就挑中了我這小攤上的尖兒貨。咱家這香包是頤陽最手巧的繡女織就的,內置上好香料,自用或是送您身邊這位小姐都合適呀!」

  曾韞道:「怎麼賣?」

  女人看曾韞像是個富家公子,有心從他身上狠撈一把,大著膽子把小幾百文的東西往高處叫價:「這香囊材料金貴,最少也得……一兩銀子。」說完她見曾韞面色依舊,不知是嫌便宜還是嫌貴,自己的底氣陡降三分,趁他還沒表態又接著道:「不過做買賣最講究一個誠意,公子誠心想要的話,八百文也賣得。」

  玉竹一聽有些著急,八百文不是小數目,她利用別人還蹭吃蹭喝,昨晚情濃之時又幹了羞於啟齒的尷尬事,怎麼能讓他再破費?

  她忙去扯曾韞的袖子,手還未到,卻聽他已淡淡道:「包起來,我要了。」

  玉竹還從未在這樣的小攤畫過大價錢,儘管花的不是自己的銀子,仍然有種做了冤大頭的憋屈感,小聲道:「買這東西做什麼,你給我兩百文,我就能給你繡個一樣的。」

  曾韞轉身道:「此話當真?」

  玉竹沒料想他還認真起來了,還沒等她編排好怎麼吹噓自己並不存在的紋繡功力,只聽曾韞又道:「把你欠我的銀兩加起來,十個兩百文也不止罷?」

  ……這應該還是給她留了面子,較真的話估計一百個二百文也打不住——光是腰間佩劍就不便宜,更遑論一路的衣食住行,花錢如流水,不敢細算。

  如果能順利報仇雪恨,接下來的一兩年別的也不用幹了,鑽在繡房裡泡著吧。

  曾韞大概根本不對她的草包水準抱有期望,接著道:「要你繡十個出來似乎有點為難你,不如這樣,你繡一個和它一樣的送我,就算你我兩清了。」

  玉竹有點懵,不知是不是錯覺,好像曾韞的咬字在「兩清」時格外地重。

  她支支吾吾地應了一聲,然後就要去伸手接老闆娘遞來的香囊,中途被曾韞一手攔了下來。

  「你拿這個做什麼?」他說完,又恍然大悟似的一笑,「莫非你以為這是要送你的?」

  玉竹被他這玩味的態度弄得很不是滋味,訕訕縮回了手,心虛地道:「沒有,就是幫你拿著。」

  他又柔聲問:「喜歡嗎?」

  喜歡自然是喜歡的,玉竹抬頭看他,卻不敢說這話。

  這一路以來都是她對曾韞吆五喝六,沒有想到一個晚上的時間一切反了過來,她愧疚到快要縮成一團皺巴巴的布團,好像被放在醋裡泡了一宿似的滿心發酸。昨晚難掩失望的曾韞和面前這個若無其事的曾韞,到底哪一個是真正的他?

  曾韞見她不答,又湊近她耳邊,低聲道:「嗯?怎麼不說話?」

  氣息傳到耳朵裡像探入了一隻輕飄飄的羽毛,搔得她幾乎當即就酥麻了半邊身子,耳垂滴了血似的紅了起來。

  「還行吧,就……挺好看的。」

  「好看也不送你。」

  ……

  這人還來勁了。

  玉竹正要翻白眼,卻見曾韞溫和地笑了笑,嘴角微翹,唯眼角不見丁點暖意:「不是曾某小氣,實在是有些東西不便贈人——譬如你掏心掏肺捧給人一片癡心,她可能只當是鼠肝蟲臂,心向明月,而明月照的始終是別人。碰壁的滋味實在不大好,曾某頭破血流次數多了,總也該長些記性。」他頓了頓,「雖說小小香囊並非貴重之物,曾某亦不想丟給旁人糟蹋,還望玉竹姑娘不要見怪。」

  這話當真如刀,並且無差別地捅人捅己。細品會發現曾韞罵槐甚至省去了指桑,字裡行間都在提名帶姓地打玉竹的臉。她聽在耳中,百感交集間心頭有流火亂竄,連喘氣都不大利索,混亂中一口氣卡在胸口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喉嚨竟湧上了一絲腥甜。

  她身上的外傷早就調理好了,這一口血乃是情志內傷所致——師父屢次強調習武修文實有共性,越往高處走越講究清心,心澄而志明,方可磨礪鋒刃。清心清了這麼久,居然被曾韞短短一句話震出了內傷,大概是有先前師門之禍做鋪墊,這句話成了壓死駱駝的稻草,引得本就紊亂的七情崩潰了一把。

  玉竹背過身子,默默壓下喉口的血,青白著臉站了一會兒,借此機會暗自調息順氣。

  曾韞還道她在發呆,雲淡風輕地拿扇子磕了一把她的後腦勺,輕飄飄丟下一句「走了」,便先行一步離開了小攤。

  玉竹沒敢立即追上去,緩了一會兒自覺面色無恙,這才跟上了他的腳步,並識趣地沒再招惹他。

  好在此地賣餛飩賣燒麥諸如此類的小販頗多,缺什麼都不缺吆喝,兩人一前一後走著不說話倒也不覺得尷尬,直到走過了七八個攤子,玉竹發覺兩人距離清風堂排隊人群越來越遠,終於忍不住率先打破了沉默:「來都來了,怎麼不進去看看?」

  曾韞站住:「你要買藥?」

  玉竹搖頭。

  曾韞道:「那你來這裡做什麼?」

  她心說來找你的……可惜雖是實話,奈何時機太不湊巧——前腳剛糟蹋完人心,後腳再說這話顯得跟耍人玩兒似的。她只得吞吞吐吐道:「出來瞎逛,看見這裡人多熱鬧,就過來了。」

  「沒想到你還是個愛熱鬧的人,」曾韞皮笑肉不笑地道,「我是來買藥的,不過你來之前都買好了,走吧。」

  雖然曾韞面上波瀾不驚,玉竹還是隱隱覺得此人平靜的表面下暗伏波濤,話裡話外都帶著刺,只是沒尋到合適的機會紮下去罷了。

  正說話間,人群裡擠進來了一隻髒兮兮的野狗,打結的毛上粘了好些新鮮的髒泥。偏巧這野狗還不知自己身上污穢,一面靈敏地擠往人堆,一面十分討好地衝四周人搖尾乞食,殷勤地將泥點子灑了周圍人一身。曾韞閃身躲避甩來的飛泥,總算是找到了「紮刺」的機會,皺著眉道:「這小畜生雖然長得可愛,卻是喂不熟的,隻愛往人多熱鬧的地方擠,討打的很。」

  末了他還生怕玉竹沒領會要點似的,略帶歉意地轉頭對她道:「別誤會,沒有嘲諷你的意思。」

  ……

  真是瞌睡了就有人遞枕頭,莫非老天都替曾韞抱不平?

  玉竹前一刻的滿腔愧疚已經變成了哀怨的小火苗,燒得腦袋上幾乎要冒煙,差點忍不住伸手撓花曾韞那張欠刮的臉。

  之前怎麼沒發現姓曾的這麼小心眼兒呢?說好的謙謙公子溫潤如玉,怎麼錯叫一聲師兄就變成了一個嘴毒的賤人?

  可有道是不作死就不會死,她有今天全是拜自己一張笨嘴所賜,現在這位爺怎麼冷嘲熱諷都得受著。

  玉竹咽下差點又要被激出來的血氣,正色道:「你身上的傷還沒好麼?怎麼會想起來到藥房?」

  曾韞面沉似水,瞥她一眼冷聲道:「配淫藥。」

  玉竹渾身一激靈,畢竟她和此物淵源頗深。

  「怕了?」曾韞似笑非笑:「五日淫花毒算什麼,難道忘了麼?我好歹是潛蛟之後,配個五月、五年淫花毒也不在話下——吃飯時放入你喝的粥裡,趁你人事不省打包捆回家,廢去武功豢養在我的臥房。到時候你連晝夜昏曉也無法區分,除了求歡我身下別的一無所能,怎麼樣?」

  玉竹此前開玩笑說曾韞乃「披著羊皮的狼」,現在很有種一語成讖的意思。她仿佛已經看到眉清目秀的曾韞褪去偽裝,露出了青森森的獠牙,目瞪口呆道:「你,你……」

  「我,我什麼?」曾韞淡淡道:「我沒這麼下作。」

  他從袖口裡掏出幾片活血的膏藥遞了過去:「昨天看你腰上還有淤青,回去自己貼吧。」

  這幾片膏藥好像一根尖銳的長刺,兀地紮入了心尖處。曾韞的諷刺挖苦固然讓她不好受,可是再有千句萬句也不及這膏藥讓她心疼。

  她緘默片刻,忽然道:「阿韞。」

  曾韞一怔,偏過頭來,視線仍停留在那隻人群中活躍不已的野狗身上,睫毛微微眨動。

  玉竹道:「抱歉。」

  曾韞一動不動。

  他的心忽然感覺很空,想聽的並不是這句。

  可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乃世間常事,他又能如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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