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碰碰它,告訴我你的感覺。」
「鹽。」
「鹽?」
「某種質樸的感覺,粗糙的,有一絲泥土氣息的。」
紐特正在房間裡踱步,聽到這句話停了下來。「鹽。」他略微驚愕地重複了一遍。過了很久他才想起病人還在房間裡。他的視線輕微地在牆上磕碰著,尋找一個可以把自己的目光放上去的凹點。「我讓你驚訝了,我能看得出來。」房間裡的另一個人責怪似的說。
「不,不是這樣,你並沒有說錯什麼。」
「那到底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
紐特變得遲疑而安靜。把他攫走的沉默彷彿具有分量。在醫院逗留的時間一長,他染上了這地方的氣味。他往往不去想它。直至此刻,他突然想起自己的變化。覺得自己像是被中和了的一種什麼東西。「紐特?」他被那個名字狠狠燙了一下。
他快步回到病床邊,抓住男人的手臂,他的聲音由於緊張而頻率過快,卻又因為求助般的急切而微微有些顫抖。他一下子便抓住了男人的左臂,手在捲起的袖口下面碰到了自己的襯衫。他把自己的一部分連同對方的一部分一同握在掌中,如同這樣才能得到某種保證。這是一個不擅長用肢體動作表露自己的人,一個不習慣於如此直白地與人接觸的人,他將這一點暴露無遺。他的手執著地放在那裡。
「別叫我那個名字。別再那麼叫我。我在懇求你。」
「對不起。」病人低沉的聲音有種譴責的味道。
紐特跌坐到床邊的椅子上。他按住了額頭,手掌壓在自己的太陽穴上。這些天的疲憊一起湧上來,他的勇氣全部消失了。這個夜晚很有可能就此過去,但那個剛叫過他名字的英國人朝他遞過來一樣東西,它的尖端——木質的,平滑,因為被使用過多次而磨損——碰到了紐特的手。紐特輕吸一口氣,把胳膊挪開,像在懺悔某種不知名的事物,卻反而讓那樣物品輕撫般地掃過手臂的汗毛。
它在這樣做過以後無力地垂落下來,掉到床單的一側。儼然一個大病初癒的人無法把它拿得太久。紐特汗濕的手在錯過兩次以後才把它抓穩,輕輕的,不敢太過用力,但他還是感覺到那堅硬的一端擦過了他的手心。那一下讓他醒了過來。
「這是什麼?」現在不再是譴責的聲音,但在對方的眼睛裡,紐特還是可以看到一種繾綣下來,頑固地盤旋在那裡的漠然。也許他用這來掩飾他自己,紐特想道。
「西瑟的第一根魔杖。」
「它怎麼了。」
紐特望向他。「我是說,」那個男人做了個手勢,「他為什麼不繼續使用它?」
「我把它藏起來了,」對這一幼稚之舉的回顧讓紐特的臉上露出笑容,「因為不想讓西瑟去霍格華茲。這很傻,他隨時都可以買新的,我當時不曾想到。」
「你從來不叫他哥哥。」
「不好意思,什麼?」
「當你在講述這個故事的時候,我注意到,你很少叫他哥哥。」
「也許我只是害怕這個稱呼會從回憶裡召喚出什麼,也許我是個懦夫。」
「我認識很多懦夫,但你不是,」那張臉陷入了思考之中,「你是……別的什麼。」
「別的什麼」動作狼狽地把皮箱橫放在膝頭上,打開它,魔杖跳進去,另一樣東西在空中漂浮。魔法讓他窘迫,他盡量做出好像是自己把那樣東西取出來的樣子。瓶子在半空中一晃,厚厚的玻璃瓶底折射出光線,牆邊一抹綠色的影子一閃而過,隨後又回來了:一簇停留在牆身表面的光斑,由於光線聚積在裡面而變得綠盈盈的。可是當你刻意用眼睛去尋找它時,它卻不見了。「別的什麼」把瓶子擱到地上。
「我給你帶了瓶酒。」這是他的解釋。
「好極了,還有開瓶器?」
「從一個上尉哪裡要來的。」
「非常好,」接受禮物的人說,「把它放在床腳吧,放在你能看得見的地方。」
紐特不解地眨了眨眼。「這樣當你受夠了我時,斯卡曼德先生,就能望梅止渴了。」
笑容消解了他的不安。「我不是有意要失態的。」
「又是一夜沒睡?」
紐特點點頭。
「你看起來累壞了,去休息一會。我可不想賴利醫生誤認為我對你做了什麼。」
紐特走到房間一端,把開瓶器連同那瓶酒放在同一個位置上。它們安穩地藏身在那瓶基安蒂紅酒原本所在的位置。抽屜被拉出來時尖銳地抗議,紐特像結束一場爭論那樣毫不猶豫地推緊它,將它合上。「既然我已經來了,還是讓我把它講完吧。」
他過去並不知道西瑟會注意到這檔子事。但是有天早上他起來,走到吃早餐的桌子旁邊坐下來,西瑟抬頭朝他望過來。一個笑容逐漸出現在他的臉上,就好像紐特的身上有什麼改變了似的。也許是氣味出賣了他,也許是他臉頰上還殘留著的熱意,又或者只是躲閃的目光和他那赫然被困住了的神情。紐特在不得不答話時表現得比平時尖刻,算得上漫不經心,有些下意識的粗魯。他並沒有意識到自己的行徑與平時不一樣,除了他的臉頰熱得發燒以外,他身上的其餘地方陌生而發僵,大腿和小腹尤其。他還記得那種不願意離開被窩的感覺,那種突然有一部分的自己無可避免地與你脫離開來的感覺。只有少量的事物直到今天他還記得真切:燥熱。窗簾上的花紋。汗水變冷的一刻,他的嘴唇彷彿殘留著淤青。
但他以為這些西瑟都不知道,他不可能知情。當他在那張桌子旁邊坐下來,他發現自己錯了。這張桌子本來是留給紐特和他們請過的保姆的,但當紐特長大到不需要這張桌子以後,西瑟喜歡在這裡吃早餐。有時候,他會把調好的威士忌蘇打留在那張桌子上面,不知道是有意還是忘了。紐特沒碰過它,一次也沒有。偶爾他在走廊上路過那半杯飲料,會把手指順著杯沿繞一圈,含進嘴裡,但在酒精於口腔裡擴散開來以前,他總是飛快地離開。這種事情從來沒有被發現過,但那天早上不同,在那張僅能容許兩人同時坐下的簡便桌子上,紐特陷入了困境。
「你這段日子醒得倒是很晚。」西瑟把報紙的一角按在桌邊,瀏覽著。
「我沒有聽到鬧鐘。」
西瑟抬頭瞥向他。紐特的勇氣在莫名地滋長,就像某種不受控制的菌絲。他驚奇地聽到自己還在說話,近乎於厚顏無恥地補了一句:「我覺得我的鬧鐘壞了。」
「是嗎,」西瑟沒有戳破他的謊言,「把奶油遞給我,好嗎?」
紐特做不到。他剛用這雙手在自己身上乾過的事情,清晰而鮮明,儘管他清洗過它們,儘管溫水和肥皂混合而成的氣味——一種中和——還殘留在他的手上,但他不能把它抽出來,不能做出遞過桌子上的奶油這樣一個簡單的動作。他覺得那像是剖白了什麼,當著西瑟的面,而且那會碰到西瑟的手。西瑟的手正在茶杯中攪拌,奶油就在他的手邊,他為什麼不能自己去取?紐特痛恨跨過門廊的牛奶一般的光線,痛恨晨間的靜謐,他差一點就要痛恨這張來自他童年的桌子了,這時候西瑟端起杯子,喝完了最後一點茶。他從茶杯上方望向紐特的臉。
紐特的呼吸抽緊。他沒動彈。盛有奶油的碟子硌啦晃動著,瞬間抬起升到了空中。紐特剛躲過那種折磨他的驚訝般的羞赧,便聽到西瑟朗聲笑了起來。
「不賴,」聲音裡的讚許被屈尊的姿態沖淡了,「我猜你們也該學到無杖魔法了。」
西瑟推開椅子站起來,紐特還來不及慶幸,突然注意到他彎下了腰:原來報紙因為西瑟突然起身的動作而掉進了兩張椅子中間。紐特傻乎乎地盯著一角掀起的桌布隨著西瑟躬身鑽進去而起伏,這當然不能判斷出西瑟的動作。接下來那全都是在一瞬間發生的:西瑟抽走報紙,報紙的一角掃過他的腳踝,紐特驀然把腿縮了回去。動作幅度太大,西瑟察覺到了。他從桌下鑽出來,把紐特當時的神色盡收眼底。原來他把報紙捲成一圈,握在手裡,這解釋了紐特為什麼感覺像被樺樹條抽了一下。紐特這下無法避開任何一樣東西:西瑟,或是他的目光,以及那個在魔法消失後砰一聲落到西瑟座位跟前的奶油碟子。
紐特死死地屏住呼吸。他覺得自己的肺部就要發痛。他的腳踝融化了一樣。
「下次你幹這種事情的時候,」西瑟玩味的目光甚至有些他自己未曾察覺到的殘酷意味,「至少打開一扇窗戶,紐特。我同情那個要給你洗床單的人。 」
紐特的臉轟地通紅,欲蓋彌彰地抿緊了嘴唇。「想知道我是怎麼知道的嗎?」
西瑟在把領帶打好以前伸手摸向他的頭,紐特躲開了,但他這回沒有生氣。
「你的眼睛,」西瑟意味深長地說,「它們甚至不敢看我。」
走廊裡不知是誰關上了一扇門,紐特從回憶中驚醒。他昏昏沉沉中徒勞地打了個手勢,說明自己的頹態。病人還沒來得及問什麼,紐特已經從椅子上跳起來,逃離房間裡渾濁的空氣,衝到窗邊把百葉窗拉開了。他撲向窗戶的那副模樣,如同他不是身在此處,而是身在一艘即將沉沒的輪船上,那扇窗就是他的救生艇。窗打開後,他渾身被抽走了力氣似的倚在窗邊。良久,用力吸了口氣。
那個男人甚麼也沒說。從打開的窗戶外頭,傳來了沒有曲調的口琴聲。
「這個故事恐怕要變得越來越病態了,」片刻過後,紐特懺悔般說,「也許我該真的考慮給你讀那本書。」
「你那麼做,我就再也不會和你說話了。」談話對象回答。
紐特破涕為笑。坦率掩蓋了另一種東西,一種屬於被戰火掩埋了的那個時代的逝去了的禮儀。紳士禮節……紐特模糊地想起這個詞。雖然它被掩飾得很好,紐特還是嗅出了一絲氤氳的氣息。忽然間,本應屬於過去的陰影籠罩了這間屋子。在不知不覺之中,口琴聲終止了。「說點什麼,」對方指出,」讓我知道你還活著。」
紐特把手繞到脖子後面。他解下領結,拆開了領口的釦子。他沒有對這個男人解釋他為什麼必須如此做不可,對方也沒有問。晚風吹過他的臉,刺進他的領口,燠熱緩和下來。「我從來沒學會自己打領帶,」突然間,紐特著了魔似的開始講述,「即使是為了那些最重要的場合。在我畢業的那一天,我意識到這件事我逃避不了了……這屬於你必須經歷的事,像是死亡,姓和棺材。在我手忙腳亂的時候,西瑟——像其餘的時候一樣——插手進來干涉了。」
紐特扭頭望著自己手上的領結,他的手把它捏成了一個古怪的形狀。他鬆開手指,它落到地面上。白色的枕頭有一部分因為窗外照進來的光線而變成了金屬一樣的銅黃,病人在其中艱難地挪移著。「他替我打的領帶,」紐特緊接著說,「黑領帶(Black tie)……令人發噱,我過去總以為這個名稱和死亡有什麼關係,你知道在葬禮上,你必須選擇一件黑色的衣服?事實上那也沒錯,那確實是我的葬禮。」
在病床上的男人等待著下文,直到一個聲音自嘲般地響了起來。「……那感覺就像是西瑟在緩慢而精確地謀殺我。」
西瑟的手指最後停留在他的喉結下方,調整著領結。他將領結撫平整,固定好它的位置,後退一小段距離,打量著自己的成果。在他的眼睛裡流露出讚許。他催促紐特把手腕抬高,給他戴上黑瑪瑙材質的袖扣。
「他的呼吸,」紐特悵惘地說,「很近……又遙不可及……我無法解釋那種感覺。」
他停頓下來對自己笑了,抬起一隻手按在發燙的額頭上,因為自己的聲音而暗自發笑。「我聽起來就像一本廉價的平裝小說,一塊錢七十五美分的那種。在從英國去美國的輪船上,有個人落下了這麼一本小說,封皮都被翻得發黃了,捲了起來。我把它撿起來,當時心裡還想著有一天能把它歸還失主的——那時候我沒想到這場戰爭能持續這麼長的時間。扉頁上寫著『送給凱蒂——愛你的詹姆斯』。」
「這場戰爭裡的詹姆斯太多了。」
紐特像聽見了這句話,又像是沒有聽見。他匆匆回到床邊,抽出一根煙。把它點燃後只是拿在手裡。看到傷員的目光後他一笑。「老習慣了,」打火機收回到口袋裡,手上的煙揚了揚。「這能夠安撫我的神經。算不上是一種癮,我畢竟並不抽它……說回我的故事吧,我看得出來你快要不耐煩了。無論如何,莉塔•萊斯特蘭奇那天晚上和我跳的舞,我記得很清楚。這件事有點不同尋常,因為我一直以為西瑟才是那個引起她注意的人。西瑟沒留下來跳最後一支舞,而我在應付完人群以後偷偷溜走了。我想找一個沒人理會的房間,在裡面獨自待一會兒,然後我就能——在任何人以為我已經盡到社交義務的情況下——叫上一輛車回家去。我一邊躲開別人的注意穿過走廊,一邊動著腦筋。」
右手抬起來,這隻手本來一直搭在窗台上,現在它抬起幾根手指,露出指間緩慢燃燒的煙草。「我知道奇斯威克太太在哪個房間,而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司各特先生出去兜風去了,不到深夜不會回來。我找到了那個房間——二樓拐角,靠近女士的盥洗室——常年有一股子檸檬和甘草的味道。沒上鎖。我把門推開。」
「奇斯威克太太在裡面,正同司各特太太的丈夫鬼混。」
這句狡黠的回應讓紐特轉過頭。「比那更糟,」他說,「裡面有人,但不是房間的主人。在床邊那盞有流蘇燈罩的檯燈(我和西瑟過去常暗地裡嘲笑這個房間的陳設)下面,放著一對袖扣,一隻女士手錶,一枚領帶針:珍珠,象牙和磨舊錢幣的顏色。我在看到以後立刻挪不動腳步,即使我知道我應該轉身出去,把門照舊掩上,當做什麼也沒有發生過,那才是一個紳士所為,那才是我從小受到的教育告訴我該做的事。可是我卻雙腳被粘在了地板上一樣站在那裡,既不進去也忘了自己應該離開。我之所以會有這種反應,因為我一眼認出來那是誰的東西。」
夜晚變得越來越涼了。「西瑟。」另一個聲音說,語氣中幾乎帶有歉意。
紐特點點頭。「他在那張床上。一個女人的聲音尖叫起來,他扭過頭來看到了我。我把手伸向黑暗中,尋找我隨意放到一旁的魔杖。我的頭腦如此混亂,我忘了能用熒光閃爍把一切照亮。我碰到了一件金屬製品,一個煙盒,奇斯威克太太送給丈夫的生日禮物。簡直像變魔術一樣,它掉到我腳邊,還有一條紫色綢領帶。」
「她是誰?」
「某個西瑟在舞會上認識的女孩,我不記得我是否記住過她的姓氏……一個很有意思的姓……菲爾布拉澤(Fairbrother)!我想起來了。現在回想起來一切都很滑稽,尤其是這個姓……」紐特低頭注意著那截煙灰,像在判斷它什麼時候會掉下來,「……感覺就像是命運的嘲弄。她是愛爾蘭人。她有一絲都柏林的味道。」
「接下來發生了什麼?」
紐特對自己搖了搖頭。「我在慌亂中將手伸到背後。摸到門把手的那刻就像得到大赦。西瑟已經下了床,正在套上衣服。我轉身把門推開,在他追上我以前慌慌張張地跑了出去。我跑下樓梯,一直跑到庭院裡,差點撞上一輛馬車。其實我並沒有做錯什麼,逃走反而顯得可疑。可是我當時控制不住自己。我逃命一樣在庭院裡躲了一陣,那裡有一座噴泉。時至今日檸檬和甘草的某種混合的氣味仍然會讓我很不舒服,而且噴泉的聲音會讓我睡不著覺,懷疑自己要發瘋。這不算是什麼損害……說出來甚至很可笑……頂多算是,某種青春時期的遺跡罷了。」
煙燙到了他的手指。
「你希望我繼續下去,」紐特說,「還是在這裡停下?我不想顯得不近人情。」
他注視著紐特的臉,彷如在評斷他這個人,喉結一上一下。「給我點水。」
紐特照做了。說出「繼續」兩個字的時候,病人的樣子竟變得有些頹唐。紐特把杯子收走,騰出手整理他的領子,替他把身上蓋的被子拉到肩膀上方。「我也許能找到剃鬍子的工具,」他若有所思地打量這張臉,「給你大概修整一下。」
「那太好了,夏洛特不敢讓我碰到任何鋒利的東西——她怕我自殺。」
他倆同時笑了起來。紐特在笑聲止住以後,怪新奇地望著他的臉。
「你的故事——」他輕聲提醒。
「其實只剩下一個尾聲,」紐特打斷他,「第二天晚上,我知道西瑟會回家睡覺。我聽到他回來了,進了自己的房間,我躺在床上,心裡忐忑不安,我想他興許下一秒就會來敲我的門……他會發現門反鎖了。這是我第一次把門給反鎖住。」
「一切和我預料的一樣,他走過來,站在門邊,推了一下門。發現門被反鎖了以後,他停留了一陣,然後無聲地離開了。沒有我想像中的對質。我後來睡著了。」
「那天晚上就算過去了,可是我的心並沒有放下來,因為還有第二天早上要面對。第二天我起得很早,可還是沒能避開西瑟。他的身上還殘留著那股氣味,他與我擦肩而過,我轉身跑進浴室,鎖上了門。我知道我出去時無法避免會碰到他,於是我在自我厭惡中完成了自瀆我從裡面出來,西瑟在走廊外頭看著我。有一瞬間我以為他要開口,但他回到桌旁坐下。『果醬,』他說,『要嗎?』
我接過他遞過來的果醬,他的手抽回去。他凝視著指尖沾上的白色,然後他看著我。我把果醬均勻地抹在麵包上,它鮮紅而粘稠。西瑟舔乾淨了那些手指。」
夏洛特敲門後進來了。「抱歉打斷你,但他該睡覺了。一切都還好嗎?」
「沒有人在這種日子裡曾經好過。」那個受傷的士兵說。
和她道別後紐特走了出去,走入雨中。雨水在他的腳步間輕盈地落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