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 傾城夫人

程月是個喜歡聽故事的好孩子，一看竹竿要講故事，輕盈的在冰上一滑，就到了我身邊，然後趴在我肩膀上，一聲不吭等著聽故事。

竹竿看看地上昏迷的兩個傢伙，又長嘆了一口氣，回憶往事娓娓道來。

三十年多前，那會我還只是不到十歲的孩子，當時在龍虎山正一道的天師觀裡，我師父是個菜頭道士，就是專管種菜的。

那天我跟師父去挑水澆菜。他挑的大桶，我的是小桶，爺倆晃晃悠悠走在山路上，道觀的神鐘突然連續的敲，然後所有人就亂成一團，我本來想扔到水桶去看看，結果我師父不同意。

他說哪怕是火龍燒山，也要先把菜澆了，無論多大事，自然有掌教七真人商量著處理，咱們就不要過去添亂了。

我雖然心裡害怕，但是不敢不聽，我跟在師父後面穿過慌亂的人群，把水挑到菜園之後，師父跟平常一樣，慢騰騰的澆水。

我就問師父，到底發生了什麼，師父摸著我的頭說‘傾城夫人今晚要來拜山了’。師父就說了這一句，然後就不說了。

跟著師父澆完水，我餓的難受，結果齋房當天也沒有開飯，到處亂哄哄的，我找了一個師兄打聽，他跟我是同鄉，他對我說，你修道不久，道觀的興亡跟你無關，抓緊逃命去吧，傾城夫人那個女魔頭就要來了。晚上咱們道觀就要血流成河了，現在道觀的真人正在玉皇樓商量對策呢。

我聽師兄這麼一說，心想傾城夫人肯定是個女的，咱們道觀的真人好幾個，都是非常厲害的人物，怎麼會怕一個女人！

我當時年齡小，好奇心起來反而不怕了，就偷偷溜到玉皇樓，仗著人小身體瘦弱，找個牆縫鑽了進去，正好聽到道觀裡的真人正在商量對策。

道觀裡的七個真人意見不同，分成了針鋒相對的兩伙，一夥說傾城夫人心狠手辣殺人無算，咱們出家人不該跟她逞兇鬥狠，還是通知有關部門布下埋伏，將這個傾城夫人抓拿歸案算了。

另一夥不同意，說江湖事江湖決，鷹潭龍虎山屹立千年，要是因為一個俗家女子下了戰書，咱們不敢跟她正面交鋒反而去驚動官府，正好叫全真派那一幫同行笑話，尤其是嶗山的道士，正愁抓不到咱們的把柄。

要報官的那一夥就說，掌門師叔前年大戰闖山的紅魔。雖然讓紅魔伏誅，不過他年事已高，再加上內傷過重，現在還昏迷不醒，這個事到現在也沒公開，傾城夫人當年在風陵渡。輕飄飄三掌就斃了三個青魔，就算是紅魔也未必是她的對手，現在你們要是準備跟她正面交鋒，請問，你們誰去對付她？

聽他們這一說，我就知道這個傾城夫人不但殺人不眨眼。很有可能比掌門人還要厲害，這樣一來，另一夥就不出聲了，玉皇樓裡一時陷入了沉默。

良久之後，青雲真人說道，門派危難之時，你們不是退縮就是避戰，我深受掌門師叔厚愛，這次我豁出去了，我去迎戰這個女魔頭！不過假如我贏了，下一代掌門人的位子你們就不要爭了，能者得之。

青雲真人這麼一說。議論紛紛之後，其他六個真人都站出來了，主動要求頂替青雲真人，後來裡面吵成一片，最終才商定，按照剛才站出來的順序，大家一個一個的上，誰打敗傾城夫人，大家就推舉誰當掌門人。

這樣一來，青雲真人就吃虧了，因為他跟傾城夫人血拼之後如果沒有打贏，那其他人在後面就撿了便宜。但是青雲真人沒有退縮，非常堅定的說自己要第一個迎戰傾城夫人。

幸好他們都在爭論，這才沒有發現我，我看他們商量的大局已定，悄悄的跑了出來，然後找到師父，偷偷把事情跟師父說了，我還說青雲真人挺身而出的事，明知道第一個迎戰比較吃虧，可是他還沒有退縮。

師父笑了，告訴我說，你還小不懂事，青雲不是不知道其中的利弊，他只是怕別人搶在他前頭，打贏了傾城夫人，那樣掌門人的位子就不是他的了。他忘記了欲速則不達啊，傾城夫人，比傳言中還要厲害，今晚青雲要吃苦頭了。

晚上我出去的時候，好多師兄師弟都回家了，這是道觀幾個掌教真人的安排，不過還是有一些留下的，大家都說傾城夫人殺人全看個人喜好，要是惹她不高興發起怒來，伸手一掌就能把人凍成冰雕。

我問師父，咱們道觀怎麼惹上傾城夫人的，師父說咱們哪敢惹她啊，都是她主動惹別人，青城山的道士，就因為對著她背影議論一句，結果廟都讓她拆了，不過你別怕，她雖然脾氣不好，不過不打小孩子的。

我跟師父正在聊天的時候，外面的屋簷上，出現一個白影子，我跑出去一看，白影子在月光下一閃而過，我只看到是個女的，衣袂飄飄長發飄飄。

我跟著白影子跑到七星池，七星池的大門關著，裡面有青雲真人的怒吼。估計是動上手了，不過青雲真人就喊了一聲，然後沒了動靜。

難道他一招就把傾城夫人收拾了？我納悶的時候，幾個年長的師兄開門把青雲真人抬了出來，我伸頭一看，青雲真人滿身的冰霜，凍得打哆嗦。

我連忙跑回去告訴師父，青雲真人被打敗了，師父說，沒想到青雲還能喊出一聲，估計是跟傾城夫人對上三招，這已經不錯了。

我再跑回去看。又有三個真人被抬了出來，有的打坐調息，有的躺在地上身上蓋著好幾層棉被。

這時我就聽到院子裡有個女人的聲音，她說，龍虎山掌門人一倒下，剩下的都是偷喝燈油的賊耗子，伸手就趴下了，太讓她失望了，要是沒人打敗她，龍虎山的道觀拆了算了。

很溫柔的聲音，一點殺氣也沒有，但是我聽在耳朵裡。感覺渾身冰涼，那個女聲又說，你們剩下的幾個一齊上吧，省得我費事。

門外的師兄聽了，有十幾個熱血的，打開大門就進去了。然後我在外面就看到，院子裡先是飄起無數的正一道符籙，聚在一起成了一把傘的摸樣，金光閃閃的，金傘一轉，無數的刀光劍影。這是我們道觀的殺招。

我本以為傾城夫人要敗了，結果院子裡七星池的水沖天而起，擋住了那把傘裡面的刀劍，然後在半空中形成一把巨大的冰錐，一下把金傘穿了個透。

金傘馬上消失了，冰錐又化作池水。落得到處都是，有一些還飛到院外，我脖子上也滴了幾滴，我就感覺冷的厲害，尤其是脖子，凍得轉都轉不動。

然後七星池那兩扇大門飛了出去。一幫師兄師伯從門裡飛了出來，落地之後哎吆哎吆的喊個不停，外面的人正在害怕的時候，傾城夫人走了出來。

這次我看的清楚了，她瘦瘦的樣子，一身寬袍大袖的白衣，臉上蒙著紗巾，只露出兩隻閃著寒光的眼睛，頭髮在風中飛舞。

“所有人都別走，現在就動手把這裡拆了。”傾城夫人說完之後，一大幫人都愣住了，動手也不是。不動手也不是。

不知道誰在我屁股上踢了我一腳，我一個沒站穩，蒲登登跑了幾步，又被什麼絆了一下，對著傾城夫人就倒了下去。

傾城夫人腳都沒動，整個身體就往後移了好幾步，就在我馬上就要摔個狗啃泥的時候，她抬起一隻腳，腳尖正好抵在我肩膀上，然後輕輕一挑，我在空中一轉，就背對著她站的穩穩的。

傾城夫人讓我現在就把前邊的窗戶都砸了，我沒動手，她隨手一指，對面的一扇窗戶就爬滿了冰凌。

然後她對我說：“不動手，我就把你凍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