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 離別

　　一直到晚上睡覺， 廖莎都沒能等來官方選拔的通知， 情知是出了狀况，心裡沉甸甸的， 好在還有李渺那邊的預備方案，心態還算平和， 不至於跟人聊天都是强顔歡笑。

　　然而次日一早，李渺幷沒有出現， 來的是一個他們之前沒見過的工作人員，帶來的消息也幷不是他們所期盼的。

　　「你們的考核不通過，李渺臨時被總部調回了， 他讓我來跟你們說一聲。」

　　「爲什麽啊！」卓陽一下子跳了起來， 「莎莎姐和封睿那麽厲害， 你們公會都不要他們嗎？」

　　那人翻了個白眼：「我又做不了主，你跟我嚷嚷有什麽用，我就是受人之托來傳話的。」

　　卓陽還想再說什麽， 被封睿攔住了， 他上前一步站到了那個人面前， 沉聲問道：「我認爲我們的數值很高了。當時測試的時候， 也說我們肯定會通過——你們公會的考核就這麽難嗎？」

　　那人就很不耐煩，話已經傳到了，他轉身就走，剛邁步却被廖莎拽住了手臂。

　　趕在對方說話之前，廖莎笑眯眯地揚了揚自己的腕表，讓對方看到了轉帳生活點的界面， 立刻就把他想要嚷嚷的舉動按了下來。

　　「這位大哥，我們也沒別的意思，就想知道到底發生了什麽，也好早做準備是不是？我們這一大家子不能在一棵樹上吊死，大哥你就行個方便唄，我們肯定不去你那邊鬧，不惹麻煩。」

　　廖莎深諳打探消息的竅門，也不吝惜即將給出去的那些生活點，有些事知不知道無所謂，有些消息則必須打聽清楚才能不讓自己陷入被動。

　　來人果然猶豫了一下，權衡再三，考慮到自己也快調班回總部了，跟眼前這幾個人也許這輩子都碰不到，不如做筆一錘子買賣——就算他們過去鬧，自己也完全可以不承認的。

　　「你們是李淼的熟人吧？他把之前承諾給你們的名額賣了。」來人收了廖莎賄賂的生活點，把自己知道的全說了出來，「有人求到他上面的總隊長那邊了，說是高價收兩個家屬名額，總隊長就問有誰能讓，給1/3的報酬，不强迫——他就站出來了。」

　　猶豫了一下，那人接下來說的，倒有些爲廖莎等人考慮的意思了：「他這人我是看不慣的，爲了利益什麽都能賣，你們不進公會也好，省得被他賣了還得幫著數錢……我就只能說這麽多了，你們最好別去鬧，就算供出我來，我也不會承認的。」

　　說完，那人直接快步離開了。

　　卓陽的肺都快氣炸了，跳著脚地咒駡著李渺，好在多少也聽進去之前慕飛章說的話，沒敢大聲嚷嚷。

　　「行了，事已如此，也只能分開了。」慕飛章揉了揉臉，手掌蓋住了臉上的疲憊，再開口時，强迫自己收起了所有的煩躁感傷，「把東西分一下吧，送外婆去排隊，等都安頓下來，大家再相互報一下自己的坐標，好好活著，早晚有一天能重聚。」

　　慕飛章的話音落下，名爲傷感的氣氛頓時就在衆人之間彌漫了起來，然而還沒等他們中誰說話，一陣紛亂急促的脚步聲由遠及近，衆人抬頭看去，發現是一隊治安維護者，帶隊的還是個熟人，就是之前處理廖莎和兩個少年衝突的那個組長。

　　沒等廖莎上前打招呼，就見那20來個治安維護者就將廖莎和封睿圍成了個圓圈，還都拔出了自己的武器，如臨大敵一般，緊張地盯著他們。

　　「廖莎和慕飛章，經核查，我們有理由懷疑你們和末日教徒有親密關聯，請跟我們走一趟。」領頭的組長一臉嚴肅，「請不要反抗，否則我們將視你們爲極端危害分子，有權當場擊斃。」

　　「是不是哪裡弄錯了？」廖莎站在原地，甚至連動都沒動一下，冷靜詢問，「我曾經在滾石迷宮見到過末日教徒，幷擊殺了他，你們去查查資料庫吧，我當時上繳了證據，還得到了獎勵，我不可能是末日教徒的。」

　　領頭的人對此不置可否：「那慕飛章呢？你能保證他也不是？」

　　慕飛章坐在輪椅上，接口說道：「我是慕飛章，我能保證我不是末日教徒。」

　　組長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被圍在中間的封睿，視綫在他沒有腕表的左手腕上停留片刻，開口說道：「代打卡？你的真名叫什麽？腕表呢？」

　　「封睿。腕表遺失了，還沒來得及去補。」封睿冷靜回答，跟廖莎一樣，沒做任何會導致對方動手的舉動。

　　組長挑眉：「爲什麽不去補？」

　　封睿：「……」

　　組長冷笑：「無話可說了？帶走！」

　　「等等！」情急之下，廖莎只能再一次祭出跟李渺提過的理由：「他喜歡我，我家裡人不同意，嫌他太老。要是補了腕表，就沒理由留在我家幫著代刷卡了。」

　　封-太老-睿：……

　　「不同意？嫌太老？」組長呵呵笑了兩聲，面色陡然一變，厲聲下令，「下了她的腕表！帶走接受教徒審判！你說你不是末日教徒，那就跟我回去看看證據，迷宮中心可沒你上繳的記錄！編謊話也不說編圓點！」

　　廖莎還沒說什麽，廖外婆等人就急了，趕忙上前幫著解釋，然而組長幷不想聽，但也不敢傷及無辜，於是吵吵嚷嚷的，亂作一團。圍觀的人也越來越多，誰也沒注意卓陽趁這個機會悄悄溜了出去，等到了外圈之後，他立刻朝著黃三之前跟他和小月說過的地方發足狂奔。

　　而這邊，最終廖莎還是妥協了，她不想讓外婆和其他人因爲自己受傷，乖乖地摘下了腕表交給組長，任由他們限制了自己的人身自由。她願意給對方一個證實他們公平的機會，但如果做不到，她也絕不會坐以待斃就是了。

　　封睿不像廖莎那樣對其他人有深厚的羈絆，但他明白現在不是逃跑反抗的時機，所以也就一言不發任由對方也控制了自己，跟在廖莎的後面，被押送回了避難所臨時成立的關押室內。

　　圍觀人員漸漸散去時，廖外婆已經癱坐在了地上，目光呆滯，整個人看上比之前老了許多。周漢沉默地坐在地上，小月則早已哭成了泪人，慕飛章仰頭看著天花板，握著輪椅扶手的手背上爆起了青筋。

　　在地下城裡，被指控是末日教徒的罪名，其嚴重性甚至超過了謀殺，所有沒能洗脫指控的人，下場都只有死亡一條路可走。

　　廖莎殺了一個末日教徒的事，慕飛章是知道的，他不認爲自己的妹妹會說謊，可如今迷宮中心調不出相應的記錄，再聯繫到之前官方考核不了了之的事，要說沒人從中搞鬼，他是决計不會信的。

　　所以，他們到底是得罪了誰？封睿引來的麻煩嗎？還是末日教徒知道了這件事，順手爲他們的同伴報仇？

　　慕飛章很懷疑在末日教派裡到底有沒有同伴情誼這種東西，但他實在是找不到其他理由了。他根本沒往李渺那方面去想，對方賣了家屬名額的行爲應該跟這件事無關，那傢伙沒這麽大的能量，也從來不做任何損人不利己的行爲。

　　不管怎樣，上傳在迷宮中心的證據都能消失，就表示了對手一定很强大，這樣一來即便針對這件事的審判還沒開始，結果就已經可以預知了。

　　「飛章哥哥，我們去救莎莎姐吧！」小月狼狽地擦去臉上的泪珠，斬釘截鐵開口，「我不能眼睜睜看她出事，自己却平安地去了別的地下城！我做不到！」

　　一直沉默的周漢對此表示了反對，理由却是應該由他自己去：「你還年輕，要去也是我去，我都這把年紀了，又受了傷，乾脆就別拖累你們，趁還能動發揮發揮餘熱，怎麽也不能讓莎莎不明不白的死了。」

　　「我也去！」廖外婆也回過神來，顫顫巍巍從地上站了起來，「他們肯定不會開始就防備我，由我打頭陣，就說去探望一下，怎麽也要想辦法救出莎莎！」

　　「就出來又怎麽樣呢？」慕飛章嘆了口氣，閉了閉眼，「咱們的外區已經毀了，等大家都轉移走，生態系統一關閉，他們就算藏起來也沒法兒活了。想轉移到其他區的話，就要通過傳送門，可他們這個逃犯的身份，又怎麽能通過審核呢？」

　　「那也不能眼睜睜看著莎莎姐去死啊！」

　　小月死死咬著自己的嘴唇，倔强地不肯向現實低頭，針對末日教徒的審判一向是非常快的，幾乎都是押走後立刻進行，宣判後立刻處死，不給任何人營救的機會。

　　也就是說，如果他們現在不行動，就永遠都不用再行動了。

　　「我知道。我也只是把可能性都說出來。」慕飛章冷靜地回答，「雖然我救不了她，但我能跟她一起死。」

　　反正他這種每天最多站立2個小時的身體，活著不活著其實意義不大，但小月和卓陽不行，他們還年輕——等等，卓陽呢？

　　此時的卓陽，剛從黃三那邊出來，他用把自己賣了的方式，從黃三那裡拿到了一樣珍貴的東西。

　　通往無序之城的鑰匙。

　　之前黃三就來找過他和小月，談的就是他剛答應下來的工作，非常危險，但只要抓住機會，完全能够平安回來。之前大家都以爲穩定了，等著去中區過好日子，不需要他和小月冒那麽大的危險去賺巨額酬金，所以婉拒了黃三。

　　但現在，爲了能救廖莎，卓陽什麽都願意幹。時間緊迫，他沒時間回去跟慕飛章商量和報備了，拿到東西之後，他就凑到了審判所的邊上，擠進了那些等著看熱鬧的人群裡，隱匿了自己的踪迹。

　　直到廖莎和封睿被帶出來，推到前臺準備宣判後就地處刑的時候，他突然揚手朝廖莎扔出了被握得汗津津的黑色小球，之後高聲喊道：「炸死他們！」

　　人群頓時一陣嘩然，看熱鬧的人們四下逃竄，押送和看守的人也忙不迭往兩側跑，撲倒在地想避過掀起的熱浪。

　　趁這個機會，卓陽跟人群中唯一沒有躲開、顯得格格不入的家人們深深對望了一眼，之後頭也不回地趁亂跑向了黃三給他安排的藏身之所。

　　黑色的小球準確地擊中了廖莎，炸裂開之後竄出了如同蛛網一樣密密麻麻的藍色電弧，將她和封睿全都罩了進去。

　　看守的人發現上當，趕忙從地上爬起來時，一切都來不及了。「劈裡啪啦」的聲響過後，藍色弧光熄滅，廖莎和封睿就這麽憑空消失在了衆人眼前，再無半點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