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黎里在家渾渾噩噩過了三天。這三天，他簡直不知道是怎麼過的。期間他跟小雅姐、齊楊出去吃過一次飯，但他不敢提起張凜的事。他到現在還猶如在夢中，沒有真實感，不知如何述說整件事。再說了，他也弄不清楚自己心裡是怎麼想的。

　　齊楊曾經問過他，是不是喜歡張凜。當時他義正嚴辭地說，張先生是男的啊！那時候他也並沒有說謊。在黎里有限的人生中，他從未思考過自己會有喜歡上同性的可能。雖然他從未談過戀愛，但以前也會覺得某個女孩子可愛，覺得某個女明星漂亮性感。

　　那麼，他大可直接拒絕張凜，把話說清楚，什麼事都沒有了。

　　然而黎里，他竟然下不了決心。

　　這三天，張凜沒再打電話約黎里見面，他似乎忙得很。只在早起、午休跟晚上，給黎里發過三四條信息。說的話也都是普通的問候，問他起了沒、吃了嗎、今天做了些什麼。

　　黎里內心最後一絲理智在說，別回這些信息了，誰會跟自己的老闆聊生活中的瑣事，聊了，那就有不一樣的意義。

　　然而他還是回了。

　　而且回的時候，心裡是很開心很快樂的。他常常回完信息，又抱著手機，把張凜發給他的那十幾個字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張凜跟他說了晚安。

　　三天後，當他到達攝影師的工作室，準備開始EP的封面拍攝時。小雲看見他，驚訝道：「媽呀，黎里，你用什麼牌子的面膜？休息三天，滿面春風，容光煥發呀～」

　　黎里心裡有鬼，立刻面紅耳赤。

　　小雲見他模樣古怪，心想，害羞成這樣，難道是採精補陽？

　　拍攝的時候，攝影師對黎里也是讚不絕口，不停地稱讚他上鏡、好看、皮膚跟發光一樣。室內的幾組寫真，一天內刷刷就拍完了。

　　小雲開心得很，說：「黎里，你狀態這麼好，我看室外的那幾組照片，明天也能一口氣拍完。哎呀，真好呀，拍完最後這些寫真，就能放假過年啦！」

　　是啊，拍完就能回家過年了。他是新人，並沒有邀請他參加的過年活動，於是他倒是空出了一段不短的假期。

　　說話間，已經走到門口。小雲正要去開車送黎里回家，眼尖瞧見門口停著一輛黑色汽車很眼熟，問黎里：「誒，黎里，你看那輛車是不是大老闆的？」

　　黎里心裡一驚，心想不會吧。

　　車門打開了，果然是張凜走下來。

　　他今天穿著件深灰長褲，一件黑色毛呢大衣，裡頭搭著件深藍羊毛衣。整個人就像畫報裡走下來的商業精英，像電影裡成熟穩重的男主角，一步步朝黎里走過來。

　　黎里慌得眼睛都不知道朝哪看。

　　張凜問：「收工了？」

　　黎里趕緊點頭，他實在是緊張得說不出話了。

　　「我剛好路過這兒，送你回去吧。」

　　張凜剛說完這句話，小雲馬上就反應過來大老闆這是特地來接黎里的。誰沒事會知道黎里在哪拍照呢？她也不等黎里回答，立刻說：「那我先走了，再見。」轉身就跑了。

　　黎里留在原地，感覺自己心臟已經要跳出來了，跟犯了心臟病一樣。

　　張凜說：「走吧。」

　　黎里低著頭，不敢看張凜，跟在他身後，一步步慢慢走著。

　　上了車後，張凜又說：「你還沒吃飯吧？一起吃完飯再回去怎麼樣？」

　　黎里剛想搖頭，張凜又接著說：「我也還沒吃飯，就當陪我吃吧。」不知怎麼的，黎里拒絕的話就說不出口了，鬼使神差地，反而點了頭。

　　張凜帶黎里去了一家不同的餐廳。整個餐廳佈置得跟室內花園一樣，裡頭擺滿了鮮花。雖然是下雪的寒冬，卻有各種繽紛多彩的鮮花，百合、薔薇、玫瑰，黎里一坐下來，就被四周的鮮花圍繞了。

　　張凜盯著他看，說：「這裡很適合你。」

　　適合是什麼意思？黎里覺得穿著保暖羽絨服的自己，跟這樣浪漫又高級的餐廳簡直格格不入。今天為了拍照換衣服方便，他還穿了一件寬鬆的灰色舊衛衣。脫下羽絨服後，灰撲撲的，他簡直不好意思到極點。反觀對面的張先生，一件深藍色的線織羊毛衣，又溫暖又有質感。張先生是冷峻的，然而不知為何，與鮮花卻又那麼搭。他像被鮮花精心打扮起來的高級藝術品，一尊好看的雕塑，眉眼、鼻子、唇都是完美的線條。

　　黎里好想拿出手機，偷偷拍一張。

　　飯菜很可口，進餐時的氣氛也很舒服。張凜並沒再提起那天的事，也沒聊起任何關於喜歡不喜歡的話題，只說了幾句關於飯菜的評價，又問了一下黎里的工作。黎里一一作答，心裡也放鬆了一些。

　　結帳時，黎里想著每次都是張先生請他吃飯，也該輪到他請一次，想搶著買單。張凜按住他掏出錢包的手，說：「下次你來請客，你來挑你覺得好吃的餐廳，介紹給我。」

　　黎里一想，也有道理，點頭答應了。

　　於是這一晚上下來，他傻傻上了人家的車，傻傻答應了吃飯，還不知不覺應下了下一次約會。自己卻無知無覺。

　　晚餐結束後，張凜送黎里回家。半路上提起，這附近山上看夜景特別漂亮，又開著車繞路，帶著黎里看夜景。

　　夜景是真漂亮。

　　在某個半山上，有個寬闊的觀景台。站在台上，可以清楚將底下大半個城市的夜景盡收眼底。前幾天剛下過雪，今晚是個晴朗的夜晚。底下城市的點點燈光匯成一片，天上星光閃閃，別提多美了。

　　黎里下車後，被這美景震撼，不禁往前，靠在觀景台的欄杆上。

　　張凜拉住他，說：「小心，別靠太近。」

　　黎里轉頭，瞧見張凜的雙眼。

　　比點點燈光，比星光，還吸引人，彷彿可以迷惑人的心智一般，黎里竟然無法移開雙眼。

　　不知過了多久，張凜深深嘆了口氣，舉起手，蓋住了黎里的眼睛。他的手掌很溫暖，黎里聽見他說：「別這麼看我，否則我要忍不住親你了。」

　　黎里這才意識到，自己一眼不眨地盯了人家許久。

　　張凜移開手掌，微微笑著說：「你如果對我還是這樣沒有戒心，我會越來越樂觀的。」

　　黎里很少見張凜笑，大老闆在公司的時候，總是很嚴肅。黎里喜歡嚴肅的張凜，讓人感覺特別英俊，如同高貴冰冷的雕像一樣。然而現在黎里發現，張凜微微笑起來也很好看，別有魅力。

　　一個人怎麼能長得那麼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