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7 章
人怎麽會這麽難過?開竅之後怎麽會這麽痛苦?像是把心碾碎了一樣, 比他做傻子時、在道觀時、被取笑欺負時還要痛苦百倍千倍,萬萬倍。
他痛苦的抬不起頭來, 滿臉的眼泪流不盡,他將顫抖的額頭抵在宋姐姐的膝蓋上,將手裡的劍塞在她掌心裡,「你殺了我吧宋姐姐……你殺了我給堂哥哥抵命吧。」他哭的看不清地面,他不知道除了這個他還能說什麽,他記得幾天前他和堂哥哥宋姐姐還坐在院子裡吃飯, 堂哥哥待他那樣那樣好。
可是他的父皇不止殺了堂哥哥的父母, 還……殺了他。
一隻溫熱的手掌落在了他的頭頂,他顫抖了一下, 是宋姐姐的手, 她沒有接那把劍,她在輕輕的撫摸他被汗水浸濕的頭。
「不是你的錯。」她聲音輕的像窗下的月光,她像她的母后一樣撫摸他,跟他說:「不是你的錯傻子,你什麽也沒有做錯不要怪自己,我要殺也是殺你父皇,怎麽會殺你呢?」
她說的平淡至極, 裘望安却驚的猛然抬頭望她, 雙手一把攥緊了她的手指哭道:「宋姐姐要……不要宋姐姐我父皇……什麽都幹得出來, 堂哥哥已經出事了,我不想宋姐姐再出事……」他怕極了,他只怕他的父皇再傷害宋姐姐, 他的皇帝,他要誰死太容易了。
「可我總是要爲我的相公報仇的。」九陰摸了摸他滿是泪水的臉,「他被害的這麽苦,這半身全被你父皇毀了。」
「我來,我來。」裘望安握緊了她的手指,通紅通紅著雙眼一字字道:「我來替堂哥哥報仇,我答應過堂哥哥無論什麽時候都要保護你,我答應過他的!」
她望著裘望安,忽然想起他剛開竅那天夜裡來府中見她,那一夜裘衣輕與他說:我對你好不好不重要,你要記著你堂嫂的恩情,她待你好,你以後也要待她好,無論你處於何種境地。
他是不是那時就在算計著今日,算計著他會「死」這一次,要裘望安護著她?
九陰扭頭看著榻上沒有氣息的裘衣輕,這世上是不是沒有他算計不到的事情?
「宋姐姐。」裘望安抓的她手指生疼,她再扭回頭來只見昏暗的燈色下,裘望安那雙眼睛充血一般通紅,這雙眼裡有了從前沒有過的神色,他壓低了聲音一字字跟她說:「我會做太子,我會變的很聰明,我一定可以替堂哥哥報仇,你等等我,求你等等我。」
九陰望著他,他的樣貌明明沒有變,可他和從前徹徹底底不一樣了,那個小傻子再這一夜裡,長大了。
他眼裡還有泪水,可他已經不哭了,他捧著她的手像一隻褪去乳毛的小狼。
外面傳來吵鬧聲,止水拔劍怒喝了一聲:「退出去!誰敢進來我殺了我誰!」
「放肆!」顧朝的聲音從院子裡傳來,他冷笑一聲道:「聖上有令,命我來請二皇子回宮,我倒是要瞧瞧嗣王府誰敢攔。」
無數的脚步聲涌進院子裡,九陰蹙眉看出去,手指被裘望安握緊了一下。
「不要怕宋姐姐,誰也不能動這嗣王府裡的一磚一瓦。」裘望安從她的面前站了起來。
她抬頭看見裘望安抬手將臉上的眼泪抹掉,提著雪亮的劍霍然轉身,眼神又冷又狠。
他拉開房門提著劍快步走出去,躍過攔在門口的止水,大步朝顧朝走過去,猛地抬手一劍朝顧朝刺了過去。
顧朝始料未及的慌忙一側身,那一劍刺在他的肩膀上劃開他的衣服,劃破了他的肩膀,下一秒裘望安的劍迅速撤回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冷颼颼的劍刃貼著他的皮膚,他身子僵了一下聽見裘望安冷喝了一聲:「滾出去,滾出嗣王府,任何人不得踏入嗣王府半步。」
肩膀上的傷口在流血,顧朝捂著肩膀不可思議的回頭看他,「望安,你知道你在做什麽嗎?你爲了裘衣輕跟舅舅動手?你可知聖上若得知你爲裘衣輕如此,聖上會怎麽怪罪你與你母后嗎?」
「我說了滾出去!」裘望安的手指一動,那把劍就割破了顧朝脖子上的皮膚。
顧朝慌忙後側,冷汗從脊背滲了出來,他瘋了裘望安瘋了……
「舅舅,這是我最後一次叫你舅舅。」裘望安看著他,眼神比劍還冷,「你以爲你對我做的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我不知道嗎?」
顧朝心頭一緊,猛地看向他,哪件事?他知道了哪件事?他怎麽會知道?是裘衣輕告訴他的?
「我知道的,我全部知道。」裘望安慢慢收回劍,一步步走向他,「我已經不是那個忍你們欺負擺布的傻子了。」
顧朝竟被他那雙眼盯的發寒,後退了半步。
他怒吼一聲滾出去,涌入院子的侍衛忙應是退到了院門外,他將劍丟在地上轉身再次回到那間臥房門口。
「宋姐姐,我回宮去了。」裘望安的聲音又柔又輕,「你等等我,我很快就會來看你和堂哥哥了。」
九陰望著他輕輕「恩」了一聲,看他轉身離去,背影挺拔决絕,再沒有半點怯懦。
她點開系統欄將裘望安最後的負著的【腦力】也點滿了。
系統欄裡裘衣輕和裘望安的所有進度條都被點滿,不同的是裘望安的進度條變成了黑色,而裘衣輕的依舊是灰色。
「恭喜宿主……」系統小聲的說:「您的反派已經全部養成了,您獲得了修爲獎勵,馬上就可以結丹了。」
是嗎?
九陰閉眼運行了一周,發現她是差一點就碰到了結丹的頂點,只差一點。
裘望安將涌入嗣王府的侍衛全部趕出了府門,嗣王府重新安靜下來,只有止水在門口哭,康大夫在嘆氣。
春桃紅著眼來悶聲掉眼泪。
九陰坐在裘衣輕榻邊一會兒,起身坐回了羅漢床,「春桃,給我煮碗面吧,今日我生辰,我突然想吃碗長壽麵。」
春桃呆愣楞的抬起哭腫的眼睛望她,她坐在羅漢床上沒有太多的表情道:「煮碗面你再哭。」
她盤腿坐在羅漢床上望著窗外的明月,今夜的月亮格外漂亮,又圓又大,一地銀霜,哭什麽呢,她猜裘衣輕這趟要死好些天,直到裘景元死之前他都不能活過來,有得是日子哭呢。
今天、明天、後天……裘衣輕又要讓她等上好些天了。
春桃應了一聲去爲她煮面,她看了一會兒月亮閉上了眼,運氣凝神去聽裘望安那邊的動靜。
她聽見裘望安回了宮,皇后急切的拉著他想與他說什麽却被皇帝宣進了大殿。
宋燕音已經找到,送回了她的殿中。
如今大殿裡只有皇帝、皇后與裘望安。
九陰聽到了一聲巴掌聲,皇后驚呼著叫了一聲「安兒!」
「知道朕爲什麽打你嗎?」裘景元冷聲問裘望安。
裘望安臉頰**辣的紅起來,他抬起眼看裘景元,眼裡沒有眼泪和怯懦,「父皇爲了皇位可以殺了親兄長,逼死親侄子,只是打皇兒一巴掌又有什麽好奇怪的?知道與不知道又有什麽重要的?」
「安兒住嘴!」皇后急忙喝他,拉扯著他慌忙跪下,「聖上恕罪,安兒只是被嚇壞了,胡言亂語……」
「父皇也會殺了我嗎?」裘望安跪在那裡抬頭看著裘景元,他的臉色可真難看,這麽多年來除了發現他是傻子時,父皇的臉色第一次如此難看。
皇后嚇壞了,紅著眼睛一巴掌打在裘望安的肩膀上哭了起來,「你又在發什麽瘋!這是你的父皇,你的親生父親,這個世上最親的人!你們骨肉相連,如今你要爲了個外人惹你父皇生氣嗎?」
她的在怕,怕裘景元真的動怒殺了安兒,所以口口聲聲的提醒裘景元,安兒是他的骨血,親兒子。
裘景元心墜入冰窟,他的好侄兒啊,臨死了還要算計他,讓他們父子離心,他垂下眼來看著自己的兒子,一字字的冷聲道:「你若再敢胡言亂語,朕也會殺了你。」
裘望安看著他那雙眼,忽然明白了宋姐姐曾經與他說過的:若你想要一直贏下去,就要殺很多很多的人……至親亦可殺。
他沒想到,是他的父皇教會了他這些。
九陰聽著裘景元下令將他軟禁在自己宮中,沒有允許不許他出去,也不許任何人去看他,包括皇后。
她聽著皇后哭求裘景元,裘景元快步出了大殿。
她聽著寂靜的大殿裡皇后的哭聲,皇后在指責裘望安不該如此,又在爲他想辦法,說會讓顧朝和顧家幫忙,等裘景元的氣消了定是能將他放出去。
裘望安忽然和皇后說了一句:「母后到如今還認爲你可以指望得了你的夫君?指靠得了你的弟弟?」
她聽著裘望安沒有打算再隱瞞下去,將他被顧朝下藥之事全與皇后說了,不論她信與不信,他都要讓她知道,從今往後他只能指望他自己。
她聽見院落裡傳來春桃的脚步聲,聞到面的香味,春桃走到了屋門口忽然受驚一般低呼了一聲……
一隻冰冰凉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膝上,她渾身一震猛地睜開眼來,撞進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裡,她傻在了那裡。
「噓。」門口的止水竪指捂住了春桃的嘴,伸手接過她手裡險些灑了的面。
康大夫在屋子裡長長的嘆了口氣。
九陰盯著眼前的那雙眼,那張臉,那個人,傻楞楞的眨了眨眼,目光慢慢的往下移落在了他的雙腿上。
他站在羅漢床邊,她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