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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枕山河》第60章
60. 蓮心韌

  阮鳳軒在院中疾步而走,不久前聽聞的訊息讓他坐立難安,疑愕交雜。

  他不敢驚擾病中的祖母,讓侍女將妹妹喚至靜室,摒退了下人,及至望著溫順靜柔的妹妹,他又懷疑起消息會不會有誤,幾度躊躇才問出來,「你與蘇璇——可有私下見過?」

  阮靜妍意外逢此一問,頓時怔住了。

  阮鳳軒一顆心沉到谷底,不願置信,勉强掙扎道,「到底有沒有?」

  阮靜妍默了許久,靜靜的點了點頭。

  阮鳳軒窒得簡直說不出話,「那傢伙竟敢誘騙你!你怎麽會上了他的當!」

  阮靜妍沒有爭駁,她知道兩三句根本說不清,「是我主動去尋的他,我喜歡他。」

  阮鳳軒氣得聲音都抖起來,語無倫次道,「你糊塗了不成,好個卑鄙下流的傢伙,竟然騙到琅琊王府頭上!幸虧景煥兄告訴我,我决不會放過蘇璇!」

  阮靜妍忍住心慌,「哥哥要是想害他,那就是要我的命,不是他幾次捨身相救,我早就死了。」

  阮鳳軒想到自己一番苦心,結果引來追魂琴,被蘇璇乘勢而入騙了妹子,恨不得抽自己幾耳光,說話越發不擇言,「你說什麽瘋話!你也不看自己的身份,堂堂郡主與人私相授受,名節都不要了,王府的臉面朝哪裡放!」

  阮靜妍的臉龐如雪,十指緊緊交握,她知道有一天會被家人得知,沒想到來得如此快,「我們沒有逾越,他是磊落君子,從未對我無禮,將來也會正式上門求娶。」

  阮鳳軒怒火沸騰,「你還做夢要嫁給他?他到底給你灌了什麽迷湯,這般不知廉耻!父親才剛過世,家裡就傳出這樣的醜聞,琅琊百姓會怎麽看,天下人會怎麽看!」

  阮靜妍從小到大從未受過嚴斥,羞耻又委屈,「哥哥,我與他沒有你想的不堪,我——」

  阮鳳軒氣極攻心,打斷她直吼出來,「明日起你遷到北院去,誰也不許見,好生給我反省!」

  齊慧兒一直慶幸自己運道好,嫁入琅琊王府既沒有婆婆爲難,小姑也美麗恬慧,極好相處。沒想到府中接連出事,好容易將公公的葬儀應付過去,小姑又糊塗得與人暗生私情。

  阮鳳軒氣怒難消,阮靜妍幽閉鎖足,她兩邊都要勸撫,還得瞞著阮家祖母。

  想起吊唁時的印象,齊慧兒也禁不住嘆息,蘇璇確實出衆,且有相救之情,無怪阮靜妍傾心,要不是身份差异太大,未始不是一段佳話。

  她在北院勸了半晌,剛回到房中略作梳洗,阮鳳軒也回來了。齊慧兒迎上去替夫君寬衣,換了起居的常服,待一衆使女退下去,齊慧兒主動提起,「夫君要我說的,我都對妹妹講了。」

  阮鳳軒當日大發雷霆,事後又怕妹妹單純柔善,受人迷惑,自己的處置過於粗暴,激得她想不開做了憾事,少不得令下人日夜盯著,又讓妻子時常探視,聞言他嘆了一口氣,「這段時日累著你了。」

  夫婿知道體貼人,齊慧兒頓覺寬慰,「份內之事,夫君何必言謝。依奴奴所說,蘇璇在荊州時已救過她,多年後重逢又因追魂琴再度相助,妹妹動情也情有可原,雖然祖母未醒,不能詢證,想來不致說謊。妹妹臂上的守宮砂完好,兩人幷不曾亂來,還算明白規矩,夫君不必過於憂心。」

  阮鳳軒聽說了前事,總不大信,「就算在荊州救過她又如何,兩人貴賤有別,門第懸殊,蘇璇要是個知禮的,根本不會和奴奴見面,無非是挾恩以報,欺奴奴心軟好哄,誘她進了圈套。」

  齊慧兒也不爭,順著話語道,「聽說爲避孝諱,這兩人近期也未再見,妹妹要守孝三年,我平日多勸一勸,時日久了興許就淡了。」

  阮鳳軒已經拿定了主意,「不能再放任她,必須趁著熱孝將她嫁了,才能斷了這段孽緣。」

  齊慧兒給驚住了,「妹妹如今情緒正激,夫君可不要迫出個好歹,胡亂安排反而是害了她。」

  阮鳳軒煩燥道,「蘇璇武功絕世,貴霜國師都不是對手,府內如何防得住。一日未嫁,這兩人就一日斬不斷,景煥兄一直喜歡奴奴,如果不是意外,她早成了威寧侯夫人,難得景煥兄如今還肯包容,雖然倉促了些,只要稱是父親的遺願,外邊也不會過多議論。」

  他居然想得這般周全,齊慧兒不免詫异,疑惑道,「要是妹妹執意不肯?再說一旦郡主出嫁的消息傳出去,讓蘇璇知曉,怎麽可能不聞不問?」

  阮鳳軒對蘇璇恨得牙癢,偏偏顧忌妹妹的名聲還得隱忍,也極是氣悶,「景煥兄會設法讓蘇璇離開琅琊,等知道了嫁娶已成,他還能如何?他可是正陽宮的人,要是膽敢糾纏有夫之婦,正陽宮的掌教絕不會寬容,不然等告到御前,受懲的可不單是他一個!」

  阮鳳軒難得如此堅定,齊慧兒不好多再說,唯有選擇了沉默。

  一夜之間,阮靜妍從主人變成了囚徒。

  隨身的侍女均被撤換,一張張臉孔异常陌生,稍有不同的舉動都被人奏報兄長,院落內外的僕婦日夜不離的看守,而這一切,僅是因爲她愛上了一個人。

  最初的激動過去,她的心漸漸沉定下來,一場佯病給了她艱難的歷練,也讓她成了一粒堅韌的種子,學會了靜默的深埋,孤獨的等待。

  這次她等待得比預想中短,兩名侍女忽然無聲而倒,蘇璇揭開瓦片自梁間落下,關切又疑惑,「奴奴,怎麽回事,你竟被關起來了?」

  話未說完,阮靜妍已撲進他懷裡,緊緊摟住了他的腰。

  蘇璇原是接了急訊要離開琅琊,前來與她道別,一入府發覺她所居的小樓空寂淩亂,下人都不見了,尋了半個府邸才探出她的所在,此時見了情態也猜出來。「他們知道了?」

  蘇璇憐疚的擁住她,見佳人泪眼朦朦,格外不忍,「是我不好,讓你受了指責,我這就去見你兄長。」

  阮靜妍本不覺得傷悲,見了他突然心酸起來,委屈得止不住泪,可放蘇璇去解釋,阮鳳軒更會火冒三丈,還不知說出何等難聽的話,她哪肯讓心上人受氣,一徑抽泣著搖頭。

  蘇璇明白她的心意,安慰道,「不妨事,隨他要駡要打,我不還手就是。」

  愛人的胸膛溫暖而堅實,仿佛能抵禦一切惡浪,阮靜妍平緩下來,幽聲道,「沒用的,哥哥在氣頭上,什麽也聽不進去。」

  蘇璇雖知無用,也不願讓她一個人生受委屈,「那也不能關著你,我去和他談一談,實在說不好,我就把你送去荊州,在你姐姐那邊避一避,請師叔替我正式提親。」

  阮靜妍聽他提到親事,不由自主的紅了臉,泪也停了,「我沒事,成親——眼下不成,我還要替父親守孝。」

  羞怯帶泪的清顔越發動人,蘇璇忍住擁吻她的衝動,「我知道,總要先給你家人一個交待,迎娶當然是在你孝期滿了之後。」

  阮靜妍清楚兄長决不會對蘇璇允婚,正式的嫁娶幾近無望,但這一時刻,愛人的擔當與承諾讓她异常溫暖,獲得了極大的安慰,平靜下來想了一想,還是搖了搖頭。

  蘇璇有些急了,扶住她的肩,「奴奴,江湖消息傳异地有幫派危急,必須趕去救援。我一走,你在家中如此境地,我怎麽放心。」

  阮靜妍險些就要應了,然而終是忍著眼泪道,「父親剛過世,祖母也病著,不能再受任何刺激,此時離家會影響家族聲名,我不能太過自私。」

  蘇璇待要再說,阮靜妍將他的掌心貼在臉上,顫聲道,「家族於我有生養之恩,我却拂了家人之意,終是有愧,至少要將孝期守完。反正這段時期哥哥也沒法做別的安排,其他的我都能忍,過了三年我就隨你走。」

  掌心的嬌顔溫軟香膩,一如她敏感嬌柔的心,蘇璇幾乎不忍釋手,「這樣被關著如坐囚牢,你怎麽熬得過,萬一三年內他替你許了人,又該如何?」

  阮靜妍含著泪,努力綻出一絲笑,「我就當自己還是傻的,你得空的時候偶爾來看看我就好。至於許人,近期是不會的,况且也得祖母點頭。」

  她明明嬌弱之極,受了這般委屈,却依然爲家人著想,不願依賴他,蘇璇感動而憐惜,低嘆一聲,替她拭去了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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