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高中生活結束

　　三美第二次分錢是在一個月後，這次她分了五十多塊錢，主要是因為學期末了，學校裡要交錢的地方比較多。雖然這次賺的錢不少，但還了金老師和高旭的借款，交了定金，也沒剩下多少，這次三美給柳濤準備了一個整學期的複習提綱，是以前筆記的昇華版，打算發一筆收工。到了學期末，柳濤也不敢鬆懈，不然期末成績實在是不夠看了。

　　安安穩穩的過了九一年的春節，印刷廠一開門他們就回到肥縣，現在柳濤的回頭客越來越多，很多高二的都打聽他那裡有沒有類似的複習資料賣。但三美答應了高旭的最高選擇權，讓柳濤大歎。

　　三美的成績根本不讓人擔心，數理化基本沒有失誤，到了高二，記敘文退居二線，議論文成為主角，三美的語文成績就上來了。柳濤的成績中等偏後，他偷偷告訴三美自己如果下學期成績還不能進步就放棄考大學。三美看他的樣子，也沒再勸，她也覺得柳濤對書本知識沒有什麼天賦，倒是善於做生意。在農村，高中學歷也夠使了。王芳家裡好不容易出個有學問的人，憋著勁供兒子讀書，用她的說法，考不上就複讀，直到考上為止，家裡不差他一個幹活的。

　　高一七班的數學仍然是學校裡其他班級仰望的豐碑，金老師同時帶七班和八班的數學，八班考得一般，他們找到級部主任告金聰給自己帶的班吃小灶，對學生區別對待。數學教研組組長順勢找他談話，要不說金老師太年輕，為了顯示自己清白把底漏了，然後三美弄得複習提綱就擺上了所有數學老師的案頭。這讓高旭這個班長很憋屈憤怒，但金老師是班主任，他有火發不出來。

　　級部主任得到消息，先找到楊三美做工作，三美不理他那套，斜著眼撂下一句，「我愛給誰就給誰，逼急了我一個字都不寫。」讓主任這老頭見識到「楊老邪」的威力，心說金聰雖然年輕，對工作還是很有方式方法的，對這樣的學生都能想出辦法來。主任對三美沒辦法，他還指望三美考個好大學呢，但作為班長，高旭倒楣了。當他聽說三美把提綱直接交給班長後，高旭被級部主任壓著保證自己班裡的複習提綱準確及時的交給其他老師普及。

　　高旭陰著臉不高興了好幾天，後來主動找了班委的幾個人討論該怎麼辦。數學提綱是不給不行了，看能不能想想其他辦法保持七班的優勢。又不說孫有方不愧叫孫猴子，腦子轉的就是快，「這還不容易，我們班數學成績為什麼好，因為有楊三美的提綱，三美同學好的可不只數學，物理化學也同樣好，請三美把物理化學的複習提綱都弄出來給自己班用不就解決了」。程偉也補充了一句，「別的班只有提綱，我們可以請楊三美同學講一講啊，不都說看不如聽麼。」

　　看著班委裡這幾個人會意的眼神，高旭順想，「這個班裡沒有笨人啊」。當看到高旭一臉嚴肅帶著他的那些跟班一副要跟她談談的樣子時，三美腦子一轉就知道他們有想法了。

　　「可以是可以，但我的資料少，你們得幫我找資料。」三美提條件，她能整出數學提綱來，是金老師提供全方位的支援，他在泰西市可沒少給她帶材料。

　　「沒問題，」大家看她答應了，都笑顏逐開。三美心情也很好，提議讓高旭請客，吃好喝好自己就開工。

　　三美整個學期心情都很好，跟在高旭身邊，她有很多機會和同學在一起，每天被別人需要著，自己覺得自己也變得重要起來。再加上柳濤的資料買的實在是越來越順手，印刷廠的訂貨越來越多，柳濤專門在二中邊上租了一間小房，邊複習邊做買賣。

　　等到了夏天高三快高考的時候，他們已經收回了成本開始盈利了。柳濤把更多的心思放在怎麼賣資料上，學習上的事情漸漸不太上心，還跟她說自己等拿到畢業證就到泰西去賣去，到時候裝訂的漂亮點，賺錢肯定更多。三美覺得相比考大學，柳濤的確很適合出去做銷售，這人精明勤快還能吃苦，說不定會讓他做出點名堂來。所以柳濤讓她幹什麼她就幹什麼，給他就好的支持。

　　在三美考完高二的期末考，等到七月底，一美的高考成績出來，她落榜了。現在一美基本不和三美一塊回家。楊大新經過幾年的努力加鑽營，從安鎮中心小學調到縣教委的小學教育改革辦當個辦事員，現在肥縣按照省裡的部署要把一年級從五年制變成六年制，改制需要做大量的調研工作，在安鎮中心小學校長的大力舉薦下，楊大新到縣城上班了。李玉帶著兩個兒子作為家屬也跟著來到肥縣，在一所小學旁租了個店面賣文具。

　　到了肥縣的楊大新把一美看的很嚴，但管住人管不住心，三美聽到霍青桐說有好幾次看見杜勇回肥縣來找一美。杜勇考上了泰西市師範專科學校的體育系，將來能分到肥縣的學校當個體育老師。

　　楊大新不喜歡一美找三美，堅持認為自己這個小女兒沒好心眼，專門想把單純的大女兒往邪路上引。三美也看不慣自己父親當婊子還要立牌坊的窮講究樣，在她看來楊大新就是個偽君子，見利忘義的小人，見了他也沒什麼好話，幾句話能頂的楊大新翻白眼。看不上楊大新，三美對李玉這個外人更是眼斜都不帶斜的。過年的時候，實在是不能不聚在一起，她就裝啞巴，熬過幾天趕緊回學校。實際上，三美正進入青春期，有些逆反。但楊大新從來沒當三美是個孩子，三美自己也認為自己前後幾十年的閱歷能抵消身體裡荷爾蒙的變化，沒當回事。

　　發展到後來，雖然都在肥縣，一家人都很難聚在一起。一美落榜的消息還是柳濤告訴她的。一美高二選的是理科，成績一直不上不下，落榜也在情理之中。倒是二美，初中複讀了一年又一年，今年考上了肥縣新辦的一所衛生學校。

　　二美來費縣報導的時間和一美來複讀的時間差不多，志得意滿的二美在一中門口把一美和三美都叫出來，要請他們吃飯。三美一看是她，眼皮一耷拉轉身就回教室了。一美沒躲開，被二美拉出去。

　　這頓飯吃的一美有多不自在，三美想想都知道，不過三美也沒多問，倒是一美吃飯回來又把三美交到操場上。三美不想說話，自己想事情，應該去商店裡買件內衣，自己不但個子長高了一些，胸部也開始發育，不是飛機場了，心裡暢想著自己可能與霍青桐媲美的三圍，暗自下決心買個好文胸，最好還要請高旭他媽媽幫著弄幾個豬蹄幫忙豐胸。高旭現在對自己絕對沒的說，有吃的肯定跟她對半分，根本不用客套，不過這豬蹄可不能隨便要，想個什麼藉口呢，一個女孩子要豬蹄子吃不太文雅。

　　走神想著心事，忽然聽到一美氣急敗壞的喊她，「黑三，你聾了，行不行一句話」。

　　三美一看一美的臉都氣紅了，忙問什麼事情。一美豎著眉毛，「楊三美，你怎麼這樣，我們是姐妹，我是你親姐姐，你就這樣讓我下不來台？」三美看她這樣心裡的火也蹭蹭冒，但想著一美是自己姐姐，使勁往下壓了壓，和聲問她，「剛剛我想別的事情呢，你說什麼行不行的。」

　　一美又說了一遍，她聽說三美他們班有複習用的好東西，問三美能不能借出來看一看。三美開口就想拒絕，但看到姐姐希望忐忑的目光，就說，「那是班裡公用的，我們班長下命令了，誰也不能外傳，東西從誰手裡傳出去都會受到嚴厲的懲罰。」

　　一美早就聽說過高旭的大名，做班長把班級管的鐵桶一塊，除了班主任的話，誰的都不聽，金老師帶班別提多省勁了。別的班的同學給高旭起了個外號「俾斯麥」，簡稱老皮。

　　「真的不能弄出來麼，我就看一下午，你陪著我看，絕對不外傳。」

　　「我試試吧，不過不能保證。」

　　最後高旭沒同意三美把材料借出去的要求，但一美可以跟三美一起參加高一七班的小組討論會。

　　高三的日子三美過得緊迫了很多，高一高二把內容都學完了，一進高三，試題像雪片似的飛向各張課桌，所有的學生都把所有的力氣用出來，這個時候智商的差距顯現出來了。進步不明顯的逐漸落在了後面，有幾個原來不怎麼起眼的同學開始嶄露頭角。他們與三美的差距開始越拉越小。

　　三美知道自己到了關鍵時候，也自動進入全力開火的複習模式，開始點燈熬夜，耕讀不輟。柳濤今年沒怎麼來找她，讓他專心學習，資料的印刷，運輸和買賣全部自己做。等高三上學期期末考試完，三美才意識到半年過去了。

　　一美跟著三美蹭小組討論會，跟聰明人在一起自己也會變聰明一些，成績慢慢的升上去。期末考試完她也很高興，不顧楊大新的反對，跟三美一起回了柳花泊。進入高三這半年三美一直待在學校，看到頭髮花白，神情消瘦的楊奶奶時，三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什麼話也沒說，放下東西，就要帶著楊奶奶去了肥縣醫院做檢查。一美也在一邊勸，楊奶奶打死不去，躺床上誰也不搭理。三美喊著一美去肥縣叫楊大新回來，自己兒子的話楊奶奶還是聽的。

　　楊大新趕回家看到自己媽這樣心裡不好受，也要領她去檢查。楊奶奶把其他人都攆出去，單獨跟楊大新說話。等他從裡屋出來，兩眼通紅，跟一美和三美說，「你奶奶說不去咱就不去，聽奶奶的。」

　　楊三美愣了半天，什麼話也沒說，自己動手伺候楊奶奶，事無巨細從不嫌煩。楊奶奶悄悄跟三美說，「三兒，知道你疼奶奶。但奶奶害怕去醫院，我死也要死在自己床上的。」

　　「奶奶，你別害怕，我陪著你，咱去醫院看看，有病治病，沒病咱也放心。」

　　「奶奶哪裡也不去，就待在柳花泊，三兒，人活多長時間老天爺早訂好了，你治好了病治不好命。別勸了，奶奶心裡有數，我也活夠了。」

　　不管三美願不願意，過了年，學校裡開學她就得去肥縣，高考的日子快來了。

　　到了高三下學期，學生的差別更加明顯，誰能考上好大學，誰走一般的大學，誰會落榜有經驗的老師都能看出來，學生自己心裡有數。金老師也對自己班裡學生的情況進行了評估分類。在他看來，三美無疑是北大清華的苗子，高旭、孫有方、程偉還有高三才冒頭的張雲課考北京上海的好學校很有希望；劉芳，曹青鬆，馬曉雲，宋嘉等七八個人能爭取考省裡最好的大學，還有幾個考個一般的本科，再加上專科什麼的。金老師一陣陣的得意，看來自己要來個開門紅，不知道能拿多少獎金。

　　還沒等他得意幾天，到四月底的時候，楊三美的奶奶快不行了。楊三美匆匆忙忙的和楊大新回到家，看到已經不清醒的奶奶，把李玉的事情接手過來。李玉紅著眼圈跟三美說，「你奶奶最疼你，你好好跟她說說話。」

　　楊奶奶已經不能說話了，在九二年的五月二號閉上了眼。辦喪事的時候，二美來給奶奶磕了八個頭，送上奠儀和帳子。不管和楊大新怎麼鬧，趙秀梅和奶奶關係一直不錯。一美在學校沒回來，楊大新根本沒告訴她，給的說法是「現在時期太關鍵，什麼事情都不能打擾她，等高考完了再讓她盡孝。」一邊幫忙的柳東平和柳西平家裡的兩個孩子直翻白眼。

　　辦完喪事，帶著孝章回到學校，三美悶頭學習。等過了楊奶奶的五期，高考的時間也很快來了。順利的完成了考試，三美回到空無一人的家。家裡冷冷清清，楊奶奶的東西燒的燒，扔的扔，送人的送人，原來睡的床上只剩下個床板。三美躺在光禿禿的床板上，想著自己以後該怎麼辦。太陽快下山的時候，到小賣部買了一瓶酒去祭奠奶奶。放完暑假的柳濤來看她，陪著她燒了紙，敬完酒又陪她回來。

　　三美一個人在家裡待到七月底，高考成績下來了，她最後一次去一中填志願。她去的時候班裡大部分都填完了，就等著看他們班的第一名報什麼學校。三美志願報的很快，不是北大清華，是大家都不是很熟悉的一個學校，北京郵電大學，離金老師的母校很接近。金老師知道她的怪脾氣，派高旭來勸勸，按她的成績報北大也是可以的。但沒等高旭開口，三美就說，「班長，我主意定了，你就跟老師說我報北大沒把握就行。」

　　高旭沒廢話，跟三美說，「班裡的同學想請你吃飯，謝謝你三年的幫助，沒有你我們班考不了那麼好。」

　　「不用了，是各自的努力，種善因得善果。不過班長你可以幫我個忙不，我想找個打工的地方，不願意待在家裡了，也不願意在肥縣，暑假兩個月呢。」

　　「你才15，能幹什麼啊，人家都不敢用，多玩玩吧，出去散散心也好。」還沒說多少話，一美過來找她，後面跟著一塊陪著報志願的楊大新，一美這次考的不錯，能上個本科。等報完志願楊大新才告訴大女兒奶奶去世的消息，一美一下就掉眼淚了，鬧著要回家給奶奶上香磕頭。高旭跟楊大新打了招呼就走了，看到一美哭的不能自已，旁邊很多同學都很好奇的看著他們。三美看著她的蠢樣心裡冒火，大聲喝罵：「把你的眼淚收起來，有力氣回家使去。」

　　自己坐車回家了。

　　楊大新的兩個女兒都考上大學，實在是長面子。到柳花泊的時候，對一美說，「今天給奶奶上墳，報告你考上大學的好消息，三美也去，你奶奶聽到你考這麼好的成績也能閉眼。歇一天都回肥縣，爸爸給你們準備準備上大學的東西。」

　　「你們愛去哪裡去哪裡，我就在這待著，這就是我的家。」

　　「你這孩子，家裡沒有大人，怎麼能放心，我後天還要上班，別鬧彆扭。」

　　「你管好你的大女兒就行，這麼多年沒有你我過得也很好。」三美扭頭出去。

　　楊大新回肥縣的時候，三美到底沒跟他一塊走。一美多待了兩天，受不了三美的冷臉也回去找爸爸了。空蕩蕩的家裡只有三美一個人守著，沒幾天，過來看她的柳濤就看見地上堆起了幾個酒瓶。柳濤看這樣實在不像話，給三美找了件事情做，他在馬家鄉租的房子裡弄了個私人輔導班，主要針對二中的高三生的，讓三美過去傳授經驗。三美也覺得自己這樣不對勁，有點事情做能少點鬱悶，也沒推辭就去了。

　　三美高考得了全縣第一的名頭還是很吸引人，第一次柳濤就召集了20多個人，三美就隨便講講自己考試的一些心得。打發大家走的時候，柳濤給自己賣的複習資料打廣告，只要買他的資料，有問題都能請教三美。

　　這下三美不寂寞了，北郵的通知書都是柳濤幫她拿回來的。到了快報導的日子，三美一跺腳，壞事了，火車票忘了買。

　　匆匆忙忙的結束了輔導班的副業，倆人急匆匆的往家趕，商量著通宵排隊去買票。不過到了家，楊大新正在家等她，火車票他托人買好了，一美和三美的都有。一美考上了天津工業大學的紡織專業，和三美正好走一條鐵路線。不過三美開學早，家裡商量著讓楊大新和一美一塊去送三美，她年紀太小，怕她在大城市迷路。送完了三美，楊大新再到天津送三美。

　　楊三美在九二年成為了柳花泊村所有在校學生學習的榜樣，作為榜樣的父親，楊大新熱烈盼望著作為柳花泊的代表把自己的女兒送到首都的大學，他也一塊見識一下北京的底蘊。

　　楊三美去坐火車的前一天，村裡很多家長領著孩子提著東西提前給她和一美送行。在忙亂了一天後，三美去王芳家裡告別，感謝她這麼多年的照顧。王芳很高興她能來，拿出早就準備好的拉杆箱讓她拖著，說是送給她的開學禮物。

　　柳順拉著箱子送她，偷偷給她一個存摺，跟三美說是這一年多賣資料賺的分紅。等他再賺了錢再給她寄去。

　　三美的確指著這筆錢交學費，也沒跟他客氣，揣兜裡就走了。回到家，楊大新正囑咐一美上學應該注意的事情，見三美回家就催他們洗澡睡覺，第二天要早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