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大學生活開始

　　三美擠著火車晃悠了一天半，趕到北京火車站，下了車好長時間她都沒醒過神，耳朵裡全是咣當咣當的聲音。一美扯著她幫著整理她的衣服。這是秋老虎正厲害的時候，三美上身穿一件粉紅色的短袖衫，下面是條汶水鎮最時興的直筒褲，光腳套雙涼鞋。坐了一晚上火車，短袖衫上全是褶子，加上她那雙臭腳，三美在別人眼裡就是個農村傻大姐。

　　楊大新看著直皺眉，三美沒想到自己的形象有問題，確認了入學通知書和戶口糧油文件還在，就忙著找北郵接學生的班車。一美現在有點怕她，但妹妹實在看著不像話，硬著頭皮提醒她，

　　「三兒，你去找個廁所梳梳頭，換件衣服，洗個腳再走，我和爸給你看東西。」

　　三美想起昨天睡了覺沒洗臉，的確是需要整理一下，說，「那你們等一下。」

　　在廁所裡一照鏡子，她才反應過來，自己的形象有礙觀瞻。三美高中三年不停的長個子，現在一米六八，使使勁長到一米七沒問題，人黑瘦還是沒變。不過她前面不是荷包蛋很讓人安慰，她很感激高旭她媽，一星期兩次風雨無阻的為她提供紅燒豬蹄。她後來想告訴高媽媽，紅燒豬的其他部位她也是很歡迎的。

　　三美覺得自己脖子有些長，夏天一熱她就想剪短頭髮，這個毛病以後要改。臭美了一會，洗洗腳，三美高興的回去。

　　北郵接新生的車在火車站等著，人塞滿了就走。大汗淋漓的到學校，一排排的迎新生的攤位前擠滿了人。讓爸爸和妹妹到個樹蔭下等著，一美拿著三美的通知書幫她排隊報導。要不說人長得漂亮就是有優勢，她很順利的在一個高年級男生的指引下，找到了三美所在的資訊工程系。報導處的一排小桌子被擠得水泄不通，不時有一些戶口糧油關係辦理的不規範的同學家長嘟囔著擠出來又擠進去。

　　隊伍慢慢的往前挪，輪到三美辦手續的時候太陽都偏西了，她又累又餓，臉它不好看。拿著入學通知的老師看了一下一美，「楊三美同學？」一美拉過妹妹，「我不是三美，我是她姐姐，這是三美。」

　　「楊三美是你啊，15歲不到就長這麼高了啊。」

　　「恩，在家吃的好。」

　　那老師笑了笑，檢查了一下她的其他手續，給她一串鑰匙，「學13-208」，先去交錢，再領被褥等生活用品，補助每月初發給班裡的生活委員，這個月的補助下個月發，自己先買飯票用著。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老師，銀行在哪裡，我要取錢。」

　　「現在銀行人也多，你們去看看吧，出了校門右拐就有一家。」

　　三個人到了銀行一看，人山人海，全是外地來帶孩子報名的。三美餓的不想再等了，對楊大新說，「爸，你先幫我墊上，我明天早點來取錢，再還你。」

　　楊大新沒拒絕，給三美交了學費領了被褥，一塊來到宿舍。北郵的女生宿舍與其他學校的宿舍結構類似，四張木頭的上下鋪架子床，中間一張大桌子，靠門的一邊是個櫃子，櫃子上頭是一個大大的行李架。櫃子一人一個，行李架是公用的，大家不太用的東西都放在那裡。三美進宿舍的時候其他人都來了，就剩下門口的一張下鋪等著她。

　　三美和姐姐一塊出去找地方住宿，家長太多，北郵這地方學校又密集，轉了大半天也沒找到個招待所。三美買了張北京地圖，乾脆上了公車在幾站地之外找到一家有空房的。大家都很累了，安排完爸爸和姐姐，三美又坐車回來，大概洗洗躺床上就睡著了。

　　一覺睡到第二天8點多，三美拿著存摺去銀行取錢。在櫃檯看到上面的數目三美有些傻眼，柳濤存了五千多。取完錢後，三美想跟柳濤聯繫一下，返還一些。

　　三美考的是公費生，學費三百多，加上住宿費什麼的，八百塊錢肯定行。每個月學校還發20塊錢的補貼，一年下來能花的錢有限。柳濤給她這麼多錢，三美覺得有些燙手。

　　取完錢，回到學校買些日用品，三美才去找楊大新。一美已經打扮好要出門，看見三美來了，興高采烈的拉著她的手說，「三兒，走，咱先去□□看看，我們全家照張相。」

　　三個人轉了一天，楊大新領著一美去天津報導。走之前，三美把墊的錢還給他，楊大新有些不好意思，推著不要。可能是距離產生美，也可能三美的荷爾蒙回復正常水準，她脾氣平和了很多，

　　「爸，你拿著吧，我這裡還有錢，我幫柳濤弄複習資料賣，分了不少。」

　　「你這孩子，爸爸給你交學費是應該的，你收回去，自己買需要的東西，這麼小就出門在外，家裡也幫不上忙。」

　　一美很奇怪，「三兒，你真厲害，都自己賺錢了。」

　　「你妹妹早就賺錢了，就你傻乎乎的什麼也不知道，盡讓我操心。」楊大新愛憐的看著大女兒收下錢。

　　「爸爸，我畢業了也能賺錢，到時候把你接到大城市裡住樓房」一美撒嬌。

　　三美感歎人和人就是要緣分，在自己眼裡一無是處的楊大新，在自己姐姐眼裡就是高大偉岸慈祥愛慕的父親，這感情的事情真不能強求。

　　到北京西站送走了父女倆，三美不緊不慢的回到學校。學校是她非常熟悉的環境，她以前的時間都是在安靜的校園裡度過的，現在重新來一遍，她仍然喜歡這種氛圍。在柳花泊的日子也很安靜，但她老是很焦灼，覺得那裡不是自己的家，沒有她喜歡的人。她急著逃離，對周圍的人和事排斥居多，雖然有很多人對她很好，但她總有一種飄零寂寞的感覺揮之不去。現在終於擺脫了，生活重新步入正軌，三美的心終於踏實下來，暗自琢磨著自己未來的日子應該怎麼做。

　　她所求不多，只要有屬於自己的一個地方即可。這輩子她已經不奢求什麼家庭、丈夫、孩子了，不管時空怎麼變，她仍然是她，不善於和人打交道，家庭所附帶而來的人際關係她也不擅於處理，還不如乾脆不要。不過，如果有個順眼的美男，想跟她來點風花雪月，她也是很歡迎的。

　　臆想著自己周圍美男成群，繞膝而來的場面，三美心裡一陣痛快，覺得自己猥瑣的真誠。做著萬綠從中一點紅的美夢，三美暢想著未來，又回到了學13。

　　躺床上後，她緩過神來，熟悉的環境容易讓人放鬆心情，自己小小的年紀已經開始想男人了。不過自己喜歡文質彬彬，還是肌肉猛男呢，這個問題真是讓人糾結又感傷啊。

　　做了會白日夢，三美心情很好，哼著歌整理自己的小箱子，這是三美目前所有的資產。兩套換洗的衣服，一個存摺，還有幾件內衣，實在是太可憐了，到哪裡去買點衣服呢，三美看看空無一人的宿舍，第一次主動出門跟別人打打交道。

　　三美所在的資訊工程專業，一個班只有30個人，女生大概有9個。整個北郵都是女少男多，陽盛陰衰。三美的對門207住的是應用數學系的女生，這讓她覺得很親近，她認為喜歡數學的女孩子都是可愛的。

　　應數系的女生更少，還湊不滿一個宿舍，信工多出來的那個女生就住在這裡，另外還有無線電系的兩個人，整個宿舍就是一大雜燴。

　　三美敲門進來的時候，207裡剩下單蹦個一人，正百無聊賴的對著鏡子擺弄頭髮。看有人敲門，好奇熱情的歡迎她進來。三美有些手腳不知道往哪裡放，努力表達著自己想去買件衣服，不知道怎麼走。

　　那女生在宿舍也很寂寞，拿起包跟三美出了門，說自己也不知道，但可以搭個伴出去轉轉。女生姓穆，叫穆鳳英，內蒙人，開學的時候坐了三天三夜的火車才到北京，家裡沒人送，自己來的。

　　兩個人做了自我介紹，都想給對方留個好印象。在學校北門溜達了一圈，買回來一些吃的用的。三美挑了兩條一模一樣的牛仔褲和一件T恤衫，暫時解決了穿衣難的窘境。穆鳳英喜歡些很卡哇伊的東西，買了一個公主裙和一個粉色的髮卡。

　　兩個人嘰嘰咕咕的邊吃邊說，交流著各自家鄉的美食和名勝，當穆鳳英知道三美虛歲只有十五歲的時候，驚奇的一巴掌拍她背上，大呼自己見到天才了。三美給拍的差點出內傷，心想穆姑娘真是練武術的好苗子。聽到三美的夢想是當個郵遞員，穆鳳英假裝很傷心的安慰夢想破滅沒關係，以後可以回家做個高級電工。

　　兩個人說說笑笑的回到宿舍，天已經很晚了。三美快要睡著的時候，外面有人通知說輔導員要來跟同學們見面。大家一面嘁嘁喳喳的討論輔導員的來龍去脈，一面拿出自己家裡的東西交流感情。

　　衛老師是個中等個頭，戴眼鏡留長髮，拿著名單站在宿舍裡跟大家認識。當介紹到三美的時候，特意提到她比大家小好幾歲，讓大姐姐們多擔待。最後選了宿舍裡年齡最大的李素雲做社長，幫助大家共同進步。

　　輔導員走後，李素雲帶頭做自我介紹。三美宿舍裡八個人，2個本地的。還有剩下的6個，分別來自江蘇，上海，福州，唐山和大連，還有三美這個山東的。李素雲來自大名鼎鼎的北師大附中，據她說自己在班裡學習不好才淪落到這裡的。另一名來自北京的同學是侯玉婷，郊區的，身材魁梧，走路有點外八字，一個前門牙在爬山的時候磕掉一塊，補上後顏色有些發黑，所以她笑的時候習慣用手擋住嘴。他們兩個同齡，但李素雲生日大些，按年齡排位次李素雲老大，侯玉婷老二。

　　老三趙仲春來自唐山市，三美看她很親切，皮膚不白，留著長髮，收拾的很乾淨。她有一個城市裡不常見的大家族，家裡現在還是太爺爺主事。夏青在宿舍裡排行第四，父親是工商局的一個處長，母親在圖書館工作。這姑娘說話輕聲細語，看的出是個家教很好的女孩子。

　　老五顧南陽一看就是典型的福建人，個子不高，人很結實，從小練武術，棍棒耍的尤其好。剛來學校，其他人有點聽不清她的口音，正在努力的練習普通話。

　　老六是大連的楚雁楓，高挑健美，穿的很清涼，已經開始化妝了。原來叫楚燕鳳，她嫌不好聽，自己查字典改了個有文化的名。說話直爽，脾氣看著比較火爆，很有點霹靂嬌娃的架勢。宿舍裡來送她的家長是最多的，三個叔嬸帶爸媽一共九個人一塊來的，進宿舍之後就大呼條件太差，自己孩子會吃苦，出去一趟，各種高檔貨就堆滿了楚雁楓的床。

　　老七向曼來自上海，宿舍裡最漂亮的一個，說話的時候象撒嬌，尾音往上挑，很勾人，她中學的時候學過黃梅戲，眼睛練得非常有神，走起路不自覺得帶著些搖曳的味道，讓三美心裡大呼紅顏禍水。

　　老八是楊三美，最大的特點是人最小，個最高，性格古怪。

　　宿舍的人介紹完，李素雲交代了第二天的安排，上午迎新大會，中午領衣服，下午軍訓誓師大會，後天就開始軍訓。讓大家做好準備，塗的抹得先準備好，軍訓兩個星期，會留給大家一個深刻的記憶。

　　三美在小賣部裡買了一大堆吃的，侯玉婷好奇的打探她想幹什麼。三美告訴她，現在自己長身體，吃的多餓的快，怕到時候頂不住。楚雁楓聽到了，從她那堆高檔貨中扒拉出很多巧克力給三美，「來，老八，給你些好東西。」看出楊三美的家庭條件不好，很照顧她。三美對吃的向來來者不拒，一點沒客氣，「謝謝了，六姐，你可幫我大忙了。」

　　雖然做了很多準備，但真到軍訓的時候，三美還是有點吃不消。大太陽曬得頭頂冒油，讓人一陣陣發暈，都咬著牙給自己鼓勁，「這點苦都吃不了，以後怎麼一個人過日子。」好不容易訓練過了，疊被子又把她折騰壞了，怎麼弄都不平整，最後她們那個小教官直接自己上。

　　三美很喜歡自己的小教官，剛滿16歲的年紀，一逗就臉紅。當他聽說楊三美15歲就上大學的時候，滿臉的崇拜都快要壓抑不住了。軍訓也對她很照顧，細心的糾正三美做的不到位的地方。宿舍裡的那幫女生起哄，讓三美乾脆從了算了，青春期男女生早戀，多美好的事情。

　　不理宿舍這幫添油加醋看熱鬧的人，三美把楚雁楓給的巧克力送了幾條給那個小軍官。沒想到帶隊的連長帶著小教官找她很嚴肅的談話，說軍人不能拿群眾一針一線，讓她注意一下。她感覺連長很無聊，當著他的面，撕開包裝紙把巧克力都吃了，吃完指著那空袋子說，「首長，這是塑膠紙，不是針也不是線，」橫了他一眼扭頭就走。

　　這下三美捅了馬蜂窩，連長有事沒事到她佇列裡轉一圈，扯著嗓子糾正她的動作，小教官站在邊上不敢吭聲。三美直接無視這種挑釁，該幹啥幹啥，把那連長氣的乾瞪眼。

　　三美覺得自己越來越幼稚，鬧這種無厘頭的矛盾，真是有辱斯文。但當看到帶著倆酒窩的小教官跟他揮手再見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笑著跟他揮揮手。

　　軍訓完了以後，這些大一的非洲小黑人鬆了一口氣，嚷嚷著要出去慶祝慶祝，先吃飯，然後到卡拉OK唱歌。

　　正熱鬧的不行的時候，樓下傳達室裡的喇叭響了，「楊三美，有人找。」

　　三美很納悶，在這個城市誰會找她呢，跑下去一看，是高旭，在女生宿舍樓前面的一棵樹下向她招手。

　　「沒想到是你啊，高班長，怎麼找到我的？」老同學見面，態度很親近。

　　「打聽著來的，本來開學想和你一塊來的，沒聯繫上」

　　「我跟柳濤弄了個輔導班，在那裡待著。」

　　「這小子真厲害，聽說賺不少錢，比我這個財經大學的都強」

　　「你在財經大學啊，讀什麼？」

　　「楊三美，你也太不關心同學了。我這麼有名的人物你都不關注，真讓人傷心。」

　　「那段時間不是心情不好麼，就沒怎麼關心。」

　　「財大，國際貿易，記住了麼，來了我就想找你，現在才有空，國慶日一塊出去玩吧。」

　　「行，行，我一定聽指揮。」

　　兩個人說說笑笑去食堂吃飯，高旭跟她介紹高中同學的近況。霍青桐考上南開大學學中文，程偉去了華南理工見識一下南方的風土人情。孫有方去了上海交大造船去。

　　「金老師肯定很高興，開門紅啊」三美邊吃邊說，

　　「那是，這次獎金肯定少不了。大家傳的可玄乎了，說他有秘密武器，看吧，他肯定還會跟你聯繫的。」

　　「對了，柳濤分你多少錢？」三美很關心這個問題。

　　「他發財了，暑假的時候分我1千多，比拿錢回家的時候，我爸差點揍我。」

　　「有這麼多啊，我還以為他誑我呢。」

　　「有，柳濤可真是個人才。不過我拿錢的時候跟他說了，這是最後一次。我以後也幫不上忙，無功不受祿。」

　　「我以為他照顧我故意多留給我呢，這下我安心了。」

　　高旭停了一會，突然問，「三美，問你件事情，你不方便就別說。你和你爸是不是關係不好。」

　　「不是不好，是很不好，怎麼了。」

　　「沒什麼，就是在縣城裡傳了些閒話，你爸不是在教育局麼。」

　　「恩，我從初三就開始自己交學費，這麼多年，都是靠自己。要不然也不會跟柳濤賣那些東西。」

　　「你怎麼不早說，我們同學三年。」高旭有些傷心。

　　「說這些有什麼用，大家能幫我一次，不可能次次幫我，再說我念書也很順利，沒缺過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