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0. 心結半解

　　三美聽著柳濤的咋咋呼呼，感覺比石堯慢條斯理的安慰還舒服，是不是真心，真心有多少是能夠感覺出來的。她笑著跟柳濤說自己會在泰西市玩兒幾天。

　　柳濤不住嘴的說好，玩兒好，多玩兒，並讓三美趕緊給一美打個電話，她一直在找三美，北京跑了不知道多少趟。一美現在在肥縣電視臺做主持人，為了三美，工作都快幹不下去了。

　　三美去柬埔寨前給一美打過電話，告訴過她不用擔心，但姐姐看來還是不放心。去北京怎麼可能找到她，她離開後沒打算再回去。

　　想了想，三美給一美打了個電話，一美很激動，高跟鞋噠噠響，她一激動就習慣轉圈。三美告訴姐姐她要在泰西玩兒兩天再回去，讓她好好工作，自己會去肥縣找她。

　　第二天柳濤和一美一塊來了泰西，看到三美，一美先是劈頭蓋臉一頓胖揍，邊揍邊哭，嘴裡喊著，「讓你不聽話，讓你不聽話，你怎麼沒死在柬埔寨。」三美等她打累了，趕緊狗腿的遞上紙巾給她擦鼻涕。

　　柳濤咧著嘴笑，還說三美，「你就讓你姐姐出口氣吧，你給她打個電話後一點消息沒有，把她給嚇壞了，有空就往北京跑，你大學畢業證還是她幫你拿回來的呢。」

　　一美整理了一下，「說說吧，這一年多怎麼過的。」

　　三美慢慢跟一美和柳濤聊起了自己跟於龍彪的事，解釋她去柬埔寨只是想要個結果，有了結果這不就回來了麼。說來也奇怪，三美不是善於表達的人，這些事情她跟顧南陽都沒說起過，但看到一美和柳濤，也不知道為什麼，很自然的把想的都順口說出來了。

　　果然，柳濤聽完三美的話，搖著頭感慨，「三美，你就是太軸，不過這也是你能做出來的事情。既然有了結果，你以後就踏踏實實的過日子，紅線都是月老牽的，成不成的咱們說了不算，只能讓自己儘量好過點。」

　　一美的眼淚就沒停過，「三兒，那年你們去天津我就看這人不好，他哪像個安安穩穩過日子的人啊。你是柳花泊出去的，多大斤兩我還不知道，小聰明有，大算盤怎麼比得上那些人精。現在這樣也好，你就在泰西安安穩穩找個工作，以後離這種人遠點，我們高攀不上。」

　　「找什麼工作，三美回來肯定我們倆合夥幹，我們可是黃金組合。」柳濤開始自吹自擂，三美看出來他還沒死心，使出全身解數讓一美感覺自己是個能幹的有前途的四有青年。一美回到肥縣這個小城可能又讓他燃起了希望的火焰，但姐姐畢竟在天津待了四年，身邊少不了男人圍著轉，對柳濤這種小兒科的示好眼皮都不帶搭的，柳濤想達到目的還要多多努力。

　　三美現在不想摻和柳濤的買賣，幫幫忙可以，但要真兩個人合夥，三美怕跟柳濤的關係也像柳順一樣疏遠。再親近的感情在錢面前都不能經受住長期的考驗，柳培東不就是這樣麼，好心好意帶出了兩個哥哥，現在不也是各幹各的，這還是親兄弟呢。

　　三美找藉口說上了四年大學，不想一點不用再還給老師。這次回家就是給奶奶上墳，然後休息一段時間，她很想念小時候跟著柳老頭釣魚的日子。柳濤也不強求，說起了他家裡裝電話的事情，這在柳花泊還是獨一份呢。三美覺得這樣很好，人與人就要保持一定的距離。

　　送走了兩個人，三美早晨起來去爬山，山上有個娘娘廟，求子很靈驗，每年大年初一的頭道香都被那些想要孩子的女人爭破頭。

　　三美在柬埔寨別的沒學到，爬山的本事誰也不輸，還沒到中午就到頂了。她一點沒有一覽眾山小的豪情，反而山風太大，吹得人站不住。她找了個招待所吃中午飯，無意中的一件舊事，聽的她有些唏噓。

　　這件舊事還是三美在上大一的時候，從高旭那裡聽來的。說一個村裡的女孩在山頂當服務員，人長得漂亮，被北京來的高幹看上了，帶到酒店春風一度，本以為就是個露水姻緣，沒想到女孩的八字旺人，到北京去享福了。

　　三美聽到的是後續，這女孩到了北京以後，父母就聯繫不到她了，只是春節的時候會收到些好禮給點念想。有人說女孩回來過，晚上悄悄來的。大家都羡慕這家生了個好女兒，起碼孩子的前途不用愁。

　　笑貧不笑娼這句話在什麼時候都適用，三美飯也不吃了，付了錢溜達著下山。半路上她遇到了一個非常虔誠的老太太，手握著念珠，走一步念一遍阿彌陀佛，人長得慈眉善目。三美在路陡的地方扶了她一程，她笑眯眯的用土話道謝，讓三美先走。

　　在娘娘廟門口，三美又碰到了她，兩人都笑了。老太太很熱心的要領三美進娘娘廟裡拜一拜，說娘娘廟不但管著生孩子，誠心拜一拜可以祥瑞加身，妖邪不侵。

　　三美覺得天還早，進去看看也有時間，跟著老太太挨個拜。兩人轉了一圈，老太太接下來要參加什麼法會，三美一個人離開。娘娘廟門口天天跟開廟會似的，做各種小買賣的人都有。從一塊兩塊到一千兩千，沒個譜，不知道哪個是真哪個是假。

　　三美看到一個解簽的老頭，身前的人要排隊。三美覺得老頭可能有兩把刷子，想湊上去聽聽這人怎麼解簽，如果解得好她也算一卦。但後面有聲音打斷了她，「是不是楊三美同學？」

　　三美一回頭，心裡咯噔一下，是她前世的丈夫，正在路邊的一個大槐樹底下笑。三美勉強跟他打招呼，「王老師，你怎麼在這裡啊。」

　　那姓王的有些不好意思，「我陪家裡人來的，他們拜完了娘娘非要抽籤算卦，這不在排隊呢。」他摸了摸眼鏡，這動作三美非常熟悉，「你這是來旅遊的？」

　　「不，我家在肥縣，這不現在有時間，就來爬山了。」

　　那人剛想說話，一個挺著四五個月肚子的女人從隊伍裡走過來，攬住他的胳膊，一臉好奇的跟三美搭話，「哥，這是誰啊，怎麼沒見過，你學生麼？」

　　三美的心情暫態好多了，她跟這大肚子女人握手，謝謝她解決自己的一個心病，「你好，我是楊三美，與王老師在上海參加比賽的時候認識的，那時候我們正好分到一個組。」

　　那女人不太習慣跟人握手，小臉漲的通紅，「你好，是王老師的愛人。」

　　「三美在哪裡工作了啊？」那人附和，話還沒說完，一個三美想忘都忘不掉的人過來，那是一張精明刻薄的臉，

　　「兒啊，這次肯定是個孫子，那半仙兒算了兩遍。」三美以前的婆要臉上有抑制不住的高興。

　　「女人都是頭髮長，見識短，不好意思啊，楊三美同學。」王老師客氣

　　三美趕緊告辭，出了廟門，忽然發現天藍的空曠，人人都可親可愛，此起彼伏的公雞的打鳴聲她也能聽出了交響樂的味道。世界畢竟不一樣了，人的選擇不一樣，結果就不一樣，命運不知不覺得也不一樣了。她是楊三美，生在柳花泊，長在柳花泊，努力靠自己一直奮鬥到現在的楊三美。

　　她吐了一口濁氣，身上輕鬆了，甚至還去了以前工作的學校走了一圈。想了想，她給王芳打了個電話，問到她前世的養母沈旗雲的住址。

　　沈旗雲在泰西市第二人民醫院婦產科工作，快退休了，家就在醫院的家屬院裡。傍晚的時候，三美去看沈旗雲，這個時間點正好是大家吃完飯出來遛彎的時候，三美坐在石凳子上等了沒一會，沈旗雲和一個與自己差不多大的姑娘說著話從家裡走出來。

　　三美不遠不近的跟著，那女孩的性格很活潑，沈旗雲被逗得滿臉是笑容，沒有上輩子的愁眉苦臉，臉色也很好。三美放心了，看來當年拒絕沈旗雲的領養是對的，她現在的女兒比以前笨笨的自己可省心多了。

　　放下心事的三美回了柳花泊，她喜歡村西頭的那條小河和河岸邊高高的白楊樹。跟柳老頭一樣，三美也經常帶個馬紮，頂個草帽去釣魚。

　　這種日子沒過幾天，王芳找到三美，笑眯眯的跟她說柳順要回來了，是開著汽車帶著朋友回來。柳順在電話裡聽說三美在柳花泊蹲著長蘑菇，要她老老實實在家裡等他，說找他有事。

　　雖然改革開放好多年，柳花泊的格局還是沒變，出村進村都在村西頭的一條路。三美邊戴個草帽在河邊，等柳順。車喇叭聲叫起來，她抬頭一看，認識的少不認識的多，找了找沒找到陳秀美，三美心想柳順這次回來難道是要帶走汶水鎮的女孩麼。王芳這幾天可沒少跟她嘮叨給柳順找媳婦的事情。

　　三美頭戴草帽，挽著褲腿，塔拉著拖鞋，手裡提著釣上來的幾條小魚，身上還扛著一根釣魚竿，這身打扮別說跟車來的許廣博和陳國慶了，柳順都有點看不過眼。他接過三美手裡的魚竿和桶，攆著她回家收拾收拾再出來見人。

　　許廣博斜著眼看了看三美，

　　「三美，這身打扮可是夠特別的啊，這叫什麼，非主流？」三美看了他一眼，笑了笑沒吱聲。

　　三美和柳順一起把人往王芳家裡引，但許廣博非要跟著三美去她家。三美無所謂，想跟就讓他跟。許廣博在三美家的小院裡轉了轉，對正洗腳的她說，「挺好，這地方清靜，三美，日子過得還行吧。」

　　「我很好，不用擔心」三美把他讓進屋。

　　許廣博抽根煙點上，吸了兩口沒說話。石堯曾經把三美的情況在電話裡跟他說過，許廣博有些唏噓，於龍彪和三美的事情曝光的時候，大家都覺得三美很有心計，有些看不慣，於龍彪前途那麼光明找什麼樣的沒有，非要插三美這坨牛糞。但時間長了一看，許廣博很欣賞於龍彪的眼光。於龍彪不在的時候，三美在家老老實實待著。就憑這一點，許廣博就覺得即使三美有這樣那樣的缺點，也可以接受。

　　雖然他經常起哄讓她出去玩，但設身處地的想想，誰喜歡娶一個經常半夜才回家的女人啊。等於龍彪出了事，誰也沒想到三美會去柬埔寨找人。雖然大家都覺得不太靠譜，但三美有這份心，也對得起於龍彪以前對三美的呵護了。

　　看著一臉沉靜的三美，許廣博開始跟他聊最近正熱鬧的香港回歸，三美不太關心時事，大部分是許廣博在說她在聽。許廣博看她的樣子，再待在柳花泊人就廢了。

　　於龍彪在通州買的那房子漏雨，需要整修。三美應該回去看看，不管是賣還是修總不能一直讓房子這麼破敗下去。再怎麼說也是於龍彪留給三美的一個念想。三美有些不耐煩，她不想提北京的事情。跟許廣博說自己會考慮考慮的，把他打發走了。

　　許廣博走了沒多久，柳順來了，三美本來想關門睡會兒午覺，這麼一看，還是算了吧，等會還不知道有沒有其他人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