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 人的另一面

　　三美看到顧南陽的時候，她正躺在一個小招待所的床上，臂上系著黑紗，腮幫子瘦的凹進去，兩眼無神，發著高燒。三美心酸的要命，拖著她去了醫院辦住院手續，打了兩天吊瓶才退燒。

　　顧南陽看著忙前忙後的三美，不說話一個勁11無聲的流眼淚直到睡著。三美人生地不熟，天天在醫院食堂給她買飯吃，顧南陽也不挑，努力多吃點。出院的前一天，三美問她住在哪裡，顧南陽笑了笑，「就住在招待所。」

　　三美沒打聽顧南陽怎麼會落到有家不能回的地步，把她帶回招待所，安頓好了以後，問顧南陽以後的打算，如果她願意，可以重新回學校念書。如果不願意，就先租個房子安頓下來。

　　顧南陽搖搖頭，「我回廣州，現在我唯一的依靠就是那個小公司了。沒有了爸爸，我更要爭氣一些。」三美點頭，只要顧南陽不流眼淚，怎麼著都行。

　　三美和顧南陽回廣州之前，給家裡打了個電話，於龍彪接的。他讓三美多等一天，他過來一塊送顧南陽去廣州。

　　三美覺得於龍彪大老遠從北京跑過來多此一舉，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難道她和顧南陽兩個大人還能丟了？不過真到了廣州，她覺得於龍彪能一起來簡直做的太對了。

　　三美不放心顧南陽的身體，她第一天上班的時候，硬要陪著一起。在顧南陽的辦公室，三美被嚇住了。顧南陽還沒坐下，她媽媽帶著舅舅以及舅舅的兩個兒子迫不及待的進來，完全是圍攻的架勢。三美看著不對勁，趕緊讓於龍快些來幫忙。

　　幾個人都是用家鄉話聊天，聲音越來越大，顧南陽想走人，他舅舅竟然和兩個兒子一起把顧南陽扣到辦公室，拿出檔一定讓她簽字，不簽字就不讓走。顧媽媽一點沒有以前的風度，扯著嗓子一句一個為了顧南陽好，讓她好好讀書，公司的事情交給她和舅舅。

　　peter也來湊熱鬧，不斷的煽風點火。與她媽媽聯合起來對付顧南陽，三美一看壞事了，鬧不好顧南陽要吃虧。正在鬧得不可開交的時候，於龍彪終於來了，三美大大的鬆了口氣，兩個人護著顧南陽狼狽的離開。

　　剛剛大病一場的顧南陽又躺下了，不過這次她沒哭，休息了兩天，她抽著煙問三美，「楊三美，如果我變成一個壞女人，很壞很壞的女人，你還當我是朋友不？」

　　三美掐了她的煙，遞給她杯蜂蜜水，「你當然是我朋友，我們還睡過一個被窩呢。」顧南陽笑了，「對啊，比你和姓於的睡得時間還早。」她伸了個懶腰，冷笑了一下，「我沒事了，你們回北京吧，姓於的昨天跟我說，他大學都快要報導了，等你回去收拾行裝呢。這麼大年紀，還冒充大學生，也好意思。」

　　三美不理她，擔心的問，「那你媽媽那裡怎麼辦？她那天的架勢夠嚇人的。」

　　「她是別人的一杆槍，以前我當她是我媽媽，下不了決心，現在她做了初一，就別怪我做十五了。」顧南陽擰了下三美的耳朵，「我哭的時候過去了，接下來該別人流眼淚。你明天就走，我可不想讓你看到我最醜陋的一面。」

　　三美摟著她，「小南，不管怎麼樣，我那永遠有你的地方。這裡混不下去了就去北京，我本事不大，但讓你吃個飽飯的能耐還是有的。」

　　「嘁~~，大傻妞兒，就知道吃。」

　　三美第二天和於龍彪回了北京，過了一段時間，於龍彪告訴她，顧南陽的東西拿走了。至於後續的事情，於龍彪說了點兒，過程很血腥暴力，賴在辦公室的顧媽媽、顧舅舅以及他的表哥表弟揍得面目全非，攆回老家。顧媽媽後面的那位地中海叔叔大陸的公司開不下去，直接打道回府，設計師Peter被人打斷了腿，沒能逃回香港，在廣州消失。

　　三美驚詫於顧南陽黑白通吃的能量，於龍彪警告抓不住重點的三美，「跟顧南陽打交道太危險，想過安穩日子，以後少去廣州。」但三美的腦回路和別人不太一樣，她反而有些擔心顧南陽，任何表面的風光都不是白得的，為了出這口氣，她不知道付出了什麼樣的代價。

　　回到北京的於龍彪立刻被那幫朋友叫走了，他們知道於龍彪買了新房後，一定要去看看。

　　沒辦法，選了一個週末，於龍彪找了幾輛車，拉著一幫子人去通州的養豬場來了個一日遊。那臭味還沒散乾淨，離得院子越近，味兒越大，熏得大家捏著鼻子轉了一圈就趕緊開車回去。路上那個熱鬧勁就別提了，各種有關豬的笑話層出不窮。幾個人要於龍彪請客，恭喜他榮升豬司令。有感於於龍彪喜遷新居，石堯還賦詩一首。

　　三美覺得養豬場挺好的，以後發財還指著它呢。不過等三美拿錢的時候，她看著存摺上的三位元數有些無語。最讓三美丟臉的是，在她去照顧顧南陽的那段時間，北京下了幾場暴雨，三美買的那房子的閣樓漏水被淹了。

　　嶄新的房子被雨水衝的一片狼藉，蚊子嗡嗡嗡的滿屋子亂飛。於龍彪看著三美不說話，三美拉著於龍彪去找物業。物業好像已經等她好久了，答應立刻免費維修再免一年的物業費。

　　三美覺得這條件也可以，老老實實回家等著。物業效率很高，維修的很快，但後來又一場大雨，房子又漏了。於龍彪看著三美折騰，依然保持沉默。三美憋著氣一趟趟的跑物業，要說法。物業態度很好，但就是不能保證閣樓修理以後品質肯定過關。

　　於龍彪實在看不下去了，拍著桌子大鬧了一場，物業擠牙膏似的答應可以免費使用車位一年。於龍彪吼著，「誰要你車位啊，又沒車可放。」但三美不這麼想，提出半價買車庫。於龍彪瞪著眼想罵人，真沒見過這麼不著調的，房子都漏成篩子了，還要花錢買車庫，應該退房。

　　仿佛看不見於龍彪的飛眼兒，三美看著物業惡狠狠的說，要是不答應她的條件，她就退房，還要打電話給電視臺讓人看看號稱朝陽區頂級社區的品質。不知道三美提的哪一點嚇著了物業公司，三美交了兩萬塊錢，拿到了車位五十年的使用權。

　　三美覺得占了大便宜，於龍彪卻認為她記吃不記打，氣的根本不想理她，愛怎麼折騰怎麼折騰吧，反正跟她說再多也是浪費吐沫。

　　肚子裡有意見是一回事，但該幹的事情還是要幹。在他去南京報導前，於龍彪托喬星找部隊裡的後勤的人幫三美把閣樓徹底整修了一下，順便還做了加固和防水。三美對於龍彪越來越滿意，這男人雖然目光短淺點，但對自己真沒的說。

　　喬星的父親是部隊管後勤的，底下人平時想拍馬屁都找不到機會，這次大小姐親自找到門上，整修的品質杠杠的。閣樓整修完工的那天，於龍彪請眾人吃飯，喬星看著三美說，「彪哥對你夠上心的，哎，我現在信命了。俗話說有福之人不用忙，無福之人跑斷腸，楊三美，你就是那有福之人。」三美笑眯眯的點頭，她也覺得自己運氣還不錯。

　　喬星轉頭跟於龍彪說話，「哥哥，可真夠下本的啊~~。給妹妹說說，你買房的錢哪裡來的，讓我也跟著沾點光。」

　　「別，別，星兒，買房的錢可不是我的，是三美大小姐的。花了那麼大價錢，買了個漏雨的房子。」於龍彪現在氣還不順呢，生怕跟這房子沾邊，趕緊澄清。

　　喬星拿出一根女士煙，撇著嘴寒磣於龍彪，「真是，你怎麼變這樣了，這還沒領證呢，就開始妻管嚴了。」

　　當時三美沒把喬星這話放在心上，但於龍彪報導之後，給三美打了個電話，抱怨喬星都追到南京來了，要跟於龍彪一塊做生意。

　　房頂修好之後，三美就開始琢磨裝修，現在社區的人都在談論拆遷的事情，鬧得人心惶惶。三美怕到時候沒地方住，想著趕緊搬家。對她來說，來錢最快的莫過於炒股票。

　　但計畫趕不上變化，三美覺得她的好運可能用光了，股票炒的不好不壞，過過小日子可以，但要給房子裝修存錢，差的還遠。在這個節骨眼上，很久沒消息的柳濤幹了件讓她喜出望外的事情，給三美寄來了三萬塊錢。還寫信說這半年他發展的不錯，路子已經趟開了，已經開始盈利，先給些甜頭讓三美高興高興，大頭還在後面。

　　三美對後面的大頭沒想法，從開始炒股賺錢，她就慣性的幫著柳順養活自己，沒想到這個時候他能幫一把，還是老祖宗有眼光，這天上的雲彩說不準哪塊有雨。

　　三美本來以為於龍彪去南京讀書以後，不會像以前那樣說消失就消失了。但事實與想像總是反著來，他消失的次數更多了，只要三美連續一個星期沒接到他的電話，她就知道，於龍彪又有事情忙了。不然這傢伙只要條件允許，到點兒就給她打電話。

　　沒有於龍彪的電話追蹤，顧南陽在廣州發展她的事業，穆鳳英現在也不常找她了。穆大姐正在全身心的考研，她男朋友畢業之後回到大連，在當地的電信運營商工作，但穆鳳英卻想留北京。看著即將分道揚鑣的這對戀人，三美感歎，女光棍又多了一個。

　　每個人都有自己要忙的事情，三美倒是清閒，大四的課程比較少，是最輕鬆的一個學期。於龍彪那些朋友經常邀請她出去玩，但大多數她都拒絕了。

　　於胖子婚期臨近，三美作為於龍彪的代表力所能及的幫忙。於胖子家有個結婚的哥哥，目前七八口子人都擠在父母分的三間房裡。

　　三美去過一次於胖子的家，覺得蔔騰真不錯，家裡這麼多口子人，她還願意。她脾氣很溫和，和霍青桐很像，只不過霍大姐很感性、愛哭，蔔騰已經在社會上打滾幾年，有一種練達的自在。

　　於胖子是這些朋友當中最早結婚的，於龍彪指示她一定要選最實用的送。三美想了好幾天，抬去一台電視機，最大號的。

　　於龍彪趕回北京參加於胖子和卜騰的婚禮，和其他的光棍兒一起見習。看著三美買的這件禮物，於龍彪想這的確是實用，但三美把送禮的價碼開這麼高，其他人怎麼辦？

　　熱鬧完了以後於龍彪餘尤未盡，拉著三美開始暢想他們的婚禮要怎樣怎樣。末了他摟著三美歎氣，「三美，你要是一年長兩歲就好了。」

　　於龍彪的智商倒退不影響三美拉著他去秀水街商量漲租金，她等著這筆錢裝修房子。見了於龍彪的面，三美裝修的熱情又上來了。

　　秀水街人來人往，三美一看人潮就知道漲租金有門，租戶吃肉也要讓她這個房東喝點湯把。她也不想要漲很多，一平方五百塊錢。於龍彪先去了趟辦公室，出來後要了三美的身份證，就讓三美到別的地方吃點東西，順便玩玩，漲租金的事情他來談。

　　三美太高興了，有個男人就是方便。等於龍彪回來，遞給她一張卡，說以後的租金就打這張卡上。租金一平方漲一千。三美覺得這事辦的太靠譜了，領著於龍彪高高興興去蚊子窩暢想未來。於龍彪上上下下轉悠了一圈，心裡也高興，三美的打算都是關於他們兩個人的。

　　國慶以後，三美又很長時間沒接到於龍彪的電話，這次時間更長，都兩個多月了還一點消息沒有。她有些擔心，打電話到學校，那邊只是說於龍彪臨時出任務，其他什麼也打聽不出來。三美更加的深居簡出，大部分時間都耗在交易所裡。

　　於龍彪的師傅現在有事沒事跟她打電話聯繫一下，老頭很逗，知道三美會修理電器以後，他那什麼東西壞了都打電話叫三美去。三美剛開始興高采烈帶著工具箱走了一趟，但看到老頭就壞了個燒水壺後，她直把那破壺扔了給老頭買個新的。老頭還挺高興，一定領著三美到一個老年人俱樂部去和一群老頭老太太打門球。

　　三美對這些慢騰騰的運動不感興趣，不過還是很耐心的幫這群老人服務一天。師傅老頭很高興，回去的路上到處跟人介紹這是於龍彪的媳婦，過幾年就結婚，連食堂的大師傅也不放過。那大師傅道一聲恭喜，使勁往三美盤子裡裝肥肉。

　　老頭吃了飯，坐在搖椅上跟她普及了一下自己的光輝的戰鬥的一生。直到三美打著呵欠服侍他睡著覺，才回自己家。

　　從那以後老頭像上癮了似的，一到週末八點鐘準時把三美喊到他家裡聯繫感情。三美脾氣再大，也不好意思與一個八九十的老頭子計較，只能隨叫隨到，一切命令聽指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