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突如其來的悲傷

　　三美送走許廣博，到店裡的時候，已經中午。很多店已經開門迎客，她打開自己的店門，正做打掃呢，郭太太一臉興奮的進來。三美一看她那樣，就知道女人店裡肯定有不好的事情發生。

　　她拿出話梅幹，給郭太太倒了杯水，請她坐下講故事。郭太太一點不客氣，拿起話梅幹先吃一個，開頭就是三美很熟悉的感歎詞，

　　「哎呀哦，楊小姐啊，你上午不在店裡，美容店裡今天可是發生一件不太好的事情。」郭太太眼裡的興奮壓都壓不住，但臉上偏要作出一種悲痛的表情，別提多彆扭了。三美趕緊接話，「出什麼事情啊，郭太太趕緊說說。」

　　郭太太歎了口氣，「呶，梁小姐店裡的最漂亮的姑娘要走。哎呀哦，梁小姐氣的，都要暈倒了。你說，這頂樑柱要跑，她這店裡的生意怎麼辦。嘖嘖~~~~」

　　三美真是吃了一驚，梁姐為了留住生意最好的那個姑娘可是費了不少心。她有些懷疑的問，「梁姐願意？她可花了不少心血栽培。」

　　郭太太努力做出感同身受的樣子，臉上那兩條黑魆魆的眉一跳一跳的，「怎麼可能願意「她神秘的告訴三美，「聽說那姑娘有絕活，梁姐親傳的，要不男人能和著了迷似的麼。」她鄙夷的哼了一聲，

　　「不過，人家攀上了高枝，留不住麼，打定了主意要上岸，」她哈哈笑起來，「包她的香港人找人算過八字，兩人合的不得了，有了那姑娘，旺財旺人旺家，什麼都旺。」郭太太呸了一口，「旺個屁，這裡邊要是沒有門道，老娘把頭擰下來當尿罐子踢。」

　　三美看著郭太太不知道是高興還是不高興的表演，覺得這人真是，無話可說。她故意歎了口氣，說些郭太太想聽的，「哎，那梁姐的生意可怎麼辦，這不是要她的命麼，她還指望這店養老呢。」

　　郭太太的眉毛一下飛揚起來，站起來要走，「對啊，誰說不是呢，不過這也沒辦法。河裡的魚就那麼多，哪能都讓她釣個大的。」

　　三美送門，盼著梁姐也登門說說她的想法。她收起話梅，換上杯花草茶泡上，據說這個能美容養顏，行氣活血，梁姐最喜歡了。不過直到打烊也沒看到梁姐的身影，三美暗自琢磨是不是周明賢這兩天沒來，打擊了梁姐的積極性，或者是臺柱子要單飛，打擊太大，抑鬱了。

　　梁姐下午沒來，閃了三美一下，心裡老覺得有什麼事兒似的，晚上竟然失眠了。她有些好笑，罵自己多事。吃了早餐趕到店裡，整條街都安安靜靜的。三美早上游了兩圈，有些運動過量，坐在店裡打盹兒。

　　正在百無聊賴的時候，三美接到了石堯的電話，以為他是關心許廣博，告訴他人已經走了。

　　石堯找三美是另一件事情，他想為區政府想弄個門戶網站，向國內外宣傳一下開發區的工作，推介一下區裡面有潛質的企業什麼的。問三美能不能做。

　　三美剛從周明賢那裡賺了錢，正是腦子熱的時候，跟石堯大包大攬，說這事兒簡單的很，自己一個人可以包圓兒。不過她也沒昏了頭，問了問他有什麼要求。

　　石堯果然有準備，條條框框一下列出來幾十條，三美聽著石堯那念稿子的聲音，再想想石堯的做事風格，覺得最好還是把這賺錢的機會讓給別人。

　　不過她也不想塌架子，找了個現實的理由，說在技術上是沒什麼問題，不過全國沒一個城市架設政府網站，槍打出頭鳥，石堯可別做到半路做不下去了。

　　三美還沒說完就想打自己的嘴巴，敢懷疑石公子的魄力，這不是找抽麼。石堯倒是笑了，很肯定的跟三美說他就怕沒有當出頭鳥的機會，敢打他的槍到現在還沒發現，希望三美能幫忙。

　　三美心想你的臉夠大的，不提錢想讓她白乾麼。三美打著哈哈跟石堯開玩笑的說，「我做個財務軟體賣了30萬，這架設政府的門戶網站開發區打算給多少錢啊。」

　　石堯這心思也不知道動了多長時間，各方面瞭解的很清楚，編程式和架網站是兩碼事兒，三美的技術水準如何還另說呢，現在提錢還太早，總歸不會虧待她的。

　　真是長見識，求人有這麼幹的，不過鑒於與石堯的關係以及他後面的背景，三美嘴上很痛快的答應，心裡早就罵翻了天，真拿她當下屬了。

　　正嘟囔著呢，梁姐出現了。三美立馬高興了，壓住好奇心，跟她開玩笑，

　　「梁姐，你們那兒又有什麼東西壞了？」

　　梁姐的眼睛在店裡轉了一圈，沒看到人，一扭屁股坐到這裡最舒服的一張椅子上，「別跟我裝，當我不知道你那小心眼兒？」

　　三美眯著眼笑，「那您老人家想不想說嘛，不想說我就不打聽。」

　　「我就喜歡你這點，其他人問我，我一定是不會說的，不過三美你嘛，看你出什麼條件了。」

　　三美會意，「等周先生來我一定先通知你。」

　　「你這死丫頭，說什麼呢。哎吆，羞死人了。」梁姐拍拍臉，假嗔，眼睛裡的意思卻是算你死丫頭識相。

　　三美真的好奇了，她小聲問，「梁姐，周先生年紀這麼大了，有這麼好？這麼讓你念念不忘的。」

　　梁姐伸出修長的食指，點了點三美的鼻子，「小丫頭懂什麼，周先生對你可能沒什麼吸引力。但對我這個年紀的女人，是最適合的啦。斯文，和善，解人意，危難的時候還能幫我一把，你說我還求什麼。」

　　三美瞄了瞄梁姐胸前的本錢，「梁姐，不是我說你，你在周先生跟前太像個良家婦女。如果拿出那天在我朋友面前的本事，周先生早就俯首稱臣了。」

　　梁姐笑的花枝招展，假惺惺的說，「那天把那靚仔嚇壞了吧，哎吆，我都不好意思了。」

　　「是他見識短，哪見過這場面，鼻血都快流出來了，這下可被我抓住小辮子了。」

　　梁姐高興了，把高跟鞋踢到一邊，這是要長談的架勢，三美適時的遞上花草茶。這位老鴇歎了口氣，

　　「我店裡那位元小妹你也認識，走就走吧，能有這麼個歸宿也不錯。雖然那香港人年齡大點，但只要她生個一男半女的，好日子眼看就來。」

　　三美沒想到她還是為員工謀出路的好老闆，跟著點點頭，表示自己同意梁姐的說法。

　　「三美啊，你是不懂，幹我們這一行的，習慣了人來人往，知道男人是個什麼東西。能相信的東西不多，那位小妹錢賺的夠多，現在有機會過正常人的生活，我也不能擋人的路。」

　　「梁姐，你可真是個好人。」三美的話一點不走心。

　　「呸，你這話說的虧心不虧心啊，我啊，只能算有點良心而已。怎麼，昨天那郭太沒來看我笑話？」梁姐瞪著三美等她回話，

　　「怎麼可能不來，不過我這裡有事兒，她待了會就走了。」

　　梁姐很滿意三美說實話，多說了一些，「我那裡要重新裝修，不開美容院了，弄個夜總會。」

　　三美吃驚的張大了嘴，這老鴇這是有大靠山，想轉型了，「說說，梁姐，讓我長長見識。」

　　梁姐的想法很簡單，就是想往高檔方面走，向有氣質方面邁進，提高檔次，為上流社會服務，但幹的事情還是換湯不換藥。三美想起了過幾年名聲鵲起的天上人間。把這個當笑話跟這位未來的色情業的大姐大提了提，梁姐高興的掐三美胳膊上的癢癢肉，誇三美有想法。

　　三美吸著氣送走這位要大展宏圖的梁姐姐，自己的店開在夜總會邊上也不知道是福是禍，聽天由命吧。

　　正在胡思亂想的時候，周明賢進來了。三美意味深長的對著他笑，「周先生，你是不是看到梁姐走了你才進來的？」

　　周明賢有些不好意思，他拍拍三美的頭，說了聲「調皮」。三美雞皮疙瘩掉一地，這也太娘了，真不是個中年男人該有的語調。

　　周明賢來是問三美這裡需不需要找人看店，社區裡有個孩子家裡挺困難，父母都沒有了，從小奶奶養大。現在高中畢業，想出來養家。

　　三美也的確需要個人，答應讓孩子有空來看一看，只要手腳乾淨，算不錯帳就要了。不過她提前告訴周明賢，這裡開不了很高的工錢，店養活她已經很勉強了，再雇人完全是看他的面子。

　　周明賢高興地「知啦，知啦」的出去，幫她帶了份晚飯。三美喜歡這樣的市井生活，隱沒在芸芸大眾裡，整天為一日三餐忙碌，偶爾被別人關心一下，或者關心一下別人，自有一種帶著愚蠢的自得其樂。

　　閒下來的時候，想想自己單槍匹馬的跑去柬埔寨找於龍彪，就好像是上輩子發生的事情。雖然有些生活習慣三美仍然保持，比如她一看到高跟鞋就想到於龍彪急眉愣眼的樣子；半夜睡著覺也會忽然驚醒，覺得於龍彪會在床邊冷著臉看她，但更多的時候，她要為生活的瑣碎忙碌。這樣繼續努力過下去，於龍彪終究會成為她一段遠去的歷史。

　　三美沒去祭拜於龍彪，不知道他的墓碑在什麼地方，她不想去。誰知道來拜祭的是什麼人，有什麼樣的心思。或許有人去墓前看看他只是去顯示存在感。看吧，我還活著，這傢伙已經死了，時間證明還是我比你強。

　　三美還是有些恨，走的時候活蹦亂跳，能說能笑的一個人，過了一段時間就成了一塊刻著字的石頭，哪有這個道理。於龍彪要是不想讓人看笑話，就應該喘著氣回來打人的臉，而不是留下幾件東西就當是人回來了。

　　三美愣愣的發呆，回憶來的太快，弄得她滿臉是淚還沒有覺察。過了一會兒突然回過神，她罵自己今天真奇怪，店裡來兩個熟人把多愁善感的情緒勾起來了。

　　匆忙的擦擦眼淚，她站起來洗臉，石堯踩著點進來。他仿佛沒看出三美通紅的眼珠，抽著煙問三美，「今天不忙？」

　　三美覺得石堯真不會說話，一張嘴就是找抽的節奏，他問這話什麼意思，諷刺她店裡的生意不好麼。她沒好氣的嗆聲，「怎麼會不好，好的很，你一來才不好的。」

　　石堯笑了笑，拿出來幾張紙，遞給三美，「看看這些要求能做到不，能做到的話再說錢的事情。」

　　三美用兩根手指撚起來看了看，她冷笑著對石堯說，「技術沒問題，保證最先進的，不過至少88萬，少一個子兒不幹。」

　　「數字挺吉利的啊，行，錢沒問題。不過技術不要最先進最安全的。不要花裡胡哨，要莊重大方典雅。」

　　三美皺眉，有些口不擇言，「知道，就做馬燕妮那樣的唄。準備好錢，我只要現金，給多少錢幹多少活。」

　　石堯像是沒聽到前面的話，點頭，加了句，「我要隨時跟進，監督每一步。」

　　三美冷笑，你只要看得懂你就跟著吧，充什麼大尾巴狼。

　　兩人口頭說定，也沒簽合同，三美不想與石堯長時間的合作，沒合同想不幹就不幹，大不了退錢。石堯不知道是基於什麼心理也沒提合同的事情。

　　過了幾天，三美收到了前期百分之三十的轉帳匯款。她裝模作樣的開工，做了幾天就後悔了。石堯很認真，每天早上7點半准點打電話，聽三美的工作進展。

　　三美覺得自己像是上了套的毛驢，被石堯趕著就在磨盤邊轉啊轉。幸虧店裡多了個人幫忙，周明賢領著老太太和她的孫子到三美這裡來的。當時三美有些傻眼，她這是面試人還是被人面試啊。

　　看在周明賢的面子上，三美還是收下了這個叫餘亮的高中畢業生，試用期一個月，工資先開兩千塊。這孩子幹了兩天挺讓三美滿意的，人本分，脾氣好，也很有耐心，三美打算幹滿一個月就給他漲工資。

　　三美被石堯盯得沒辦法，天天坐在電腦前面弄網站。石堯的要求很苛刻，光一個圖示三美就修改了七八次他才滿意。每當石堯用懷疑的眼神看著她，三美就想抽他，同時這也激起了好勝心，她就是要讓石堯這樣的門外漢看看，你也就做做表面文章，圖示改的再漂亮有什麼用，弄網站看的是專業。

　　三美也的確學到了很多東西，自信要是真把石堯要求的網站做成了，其他什麼人都不怕了。

　　餘亮的奶奶很心疼孫子，中午做了午飯送過來。看到三美的盒飯，第二天把三美的飯也帶來。三美很不好意思，給餘亮發工資的時候就加了五百塊錢飯錢。

　　餘奶奶很高興，在社區裡逢人就說三美的好話，周明賢遇到三美還跟她開玩笑，餘奶奶把他的活給搶了。

　　三美沒有後顧之憂，專心應付石堯，這人晚上睡一覺想法就改一次。如果不理他，他就開車過來盯著改，三美氣不過，說自己不幹了，讓他愛找誰找誰。

　　這時候石堯就會冷冷的盯著人不說話，三美心想幹什麼，比誰的眼睛大麼，自己就是靠瞪人長大的。兩個人誰也不讓誰，最後兩個人都瞪累了，重新開始幹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