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0. 新年舊氣相

　　從天津回來的第二天，三美上午沒課，她睡了個懶覺，快十點才起來。慢慢騰騰的拿著顧南陽給自己的檔翻著看，按照三美的意思，顧南陽告訴她在哪裡簽字自己簽字摁手印就行，但顧南陽堅持讓三美仔細的讀完之後再簽字。

　　顧南陽送來的股東投資意向書有中文版和英文版，一式三份，中文版是繁體字，三美看的頭暈，裡面的術語也似懂非懂。那英文版更別提了，三美動都沒動呢。

　　硬著頭皮看了幾行，三美還是看不進去，逼得沒辦法，她在這裡掐掐，那裡折折，做出了已經看了很多次能留下的痕跡，就算過了，反正顧南陽也不知道。三美解決了這個大麻煩，哼著歌擺弄於龍彪昨天送她的電腦，這個她喜歡，也在行，玩的愛不釋手，下午課都不想上了。

　　晚上，三美上完課回家，於龍彪已經做好了飯等著她，這學生就這點好，從來不會餓著她。於龍彪手裡拿著三美的意向書，還是英文版的，三美覺得他在裝大瓣蒜，故意損他，「認識不，這可是英文。」

　　「楊三美，考試我可能不如你，但看這些東西我還是看的懂得。」他翻翻那一遝紙，給三美翻譯大致的內容。

　　三美沒想到他真能看懂，任何人都有優點，寸有所長，尺有所短，自己小看人了，「行，行，於哥。我錯了，有眼不識金鑲玉，咱吃飯吧。」

　　「哎，三美，這合同對你那同學可不太公平，他那合夥人權利太大了，你們是出了錢還管不了事，我看這事兒懸。」於龍彪提醒她。

　　「這個我也不懂，我就出了點錢，敗完了散夥，也算是給我那同學一個教訓。」三美沒把於龍彪的話當回事，本來顧南陽這事她就比較反對，幹不成更好，那樣她就老老實實的回學校上課了。

　　「你的錢，你說了算。」於龍彪話不多說，吃飯。

　　三美吃完飯，接著擺弄那台電腦。該休息的時候，於龍彪看著戀戀不捨的三美，「趕緊睡覺去，玩這東西還上癮了。」

　　「我這不是好長時間不玩了麼，對了，於哥，我弄了個小遊戲，你晚上睡不著可以玩兒這個。」三美打開桌面的一個圖示，教於龍彪玩一個好玩的東西。

　　於龍彪對電腦不怎麼感冒，看了看覺得沒意思，打開都懶得打開看。三美很掃興，本來還想捉弄一下他呢。

　　大三的寒假說到就到了，三美考完了試，收拾東西準備回家。她把鑰匙留給於龍彪，讓他幫忙看家。雖然有點多此一舉，但經過授權畢竟不一樣。

　　剛買好了回家的東西，顧南陽給三美打電話一定要讓她先去廣州，她的小公司在廣州新開張，三美必須出席公司首次的股東見面會。

　　三美覺得有些可笑，就那小公司，注冊資本一百萬，她去能幹什麼。她支支吾吾的，想讓顧南陽找個人替自己出席，不用非她不可啊。

　　顧南陽要跟三美要絕交，在自己人生最重要的時刻，她這老同學竟然這麼不捧場，簡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沒辦法，三美只能退了火車票改去廣州。顧老闆很有派頭，給她報銷飛機票。三美一聽，忙跟她保證一定把自己坐飛機的第一次送給她，讓她別上火，三天之內必到。

　　下了飛機，熱浪撲來，害得穿毛衣毛褲羽絨服的三美立刻出了一身白毛汗。顧南陽一身摩登女郎的打扮，在等候室接機。看到她的糗樣兒，笑的臉上就剩個嘴了。她遞給三美個衣服袋子，趕她到洗手間換衣服，

　　「就知道你不著調，看我多瞭解你，衣服都給你準備好了。」顧南陽也是損，給她準備的小背心短的露肚臍眼，那牛仔短褲也就能擋著裡面的小內內。三美兩輩子沒穿過這麼拉風的衣服，不自覺得一直把衣服往下拉，希望短時間內把衣服弄長點。

　　顧南陽遞給三美一個太陽眼鏡，「帶上，可別給我漏氣，腰挺直，邁開腿，現在不聽我的明天讓你穿三點式。這裡沒人認識你，你就是趴地上打滾別人也以為你犯癲癇了。不要彆扭，跟著我走。」說完，顧南陽帶頭昂首挺胸的出機場，三美那個彆扭啊，她可沒顧大姐放的開，彎腰低頭的跟著，像個地下工作者。

　　顧南陽把老同學叫過來就是給自己捧場的，公司開業的當天，鞭炮劈劈啪啪的響了有半個小時，三美現買了一套正裝，站在顧南陽後面當花瓶。顧南陽的爸爸和媽媽都來人了，兩人涇渭分明，誰也不搭理誰。

　　顧爸爸看到三美，一臉的和顏悅色，撇著福建腔請三美有空去家裡玩，家裡顧奶奶顧爺爺也都很想見見她。三美笑著答應，說有時間一定去，還要嘗嘗顧奶奶的拿手好菜荔枝肉，顧南陽說了，她的手藝都是奶奶教的，最正宗的口味都在老家呢。顧爸爸高興的小圓臉更圓了，比劃著誇自己女兒的手藝好。

　　顧媽媽還是北京那個做派，一出場肯定有排場，走到哪裡保姆司機都是標配，不過這次在廣州，她的身邊多了一個顧南陽的舅舅。顧媽媽話不少，但大部分是對著那個peter說的，兩個人看來聊得很投緣。

　　Peter很符合三美對搞服裝設計的人的想像，臉上上妝，香水味頂風飄三里，脖子上圍個方巾，小腿細的瘦骨伶仃，穿著打扮有種三美能強烈感覺到的時尚。三美也覺得很漂亮，但她不喜歡peter身上的那種女氣。三美以前經常肚子裡腹誹許廣博是個娘娘腔，但跟這位香港peter一比，他有男子氣概多了。

　　三美離得設計師遠遠的，來廣州兩天後，竟然一句話都沒說上。顧南陽恨鐵不成鋼，警告三美有點眼色，畢竟姐倆兒賺錢就靠人家了。三美不得已，只能舔著臉跟peter套近乎。

　　接觸下來，peter這人實際上是細膩、敏感的性格，對別人的態度很在意。三美對他熱情，他也報之以熱情。最重要的是他愛吃，而且也喜歡喝兩杯。三美跟著peter吃了兩餐後，對他的印象簡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轉彎。顧南陽反而不高興了，拉著三美跟著她招人跑業務聯繫工廠，但三美來這裡參加開業典禮已經很勉強了，怎麼可能讓顧大姐逮到人。顧南陽沒辦法，罵她忘恩負義，偷偷提醒peter這人不喜歡女孩子，讓她自己注意點。

　　三美這是第一次在現實中碰到同性戀，想想peter的表現，真的和別人有點不樣。但三美根本沒想和他深交，也不覺得顧南陽的這個服裝設計公司與她有什麼關係。她只是玩兒似的到Peter廣州的工作室的轉了一圈，挑幾件衣服證明自己來了一趟。不過peter對三美的眼光直搖頭，鑒於三美小股東的身份，他幫她挑了一些試穿。三美心裡對設計師往自己身上套的款式很嫌棄，不過專業就是專業，衣服一穿上，peter眼都亮了。他一定要幫三美拍幾張照片留作紀念。

　　三美不喜歡拍照，即使拍照拍出來的照片也很死板，但顧南陽想得多，公司剛開業，省點兒是點兒。如果三美拍的照片符合peter的要求，不就省一筆模特的費用麼。她陪著三美在攝影棚裡待了三天，努力的凹造型，根本聽不到三美反對的怒吼聲。

　　三美覺得自己遭了一回罪，不拿點東西對不住自己，工錢也不跟他們算了，直接拿衣服抵。

　　回泰西的時候，三美帶著一箱子不知道好看不好看的衣服到了家。打開箱子一看，她就後悔了，在廣州的時候覺得衣服也不是很出格，但來老家再看，根本穿不出去，哪兒哪兒都覺得不合適，柳花泊的老頭老太太看到肯定罵她傷風敗俗。本來她還想送幾套給一美，想像一下這麼漂亮的姐姐穿上這種衣服，站大街上都可能被人搶走了，乾脆箱子一鎖，眼不見心不煩。

　　從祖國最南方回到北方，三美第二天就感冒了。躺在木板床上，也懶得收拾，天天關著大門在院子裡曬太陽，美其名曰冬眠。外邊有人喊，她也不吱聲，就當自己不存在，天天吃著從廣州帶來的餅乾麵包打發日子。

　　拆穿她把戲的是鄰居家大嬸，那天她吃完早飯爬梯子上屋收拾東西，點爐子生火，看到院裡蜷著一個裹著被窩打盹的大姑娘，差點從屋頂上栽下來。三美被她驚了一下，喊了聲嬸兒。

　　柳濤當天就登門了，手裡提著熱乎乎的飯菜，他看著狼吞虎嚥的三美直吸溜嘴，「黑三兒，你說你來的是什麼套路啊，沒臉見人了麼，大白天的不開門。」

　　三美端著碗從包裡拿出包好的五萬塊錢，遞給柳濤，自己接著吃飯，

　　「我這不是想歇歇麼，忙了一年了，人多了心煩。」

　　柳濤在三美家裡找了塊花布，把錢裹上揣懷裡，「哎，三美，哥也不問你錢打哪裡來的了，你這份情濤哥記著。等我發財了，哥還你十倍，一百倍。」

　　三美吃好了飯，泡了杯茶，「別吹牛了，濤哥，好好幹吧，我以後能不能幫上你還不一定呢。」

　　「這就夠了，三兒，對哥哥來說，比你更靠得住的人沒有了。」柳濤找個凳子坐下，自己給自己倒水。

　　「我以前小打小鬧的，感覺自己還行。現在想往大裡做，哎~~~，光閻王殿那些小鬼兒都打發不過來。」他停了停，「不過我現在也知道些門道了，也多虧了高旭他爸，幫我不少忙。」

　　三美覺得幹一行精一行，自己在做買賣上給柳濤提鞋都不配，「別著急，天底下的錢多了去了，一個一個的這麼著急幹嘛，不缺吃不缺喝的。」

　　柳濤早就放棄了關於這個話題的討論了，跟她說不通。兩人扯了半天閒篇，說好第二天一起去肥縣到他那小書屋看看去。

　　肥縣沒怎麼變樣，柳濤的黃金書屋就在肥縣一中邊上，面積不大，雇了個小姑娘守店，他有機會就往外跑業務。書屋裡賣的東西都是高中生用得到的一些參考資料，除了主打的三美整理的練習題冊，還有很多寶典秘笈什麼的。

　　三美去的時候，只有高三的學生還沒放假，書屋裡有些冷清。三美轉了一圈跟柳濤說了聲就去找以前的班主任金老師去。金老師今年帶著畢業班，快過年了仍然戰鬥在第一線，他胖了很多，小酒窩更深了。與三年前不同的是，金老師多了一些世俗的油滑，時間真是把殺豬刀，看把一個熱血小青年都折磨成什麼樣了。

　　得知金老師翻過年來就要舉行婚禮，三美又跑商店裡買了一套床上的四件套作為賀禮。金老師一點沒有不好意思的收下，還歡迎她到時候回來喝喜酒。

　　回到柳花泊以後，三美繼續深居簡出，天一黑就睡覺，太陽出來老高再起床，完全過起了八十歲老太太的生活。要不是一美回村來叫她，她打算就這樣過年了。

　　年二十九下午，三美去給楊奶奶上墳燒紙。完成了這件最大的心事後，跟著一美去肥縣過年，三美這年過的有些意興闌珊，原來高中的同學都沒怎麼見，除了一美，其他人也輕易不到她跟前湊。她也覺得彆扭，在楊大新的家裡貓了兩天就回北京了。過去的生活離自己越來越遠，她想守住的那些美麗往事隨著時間的推移逐漸的褪色，失去了原有的價值。每個人都在向前走，她也不得不隨波逐流。

　　回到北京自己的房子，三美還是不願意動，床也懶得下，天天擺弄那台電腦。認識的人都沒想到她這麼早就回來，也沒人打擾，三美覺得自己就好像與世隔絕了。

　　過了年初七，該上班的上班了，三美的生活有了一點漣漪，她收到一個郵包，顧南陽郵寄過來的，是她年前在廣州拍的照片。三美翻了翻，化妝化的根本不像自己，還一臉受虐陶醉相。嫌棄的撇撇嘴，隨手扔書房角落裡，繼續過豬一樣的生活。

　　於龍彪算著三美開學的時間，拉著許廣博來打掃衛生。沒想到房主已經回來了，正在床上睡覺。許廣博進屋以後直搖頭，這麼小的面積，東西都是亂堆亂放，屋子裡全是垃圾，沒個下腳的地方。這哪裡是個女孩子住的地方啊，稍微收拾一下也不會這樣。

　　三美這兩天黑白顛倒，睡得正香，聽到動靜看了看是於龍彪，倒頭接著睡。主人在家都懶得這麼理直氣壯，許廣博更不願意幹了。他勉強幫著於龍彪收拾了一下書房，畢竟這地方自己人還是要用的，沒想到會翻到三美的照片。

　　在這個大冬天，即使屋裡有暖氣，北方人也會穿著秋衣秋褲，看到照片上清清涼涼，忸怩作態的楊三美，這個視覺刺激有點過分。許廣博在那榻榻米上坐下，大著嗓門叫於龍彪，讓他趕緊過來，

　　「哎吆，楊老師這是幹什麼去了啊，照片拍的這麼豪放，不像是旅遊的照片啊。」許廣博看著做出各種撩人姿態的楊三美，有點不敢認，「彪哥，你看看，看看，我CAO，老子受不了了。」

　　於龍彪對三美看到他表現的那麼不熱情正鬱悶著呢，聽到許廣博叫喚，過來看看。見到榻榻米上橫七豎八扔著的照片，火氣一下上來了。他快手快腳的把照片收拾起來，一邊還教育許廣博，

　　「這些東西有什麼好看的，小心三美起來朝你發脾氣，這可是人家隱私，亂翻什麼啊。」

　　許廣博想想三美的過往表現，趕緊站起來，「不看了，不看了，有什麼好看的，照片與人一對比，簡直是幻滅。」他有些不捨的看看於龍彪手裡的照片，小聲跟他說「哎，彪子，楊三美打扮打扮還可以啊，身上挺有料的。」

　　於龍彪推他出去幹活，這下許廣博積極了，讓他擦玻璃都沒反對，幹活還哼著歌。於龍彪有些心煩意亂，感覺事情的發展越來越不受自己掌控，他點了顆煙，下樓買菜靜靜心。

　　他回來的時候，許廣博也不知道想了什麼辦法，把三美從床上叫起來。三美迷瞪著眼睛，正聽許廣博吹牛。實際上許廣博的九五年的春節與以往沒什麼不一樣，沒多點什麼也沒少點什麼。但三美沒聽過啊，與她在農村家裡窩著發芽不同，許廣博的春節豐富多彩多了。

　　三美看到於龍彪提著菜回來，「於哥，買菜去了啊，謝謝你，今天終於能吃點熱乎的了。」她站起來，幫忙摘菜洗菜，許廣博可能被照片上的三美驚豔了一把，跟在她屁股後面打下手。他從小沒幹過這個，老幫倒忙。三美不耐煩，拿出電腦來給許廣博打開小遊戲，讓他安靜的在一邊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