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追隨】

　　四十平方的地下室或站或躺著一百一十人，整個地下室如同下餃子般擁擠。

　　室內尼古丁的味道濃重得李輝這樣聞慣了二手煙的人都無法忍受，可平時對空氣品質諸多要求的封傲卻沒有一點表示，李輝在無形的戾氣中也不敢怨言。

　　此時，他挨著封傲站著，半步不敢移開。

　　實在是這些人身上的煞氣太重，和他們比起來，李輝就是一隻純良的小白兔，但凡和其中的任何一個人對上，人家一根手指就能弄死他。

　　除了時不時幾聲髒話，地下室裡安靜得抽煙吐氣的聲音異常明顯，封傲和李輝二人已經在這裡站了有一會兒，但沒有一個人理睬他們。

　　封傲和李輝會出現在這裡，很明顯，這二人就是他們的雇主。

　　他們之中涉及各行各業，年齡參差，性格各異，更是良莠不齊。五爺對外人向來不會手軟，他早年手上培養的人才都沒有庸才，但畢竟多年過去，除了少部分還追隨他左右不肯離開的，這一百多人裡有的生活窘迫，有的流裡流氣，甚至有的已經頹廢多年索性這一次被實在看不下去的五爺拉扯出來，若是封傲有本事讓他們振作起來也是對社會做出一大貢獻。

　　悶了許久，一人丟開煙頭，他的腳尖碾著冒著氣的煙蒂，朝李輝粗聲粗氣地道：「小子，去買點吃的來。操了他媽的蛋，這破地方咱們還要縮在這兒多久！」他罵完，發現李輝竟還一動不動，頓時瞪了眼睛：「耳朵聾了啊！」

　　他眼角一個深刻的刀疤，左眼半隻眼睛都被眼白覆蓋，深褐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人動也不動，也不知是不是瞎了，看著猙獰非常，李輝被這麼一看就是一抖。

　　他心裡不樂意，苦著臉求救地看向了封傲。

　　封傲轉頭道：「你在命令我的人？」

　　這是封傲在他們面前說的第一句話，內容是維護弱雞一樣的小助手。

　　李輝的吃驚不比幾人少，吃驚過後滿是感動地看著封傲。

　　果然他的直覺錯不了，關鍵時候他家老闆還是挺他的！

　　那刀疤男嘲笑一聲，「是又怎樣？老子不僅要命令他，就是現在弄死他，你他媽也管不著！」

　　李輝驚愕地瞪大眼睛，他看向了說話的人，以一種佩服對方勇氣驚訝對方無知的畏懼又憐憫的複雜神情。

　　這刀疤男再厲害再可怕，在李輝心裡，那段數和封傲絕對不能比。

　　封傲露出一個笑來，「鄙姓封，還未請教兄台名諱。」

　　那刀疤聽見他文縐縐的話牙根都酸了，轉頭對其餘幾人道：「咱們要為這個人賣命？我今個兒留在這兒，我腦子就是有病！」

　　刀疤可不管道義不道義的，幾年前五爺把武館關了之後他晃蕩了一段時間。後來因為身手厲害長相又兇惡，被一個民間借貸機構雇傭，討債業務純熟，那臉色長年累月掛上狠狠的表情，認識他的人都管他叫活閻王。今次要不是五爺的招呼，他根本懶得看這種斯文人一眼，

　　李輝已經湊到封傲耳邊將那刀疤的底細簡明扼要地告訴了封傲。此人叫張偉，人稱刀疤張，五爺給的資料上說了，這個人雖然長了這幅臉面，但卻是法學出身，絕對的專業權威人士。

　　「法學？」封傲挑了挑眉。

　　李輝畏畏縮縮地躲在封傲身後，說著忍不住探頭看了刀疤張一眼，嘀咕道：「果然人不可貌相，對不對？」

　　李輝自以為除了封傲沒人聽得到他的竊竊私語，張偉哪裡由得這種弱雞鄙夷，頓時火起：「小子！你說什麼！」

　　李輝嚇得又縮回封傲身後去。

　　封傲慢聲道：「自賤者人恒賤之。」

　　「你什麼意思！」

　　李輝嘿笑一聲，探出頭來：「我們大少爺的意思是，我才說一句你就這麼大反應，不就是你自己心裡也看不起自己，才不許別人這麼說麼！」

　　張偉怒極反笑：「看在五爺的面子上爺才在這裡跟你們浪費時間！小子，這回不給你點教訓，你就不知道和爺說話的規矩！」

　　他說著上前就要教訓躲在封傲身後的李輝。

　　「讓開！」張偉對礙事的封傲吼道。

　　封傲低頭看了眼張偉揪住自己西裝領口的手，緩緩看向了他。

　　張偉在兩次試圖將『瘦弱』的封傲提起來丟到一邊、卻不管自己怎麼使力都動不了封傲分毫就心知不好，正要鬆手，可惜為時已晚。

　　封傲輕輕撥開了他的手。

　　眾人只看到體狀如牛的張偉後退一步後毫無預兆地猛地飛起衝撞在了牆上，而晃眼之間，連張偉從牆上摔下來的時間都不到，幾米外的封傲猛地出現在牆邊！他抬腳，張偉被那麼輕輕一碰，卻像被釘在了牆上！

　　他面容扭曲，臉上的疤痕像緊縮褶皺的蜈蚣驀然凸起，是痛到了極點！

　　眾人猛地站起來，驚愕而戒備地看著這一幕。

　　封傲輕笑了聲，似乎張偉臉上超乎人類表情的扭曲神態愉悅了他，他收回踩在張偉肚子上的腳。身不由己地砸在地上，一陣灰塵揚起間，張偉抱著上半身，痛得整個人蜷縮起來。

　　封傲用鞋尖將他的下巴抬了起來。

　　——「比起這個，你更有必要知道和我說話的規矩。」

　　張偉不能控制地往後挪，抖著嘴巴，牙根因為疼痛繃得緊緊的，半天沒能說出一句話來。他法學出身確為事實，當年也拿下過幾個轟動的案子，只是長相所限哪怕不說話站著也一身匪氣，後來一場經濟

　　「你到底什麼來頭？找我們來想幹什麼？」終於有人看不下去。

　　其實他們心裡明白，雖然這百人裡也有這兩年流落至梧桐巷而被五爺收留的人，但絕大部分都是五爺的舊部，他們早已不像當年那麼瀟灑，或多或少受過挫折，被生活所打磨。

　　他們對於雇主的資訊知之甚少，他們之所以會出現在這裡，完全是出自對五爺的信任和敬重。但封傲出手後，他們心中的忌憚急劇飆升，原本的不以為意也煙消雲散。

　　高手一出手便知有沒有。

　　這個人，他這一招，甚至比盛年時期的五爺還要快，更為狠辣。

　　封傲擦得黑亮的皮鞋鞋尖被張偉的冷汗打濕了一圈，他撤回腳，道：「第一，你們是我花錢雇傭的，不是請求你們。第二，我的目的，你們還沒資格知道。」

　　封傲走回原地，癱軟在地上的李輝立即像被戳了開關一樣彈站起來。

　　他距離封傲最近，剛才那一刻，他眼睜睜看著封傲以違逆人體工程學的可怕速度消失在自己眼前的時候，他根本沒有任何讚嘆或驚訝的想法，直接嚇得腿軟了。

　　他咽了咽口水，瞧著一旁閒置的坐凳就拉了過來拿袖子在上頭狂擦一遍，「您、您坐。」

　　封傲看了眼李輝，沒理會他的殷勤，而是對著盯住他的眾人道：「你們和五爺的關係，我沒興趣知道，我花錢雇傭你們，但不是你們每個人都夠資格為我所用。」封傲的視線在眾人臉上一一梭巡而過，「我也已給了你們夠多考慮的時間，是去是留，說來聽聽。」

　　眾人面面相覷，他們中不乏有和張大偉一樣想法的人，他們已經學會安分守己，妥協於曾經從未想過的平淡生活。或許他們心中還有死灰隨時可能複燃，但是為封傲做事是否和現在反覆重複的生活相同，又或者同如同五爺初出江湖時的銳意風發，若是這樣，恐怕他們之中很少有人還有當年一般的血性了。

　　但不論他們之前是什麼樣的打算，此時在封傲突然爆發出的威壓中都不禁緊繃起神經戒備起來。這種威懾力，他們只在五爺身上感受過……不，他們可以肯定！眼前這個毫不起眼的斯文人，比五爺還來得危險！

　　他們再不敢抱著半分輕視和僥倖，此時紛紛思量起來。

　　「規矩我們還是知道的，既然五爺出面，我們是什麼樣的人，你也肯定知道。不用拐彎抹角，直接說你對我們的安排，反正我們人在這裡，怎麼調用都是你一句話的事。」

　　說話的人叫楊威，當年在五爺手下就很有威信，他這般說了，有幾個追隨他的人也表明了立場。

　　有人試探道：「我們如果要走，又當如何？」

　　此話一問，立即有人附和道：「你的身手我們確實得說一個服字，但也不是說我們就怕了你。老子也不是傻子，這麼把身家前途系你身上去！我們有什麼好處！」

　　封傲道：「你們要走，我不攔著。」

　　幾個想和封傲周旋到底的人聞言倒是一怔，封傲淡笑道：「我相信諸位也沒蠢到將今日所見所聞告訴別人的地步，當然了，就是宣揚了也無妨。」話鋒一轉：「只是，我不會給你們第二次選擇的機會。」

　　封傲身份不明，但在場的人都有自知之明，明白對上封傲除了人數並沒有其他優勢。而這個封傲能得五爺和向易的支持也不會是池中之物，他們追隨五爺幾十年，到現在仍然願意聽從他的調遣不就是因為這份信任歷久彌堅麼。

　　但同樣的，眾人也不敢全部信他所言。

　　安置費都已經派發到實處，他們這些人以信立本輕易不會砸了自己的招牌。此時要走，不說安置費和名譽問題，想必封傲也不會這麼爽快地善罷甘休。

　　在眾人默聲沉思之際，一人深吸了一口煙，粗啞地罵道：「反正活到頭誰都逃不過一個死字！我們活了這半輩子，誰沒有經歷點風風雨雨，安靜了幾年難道就變成軟蛋了嗎？！你們怎樣我不管，要我再這樣窩囊地活下去，還不如提前買一塊公墓躺進去算了。反正我這輩子活到現在也是夠了，拿剩下的命做點事，也不枉費我活了這麼一遭！」

　　這話對在場的人觸動很大。

　　他們中年級最大的也不過五十歲，但所經歷的事情不是一般人能夠想像的，他們有過太多的不得已和不如意，但前半生絕對可以說是轟轟烈烈的！

　　他們如何會是甘於平庸的人！

　　當年抵不過五爺的強勢，武館一夜之間解散，他們這些原本無家可歸的人，前半生累積的勢力和地位竹籃打水一場空，過了這麼些年，他們骨子裡的血性和雄心卻還沒有死透，要過一般人的生活，那對於他們才是殘忍。

　　那麼，既然現在有機會再豁出性命大幹一場！

　　為什麼要拒絕？！

　　沒有理由拒絕。

　　眾人收起獠牙，幾番猶豫，默認了自己的處境。楊威對這樣的結果並不意外，此時他代表幾人，對封傲道：「封先生，現在你可以對我們透點底吧？您也不打算讓我們百來個人閒置著占地方不是嗎？」

　　封傲道：「你們剛才也見到了。以為如何？」

　　「封先生，咱敞開天窗說亮話，我們這些人點了頭就沒二話，你直接說要兄弟幾個幹什麼，不需要一而再再而三給我們下馬威。」

　　封傲道：「我，會讓你們擁有這個能力。」

　　沒人預料到封傲說出的是這樣的話，一個個吃驚地看向了封傲。

　　「什麼意思？你要讓我們也跟你一樣厲害？！」不是『能』而是『要』，潛意識裡，這些人已經完全相信了封傲的本事。

　　封傲點頭，「你們太弱了。」

　　這樣平淡的陳述的語氣，可眾人連憤怒都不能有。因為，封傲說的是事實。

　　當參照物不同，他們這些曾經在一方稱霸的人根本無法再言從前輝煌。在封傲面前，他們和他手上隨時能捏死的螞蟻一樣不堪一擊。

　　封傲淡道：「跟著我，假以時日我會帶你們踏上這世界的頂峰，傲視萬物。」

　　短短一句話，竟讓他們沉寂多年的心久違地熱血沸騰起來！

　　強者為尊，就是生存的最高準則，沒有人會對變強沒有渴望，對傲立群雄而不心動！他們沒人懷疑封傲的話是浮誇海口！這個即使初見的男人，就是有這樣讓人信服的人格魅力。

　　楊威捏了捏手才能勉強冷靜下來，「您打算……我們若變成您想要的強者又該為您做什麼呢。」

　　封傲緩聲道：「等到那時候再向我要答案吧。」他單手背向身後，看著與之前或提防或冷眼旁觀的表情完全不一的幾人，「屆時……」

　　突兀的鈴聲截住了封傲的話。

　　幾人銳利的眼神霎時盯住聲源，聽封傲的話而激動得眼睛睜大到要脫窗程度的李輝哆嗦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打斷封傲的是自己的手機鈴聲！

　　他頂著極大的壓力，將手機從口袋了掏了出來。一看來電顯示，李輝掐熄了關機的念頭，趕忙劃開接聽鍵：「您好，我是李輝。」

　　那頭不知說了什麼，李輝邊聽便點頭連連應是，姿態放得很低。待那邊說罷，李輝才收了手機。

　　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在這些人面前和封傲彙報這件事，封傲豈會不知他的顧慮，不甚在意地道：「說吧。」

　　李輝這才開口：「老闆，是周家管家，說周老爺子請您到府上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