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五爺】

　　昨夜的那一場鬧劇般的襲擊，誰也沒有放在心上。鄭宥廷甚至查都沒有查，又對他出手動機的人不多，周三，方海軍，方志安，抑或是五區其他被他阻礙了利益的人，不管是誰都無關緊要。

　　倒是周老爺子聽管家說起後，將周三叫到書房裡耳提面命了幾句，對於周三或者鄭宥廷而言都無關痛癢。

　　資料當夜就被鄭宥廷取走，封傲並不關心它的去處，只要達到他想要的結果，其餘與他無關。方海軍，或者是子公司，封傲都沒有任何興趣，向鄭宥廷提出的所謂條件，也只不過是順便滿足向易等人的要求，也同時讓鄭宥廷心安理得地取走這份資料罷了。

　　三日之後，向易按約找到了封傲。

　　這次隨行的還有趙平。

　　向易是個在感情裡十分透明的人，除了那些在趙平之前不願再涉入其中的過往，他對趙平完全坦誠。這一次，做出這樣大的決定，自是不可能瞞著他。

　　向易遞給封傲一份名單，封傲用得上的，都已用將對方身價背景，共有一十五人，全無家小拖累。

　　但這些人，都不是封傲想要的。

　　他揚了揚唇，淡道：「你們這是讓我開善堂？」

　　趙平與向易對視了一眼，兩人其實都很清楚這份名單不會讓封傲滿意。

　　向易在五區積累這麼多年，平時不聲不響，但人脈不可謂不深厚，有許多甚至是趙平這個枕邊人都沒見過的，但除了名單上的人，其他可用的俱都是些厭世的不願再出頭的』普通市民』。

　　可他們或是身有病痛，或作風頹廢，就是年紀不輕了。

　　向易道：「他們雖有不足，但都是實在人，絕不會有二心。」他來之前是很有信心說服封傲的，在他看來封傲現在急於擴充自己的勢力而劍走偏鋒找上他們，重的就是這一個『忠』字。

　　但看封傲的態度似乎並非如此。

　　封傲將名單丟回了桌面，「你們既然來見我，不會只準備這一手。何必彼此浪費時間。」

　　趙平張了張嘴，封傲對人心摸得太透了，完全洞悉了他們的想法。見他已現不耐，向易也不再多說，而是從外套內側的口袋中拿出一張紙來。

　　紙上只短短地寫著一個名字和一個地名。

　　「我的能力有限，或許你可以找到這個人，」咬了咬牙，「我可以同你一起去拜訪他，但是能不能說動他，就要看你的本事了。」

　　封傲略一想，點頭應下。

　　他重新在第一份名單上劃了幾筆，推給趙向兩人，「盡快。」

　　兩人點頭表示會意，旁觀的趙平此時出聲道：「我們已經做了你要我們做的，你答應的事呢？」

　　「我封傲從不說我做不到的事。」封傲站了起來，「半年之後，你們會得到你們想要的。」

　　趙平皺了皺眉：「你打算一張空頭支票就讓我們賣命嗎？我們憑什麼相信你？」

　　他知道向易為了這件事肯定付出不小，他這張名單上甚至有大半人都是他不曾接觸過的。向易一直避諱自己的過往，相許十幾年，哪怕向易不曾說起，他也十分清楚。而這一次，向易恐怕做出了不小的犧牲。他不願向易的努力付諸東流，和方海軍明知那份資料保留著就是隱患卻不能銷毀他唯一能制衡別人的把柄一樣，他們與封傲比之方海軍那些利益往來的人還要脆弱幾分，更需要一些實際的保障。

　　而現在完全是封傲拿捏著他們，這關係一開始就不對等，更遑論平衡點。趙平的用意在於至少讓封傲說出些能讓他們安心的倚仗，藉以窺探他身後的勢力一二，可封傲不是他能左右的人。

　　封傲道：「你沒有選擇。」

　　一句話讓趙平無法反駁。是的，是他們走投無路才求上門來，所以此時才如砧板上的魚肉，任人刀俎。

　　向易拉住了還要再說的趙平，猶豫道：「那這些人……」他看著名單上封傲要下的人，這些人當年他脫離出來後陸續斬斷了聯繫，但現在卻沒有選擇地再次讓他們捲入其中。雖然已經彼此談妥，但向易仍然希望他們能夠離封傲這個無法預測的危險人物越遠越好。

　　封傲點了點名單，既然是向易精挑細選出來的，目前無人可用的他倒不介意試一試。

　　向易見狀便知他的決定，沉聲道：「你想要我們做什麼？」

　　封傲表情淡了淡，「你們現在還沒那個資格替我做事。」

　　說罷也不管兩人的臉色，他說出了對兩位新晉手下的第一個命令：「給我準備一個身份。」

　　——「姓名是，封傲。」

　　*

　　五區，梧桐巷。

　　很難想像到核心城市內還有這樣破敗的地方。

　　一街之差，天差地別，梧桐巷前方是城市的高樓大廈，而跨過這條名為梧桐巷的街道，入目的，竟是一座座磚土矮房。

　　房屋拆遷的痕跡非常明顯，已有幾座房子被拆成廢墟，到處用紅漆寫滿『拆』的字樣。但很顯然，拆遷工作進行到一半無疾而終，留下這一片狼藉。

　　趙平為他解惑道：「這也是你們公司的工程，不過，不是他們不想完成，而是他們不敢。」

　　前兩年方海軍初到五區就把目光放在了這個地方，甚至不聽別人勸告執意要將這一片地方改建，畢竟已經斥鉅資將土地買下來，沒有畏首畏尾空置在這裡的道理。但很快方海軍就得到了教訓，不僅沒有拆遷隊肯承包這個項目，甚至他請來的外來的拆遷隊也在幾天之後落荒而逃。

　　趙平不清楚那之後方海軍有沒有採取什麼手段，但後來周家出面制止了事態，而也就是在那之後，方海軍成功和周家搭上線。

　　這些都不是什麼秘密，趙平早有耳聞，而方海軍等人之所以不敢拆遷這一片地方，問題就出在梧桐巷的一個武館館主。

　　這個人，就是他們現在要去見的人。

　　「修鞋還是打鎖？」

　　一個小推車、一把遮陽傘，再普通不過的修鞋打鎖的工具，身材臃腫的攤主戴著汙黑的袖套圍裙躺在一張老爺椅上，嘴裡叼著時下已不多見的水煙管。見來了客人，他也沒有熱情相待，懶懶地問了一句，自顧自地眯著眼睛抽煙，煙管不時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

　　「五叔，是我，向易。」

　　向易謙恭地打了招呼。

　　被尊稱為五叔的攤主這才睜開眼看向向易，又睜開眼大量了下坐在輪椅上向易的伴侶淒慘的模樣，這才抽開嘴裡的煙管，直起身來。

　　「呵，腿折了？這是誰有能耐在你手上把他弄成這樣的？」

　　他的語氣無不嘲諷，但卻是透露著一股狠勁。這位五爺連向易都是十幾年前和向易確定關係的時候才來見過一面，後來聽說了梧桐巷的事，知道對方厲害，卻不知深淺，也一直沒有機會再次見面。

　　此時聞言，下意識地看了封傲一眼。

　　他回來之後對於誰把他傷成這樣的一句沒提起，東子也只知道是李輝和封傲救了他，竟然不知這救命恩人和使他致殘的就是同一個人。

　　向易也不知道，但這一眼就能讓他獲得太多資訊。他心裡一沉，但理智很快讓他平靜下來。

　　五爺這時候才看向封傲。他眼睛不瞎，自然知道這麼一號人在，哪怕感覺到他身上說不清道不明的危險，五爺也沒有正眼看他，完全無視就是不將封傲放在眼裡的意思。五叔人老眼精，當然知道趙平這一眼是什麼意思，居然把向易眼珠子一樣護著的人打成這樣還能活著讓向易帶來自己面前，這小子不簡單啊。

　　他不知道向易完全蒙在鼓裡的實情，對於封傲也不由多看一眼。

　　那攤主平日裡在梧桐巷討生活，但沒有一個人敢招惹他。沒人知道他的名字，只聽他說過他在家裡排行第五，連周家人都對他非常忌憚，暗地裡，人人諱稱他為五爺。

　　向易道：「趙平的事情只是意外，他家裡出了事恐怕也瞞不過您，我這一次來，是想請您幫一個忙。」

　　向易除了逢年過節會往這邊送些東西，平時不會主動來找他，五爺聽他的語氣不像是要找自己為他報仇，不由認真起來：「是什麼事？」

　　向易看了眼封傲，對五爺道：「五叔，我想從您這裡要一些人。」

　　他簡單地介紹了封傲，見五爺眯著眼看向自己，苦笑一聲，道：「趙平全家都死在方海軍等人手上，這等血海深仇，我不能不報！」

　　他只這樣簡單的一句，五爺卻受到了極大的觸動。

　　五爺來到五區已有四十多年，雖然在五區有著聲望，但這些您也不是順風順水。他年歲漸大，曾經的堅持和固執慢慢就釋然了，但曾經籠絡在手裡的這一幫子人卻不能就此撒手不管。還是向易給了這些人安身立命的出路，因此五爺也欠著向易一個人情。

　　「你要多少人。」

　　他如是問道。

　　向易看向封傲。

　　封傲：「越多越好。」

　　五爺看出向易現在已經為封傲賣命，他從不理會這些事，明明有驚天之能卻在梧桐巷裡苟活，類似趙平的事不知道見過多少，也從不多管閒事，別人求到面前來也從無破例。但向易此人不善世故，但對他一直照顧有加，十幾年下來，他早把向易當做自己的子侄，現在侄媳婦兒遭此橫禍，向易求到他門前，不說其他，也到他還從前那份人情的時候了。

　　此時聽封傲這般說，五爺冷笑一聲：「年輕人，貪心不足。」

　　封傲並不理會他的話，五爺看不出他的能耐，但封傲淬煉多年的眼力怎麼會看不出來這位五爺身體受了暗傷的事實？

　　要一隻老虎甘於平庸，除非它的利爪牙齒都被拔光。

　　而眼前的五爺也正是這樣，他比這世界上的一般人厲害太多，但封傲知道，他的身體已經到達極限，筋骨受過重創而武學停滯不前，內力亦無法長期凝聚。

　　也是見到了五爺，封傲才真正肯定，這個世界上的武學並未失傳，而是以一種隱蔽的方式被少數人或者說極少數的家族佔有。

　　他並不接五爺的話，對方沉思了一陣，對封傲道：「人我可以給你，能不能動用他們，就與我無關了。」

　　向易沒想到五爺會答應得如此乾脆，即便是他，也不過是在五爺面前有比一般人多一分的晚輩情誼罷了，已經做好和五爺談條件的準備，卻不想……

　　他不會想到，五爺雖然不問世事，且為人極為冷漠，但其實有自己的一套做人的準則，且貫徹得極為嚴苛。

　　有恩必報，便是其中一點。

　　向易之所以知道五爺手上有人，便是因為當初幫著五爺安置手底下的人的時候，絕大部分人都不願意將就平穩的生活，還願意追隨在五爺左右。雖然現在一有一部分已經被生活磨平了棱角沒了爭鬥之心，但還有不少人活躍在五爺又或者其他地方。

　　不過，他也清楚五爺的規矩，將早前已經讓封傲寫好的支票遞給五爺。這上面的錢是一筆大數目，也是封傲迄今為止積攢的所有積蓄。五爺需要這筆錢為那些人安置妥當身前身後事。

　　五爺沒有推辭。

　　而在當晚，便有人聯繫到向易，自稱楊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