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投誠】

　　車子進入計畫之外的路段，封傲瞥了眼今日支走司機積極主動給他當司機的李輝。

　　李輝的手心已經滿是冷汗，感覺到封傲的目光，他不敢抬頭看後視鏡也不敢回頭。雖然被注視的感覺很快消失，但車子裡的威壓半分也沒有減少。

　　李輝偷偷用餘光看了眼，封傲正閉著眼睛養神。他沒有出聲訓斥或是詢問他，這種默然的態度，讓李輝壯了壯膽子。

　　到了預訂地點，李輝才呐呐地開口道：「鄭董，到了，您……您下車嗎？」

　　封傲看向他，「我不喜歡自作聰明的人。」這麼丟下一句，封傲推開車門下車，有人狗腿地迎了上來。

　　「您來了！鄭董，您能來實在太謝謝您了。」是前番見過的阿強。

　　又有一人繞過車給遲遲不下車的李輝殷勤地開車門，此人便是阿強口中的東子、那夜接應趙平的人。

　　東子見李輝臉色有些蒼白，關心道：「您沒事吧。」

　　李輝勉強笑了下，在下車的時候下意識地看了封傲一眼。阿強正嘰裡呱啦的說話，十句沒一句重點，封傲臉色也不見不耐煩的表情，李輝卻沒有因此而鬆口氣。

　　兩人被熱情地迎到一家餐館。

　　飯點時間餐館卻不見任何人，門外掛上了暫停營業的牌子，陣勢是在等待一個極為重要的人，商議極為隱晦的事。

　　這餐館的老闆也曾在向易手下做過事，開餐館的錢向易出了一半。雖然向易推辭了他邀請對方作為餐廳另一個老闆的想法，只是按平常銀行的利息向他收取了當時的借款，但是在餐廳老闆心目中，這個餐廳也有老大的一半。別說只是歇業借用一天，就是讓他重新把餐廳一分為二兌現給向易他都答應。

　　進了內裡的包間，趙平向易還有一個封傲不曾見過的男人已經等候多時。

　　封傲站在門口沒動，好一陣的安靜無聲後，那陌生男子率先憋不住。他沒有見過封傲，但聽向易說這個人將會是平哥報仇的關鍵人物，自然不敢怠慢，但和見識過他暴力行為的阿強東子與一向敵不動我不動的向易比起來，就少了一分畏懼和耐心，當下上前道：「鄭董，您來了。」

　　說著瞪了眼阿強，「怎麼辦事呢，怎麼能把這麼尊貴的客人堵在門口不讓人進來，你像什麼話，還不快點讓出路來？」

　　阿強正渾身不自在地站在封傲身側，聞言趕忙錯開一步，做出一個邀請的姿勢，放低姿態請封傲進去。封傲卻不是在和他們擺姿態，而是完全沒有和這些人接觸的打算，更不會為他們所利用，做出所謂互惠的事情。方海軍，並不是他的目標任務，是好是歹都與他無關。

　　趙平推了輪椅上前來，扯著臉皮對封傲僵硬笑了下，「鄭先生。」

　　看到封傲的一刻，他提前服用的鎮痛劑一下子失效了似得，讓他的膝蓋和手腕刻骨地重溫了被封傲擊中那一刻的銳痛。他比這裡的任何人都知道封傲的身手，也明白封傲此人性情詭變，身手非凡，是個非常危險的人物。

　　但，向易說這個人會是他報仇唯一可以依靠的機會。

　　他，相信向易的判斷和決定。

　　李輝看到封傲蹙眉的時候就知道他是厭惡包廂內的煙味，正要讓他們換個地方，封傲已經步入了房內。

　　「找我什麼事？」封傲隨意坐下，單刀直入，不打算陪他們周旋。

　　趙平平緩了一下過快的脈搏，道：「想必您也聽說了我家的事……」 趙平拿過向易手中的檔袋，遞給了封傲：「請您先看看這個。」

　　封傲沒動手。

　　阿六，也就是封傲沒有見過的陌生男子，這家餐廳的老闆兼廚師，看趙平被這樣無視，眉頭狠狠一皺。很快露出一臉和氣生財的笑容，矮了矮身，畢竟做久了餐飲業，他也知道怎麼對付封傲這樣目中無人又慣會挑刺的人。

　　「鄭董，我們今天請您過來的目的，想必您這麼聰明，肯定都瞞不過您。但是，要是這事沒有您的好處，我們也不敢這麼貿然打擾您，您何不先看看，是否能達成合作的條件，決定權都在您，不是嗎？」

　　封傲油鹽不進地模樣，他倒是饒有興致地看了看趙平的現狀，看來他身邊有一個不錯的醫師，這麼短的時間裡竟然讓他恢復到這種程度了。

　　場面一時僵住，李輝耐不住上前把文件袋給接過手來。這件事是他瞞著封傲答應下來的，雖然害怕面對封傲的怒火，但他也有擔當的準備。耳聞這樣駭人聽聞的事情，他實在沒辦法當做只是看了一段跟自己毫無關係的新聞，他的良知太鬧心了，讓他完全無法釋懷。但是會在阿強找上門後點頭幫他們和封傲見面談判，更大的原因是在於他知道這將會是封傲在五區開出一個新局面的機會。

　　如果這頓懲罰逃不了的話，當然最好是在封傲從這些人身上得到好處之後。

　　「鄭董，這是方海軍的違法證據，有這個方海軍在董事會的位置也坐不住了。這件事他鬧得這麼大，到時候他手裡的股份肯定要被稀釋出來，您……」

　　鄭家控股的這家子公司，何楊兩家才是主持人，而楊家在子公司的一部分股份已經贈送給了方海軍，如果能將這部分股份拿到手，封傲在公司裡就絕不會像現在這樣只能充當一個吉祥物的角色了。

　　李輝助理處處為封傲打算，很可惜，後者卻不領情。

　　「與我何干。」封傲緩緩地看向了李輝，「他們給了你多少好處，讓你為他們做事，嗯？」

　　李輝渾身一僵，解釋的話抖了半天嘴唇都沒說出來。

　　封傲說罷，就看向了趙平，「說吧。」

　　包廂裡因為他一句淡淡的話空氣都凝固了似的，沒人敢出聲。那一股氣勢很快就消失，封傲又隨性地靠向了沙發背，說話的語氣輕緩，淡笑的神色和放鬆的姿態，恍如之前滿是威壓的人只是他們的錯覺。

　　但，所有人都清楚，那不是錯覺。

　　被點名的趙平緊了緊拳頭，道：「您當時也看到了，方海軍和李祥我是無論如何也不會放過。這份資料是我兄弟從方家偷出來的，絕對是真的，只要將它公開，方海軍就完了。……您也知道，我們沒有辦法公開它，只能求助於您。」

　　看著不動聲色的封傲，趙平道：「只要您忙了我這個忙，我一定盡我全力報答您。」

　　「還有我！」

　　「還有我們！只要你點頭，你說什麼我們都為你做，殺人放火都好說。」

　　封傲勾了勾唇，暗看了眼向易，這個一直不說話的人，想來是這些人中最為厲害的一個了。

　　「就這些？」封傲道。

　　幾人面面相覷，趙平沉默了下點了點頭。封傲乾脆地站起身。

　　「鄭董，您？」

　　封傲瞥了他一眼，抬步離開。李輝趕緊起身跟上他，封傲卻停下了腳步。

　　「你不必再跟著我。」

　　「……鄭董，您、我……」李輝心一沉，封傲話裡的意思是他想的那樣嗎？

　　封傲回頭看向他：「我對你說過什麼，你可還記得。」

　　李輝不自覺地挺直了身體：「你說過我只為你一個人做事，只聽你一個人的命令。」見封傲嘴角的痕跡越深，李輝心裡發冷。

　　「鄭董，您誤會了，是我們求——」解釋的阿強被趙平一個眼神制止了。

　　李輝苦笑道：「抱歉，我不該自作主張，我只是以為這是一個扳倒方海軍的機會，對您來說有好處。」

　　封傲搖頭道：「我要的不是一隻聽話的狗，而是能做出正確判斷的助手。」他看向了李輝：「想要跟在我身邊，就收起你多餘的善良。」

　　「我……」

　　李輝見封傲逕自離開，沉默了會兒突然回過神追了上去。封傲能跟他廢話這麼多，不正是沒有真正放棄他的意思麼！他所知的封傲，絕對是拋開後不回頭再看一眼的人。

　　「鄭董，您等等我！」

　　看了一出封傲教訓助手的戲碼，包廂裡的人回過神時紛紛看向了沉默不語的向易。

　　向易不說話，趙平心裡雖然有些失望，但還是強打起精神來，笑了笑道：「算了，沒必要拉一個無辜的人下水。這件事，我們總能有辦法的，不一定只能靠鄭先生。」說著，趙平拉過向易的手，「向易，你答應我，別再做這麼危險的事情了。如果你在方家被發現或者出什麼事怎麼辦？」

　　「我有分寸。」向易說。

　　趙平放下心，他知道向易從來都是最可靠的人：「推我回去吧。」

　　「好。」

　　他臉色如常，就是了解他如趙平也不會猜到他此時心裡做下了怎樣的決定。

　　自從那件事後，李輝做事更加小心起來，他是怕自己再出點差錯讓封傲徹底將他踢開。不是沒有退路，他相信就算自己現在真的說不幹了，封傲也不會真的拿他怎麼樣。可直覺告訴自己半途而廢這輩子真就沒出息了。

　　又是這該死的直覺！

　　李輝無奈地罵了畏手畏腳的自己一句，快走兩步殷勤地上前給封傲拉開車門。

　　「鄭董，您請——你怎麼會在這兒！」車後箱赫然已經坐了一個人，正是那日一直話不說也不知道是什麼來頭的向易。

　　而他腳上踩著的，可不正是封傲的司機麼！

　　封傲看了眼，對大叫後立即捂住嘴四處亂看的李輝道：「開車。」

　　李輝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看到對方已經進了車，腳隨意地踩在車後廂座位前顯然是昏死了的司機身上，不由抽了抽嘴角，關上車門趕緊就往駕駛座去了。

　　車子開了一陣，向易率先開了口：「我還是來請求你的。」

　　封傲抬抬手指示意他繼續，向易深吸一口氣又道：「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鄭家的大少爺會出現在五區，又為什麼行事作風和檔案記錄上完全相悖。但是，你有這個能力幫我實現報仇。請你說出你的條件，我一定做到。」

　　封傲對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感到意外，但一想，自己的身份也不是無人知道的秘密，既然有一個人知道，有第二個人就不足為奇。他就喜歡和這樣乾脆的人打交道，聞言道：「你能給我什麼。」

　　向易捏了捏拳頭，抬頭，一貫銳利的眼神盯住了封傲，決然道：「我的命。」

　　封傲饒有興趣地點點頭。

　　向易見他還沒有鬆口的意思，皺著眉說道：「只要你做到這些，我就聽命於你，比這個人，做的更好。」

　　李輝一聽這話，踩著油門的腳就是一顫，車子一個顛簸，嚇得他立即集中精神，將車子開回正軌。

　　這個插曲沒中斷車內的對話，封傲笑道：「這還不夠。」

　　向易捏緊拳頭，「你還想要什麼。」

　　他相信昨天封傲對李輝說的那番話絕不僅僅是教訓一個助手而已，那些話更準確地說是說給包廂裡的人，又或者是自己聽的。

　　他不需要一隻聽話的狗，而是一個能做出正確判斷的助手。

　　或許他是希望自己做他的助手，幫他做一些李輝或者其他人做不到的事情。然而現在聽封傲的話，是自己之前會錯意了？

　　封傲沒回答，卻道：「聽說你手上有很多人，都甘願為你奉上性命，比如趙平。」

　　向易睜大了眼睛，咬牙低聲道：「你別算計他！他現在對你一點用處都沒有，他已經是個廢人了！」

　　封傲嗤笑了聲，「既然如此，我們還有談的必要嗎？」

　　向易心一驚，意識到自己的過激，他不由懊惱。這個人明顯知道自己的弱點和逆鱗，剛才那句話也不過只是一個淺薄的試探，但他的表現卻讓眼前的人沒有信心。封傲可以用一句話刺激到他，而別人，也可以用這個弱點讓自己背叛封傲。自己現在完全處於一個被動的境地，不能再有來談判前的從容。

　　他對封傲道：「你需要人脈？」緊接著他又道：「你想脫離鄭家？」

　　冷靜下來，向易即刻會意封傲話中的意思，更深一層預測到了封傲的打算。他皺眉道：「如果是這樣，他或者我手底下這幾個人未必能派上用場。他們也只不過是普通人而已，忠誠尚可，能力不足。」

　　封傲道：「但你知道物盡其用。」

　　向易卻不再出聲。封傲已經出牌，接下來就看他向易的決定了。封傲讓李輝在路邊停車，向易踏出車外，想了下還是將手中的檔袋遞給他，「給我三天時間。」

　　封傲點頭，伸手接過了文件袋。

　　看著車子離開，向易站在原地，半晌才放鬆青筋突起的手，長長地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