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交易】

　　向易給封傲的資料是最原始的帳本資料。

　　他當夜將資料全部拍攝下後，尋到高手複製了一份，不是最精密先進的儀器，人的肉眼完全看不出真偽。他再次潛回方家，將原始的資料調包。

　　他將這份資料擺在趙平面前時，趙平才知道這日日忙著照顧自己的向易私下做了什麼。

　　「你怎麼做到的？到底怎麼回事？誰幫你拿到的，你答應人家什麼？快，拿回去，我不要這個東西。如果讓你冒險，我寧願不要報仇！反正……就算方海軍和李祥都死了又怎麼樣，我爸他們都回不來了，原本這樣做就沒有意義。」

　　道理他都明白，但是能衝動到瞞著向易單槍匹馬殺過去找方海軍和李祥復仇，就證明這些道理在趙平這裡並不適用。如果不報仇，不讓亡者安息，趙平活在這世上的每一天都是折磨，死了也不敢去見家人。

　　如果勸他忍氣吞聲，這才會真的毀掉趙平。

　　向易笑了起來，他看趙平的眼神有著與常人不同的溫和。這個人是他逃離那個世界後找到的屬於自己生命的另一半，哪怕他從不曾對趙平說起，但心裡早就對自己發過誓言，這一輩子要讓他平安喜樂。

　　發生了這樣不幸的事，他又怎麼可能讓趙平獨自承擔。

　　「很多事情都過去很久了，遠在我們認識之前，我一直不想提起，雖然現在也沒有和你說的必要，但是你要相信我，我有能力保護好自己，也護得住你。」向易說，「那些人都會得到報應的，無論如何，我會幫你。」

　　這個總是默不吭聲的男人，說出的話卻總是讓他窩心。

　　他這輩子做的最任性的一件事是就是為了這個男人出櫃，雖然被逐出家門十幾年也從未後悔，因為他此生最幸運的，便是擁有這個人。

　　向易分析了這份材料的用處，這裡面牽涉到太多人，尤其是周家，如果貿然交給維權會，先不說周家如何，向易和趙平等人首當其衝，絕對會在周家或是方海軍之前付出代價。

　　他們二人都不能拿對方冒險，而封傲，這個向易在一區從未接觸過卻熟知對方檔案的鄭家大少爺，此時此刻重新估量起來，顯然最有可能為他們提供一份助力，達成他們的心願。

　　是以，有了後來的這一出。

　　那份資料李輝看得比封傲仔細，差不多都背下來了。

　　他邊看邊氣憤：「這事居然有他一份，平時完全看不出來是這種人！」「欸，這個人和方海軍關係這麼深嗎？平時不是說上兩句話就會挖苦對方一句嗎？」「要命！這周家看起來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啊，和方海軍私下怎麼有這麼多齷齪交易在！」「靠，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錢！」

　　末了，又嘆道：「可惜這些證據來路不正當，不然拿出來，方海軍死多少回都不夠。」

　　思維還非常正派的李輝並沒有想過通過其他手段將這份資料送到維權會，華夏管理局，甚至是投放到媒體網路上，只是這樣感嘆著。

　　封傲充耳不聞，他其實還在考量向易諸人的實力。

　　他需要屬於自己的勢力，人是其中最核心，最不可或缺的一部分。縱使眼下這幾個人還是烏合之眾，有他的修練，實力這種問題不是問題。他在這個世界孤掌難鳴，從未自大到認為單槍匹馬就能操控全域的人。

　　何況，他不是甘於平凡或是等遇到麻煩時才想起積蓄力量的人，有備無患才是他的行為準則。

　　關鍵，只在於這些人的忠誠度。

　　其實，向易就是一個很好的人選，雖然不知道對方的底細，但能夠潛入方家拿到這樣的資料而方家至今甚至以後永遠也不會察覺到，這樣的人，能力和實力不可多得。可惜卻有一個致命的弱點，如果日後出事，很容易被人左右。

　　但說實在的，在人手近乎零的情況下，說封傲捨得放棄向易這個選擇，那完全是瞎話。

　　他在等向易的回覆，不過在此之前，他意外地接到了鄭宥廷的電話。

　　封傲稍許意外，不論他現在的關係和鄭宥廷如何不對付，但有著秘密任務在身的鄭宥廷顯然比自己還不想暴露彼此的血緣關係。

　　封傲準時到了約見的地點，又由旁人引著拐彎抹角才和鄭宥廷見上面。

　　兩人相對而坐，意料之中的沉默並沒有讓誰覺得尷尬。許久，還是鄭宥廷先有了動作。

　　他給封傲倒了一杯清水。

　　封傲挑了挑眉：「求我辦事，卻連酒水都不備，你這樣自信我會幫你。」

　　他們之間沒有聯繫的必要，既是鄭宥廷主動，必是對他有所求。

　　鄭宥廷沒有廢話，直言道：「我知道你手上有關於方海軍的貪污證據。把它交給我。」

　　封傲倒也不意外，從前周三下大力氣調查自己得到的也只是封傲信口胡謅的身份背景，如今能得知自己和趙平等人的交集，鄭宥廷有這個能耐。

　　「理由。」

　　「反正這些東西在你身上也是幾張廢紙。」鄭宥廷的目光從他劃著水杯杯口的手指滑向他的臉，「就算我不動手，你同樣沒有機會。」

　　說到這裡，鄭宥廷難得遲疑了下，還是道：「你離開一區的時候，三叔已經私自向下邊交代過，沒人會買你鄭家大少爺的面子。而且，想必他交代的某些人，也已經給你下過絆子了。」

　　封傲立刻想到至今還沒能鎖定真凶的無頭公案，從趙平口中聽到想打壓他的人的名字時，他便不再深究，畢竟斬斷別人的升遷之路，這是完全不需要懷疑的下手動機，卻沒想到原來這裡面還有趙晉城的手筆。

　　封傲絲毫不驚訝，那個相處不過幾次的』弟弟』他可是非常清楚他的為人和心胸。

　　封傲：「若是我不答應呢。」

　　鄭宥廷抿了抿唇，「這世上總有許多普通人想不到的辦法，可以讓我達到目的。不過我知道你肯定沒興趣親身體會這些。」

　　兩人說話間不自覺就劍拔弩張開來，封傲煞有其事地點了點頭，舉杯喝水不再說話。

　　鄭宥廷便也坐著不出一聲，他沒有多少和父親鄭晉峰相處的經驗和記憶，更完全不知道該如何和面前這個完全陌生的父親展開對話，讓自己不要帶有主觀的不滿和下意識的阻撓擔憂。

　　這樣的針鋒相對讓封傲覺得有些沒意思。

　　他清楚自己潛意識裡對鄭宥廷的防備，那是因為這個人隨時可能對他產生威脅。封傲本人還不將這點威脅放在眼裡，但下意識的防備他的次數多了，封傲就覺得無趣。

　　放下水杯，他有些意興闌珊。

　　「這份資料的去處我不管，不過它的用處麼，」封傲換了姿勢，一手隨意搭在交疊的雙腿上，一手隨意地垂著，看向鄭宥廷道：「半年之內，我要看到一個全新的董事會。」

　　鄭宥廷答應得很乾脆，顯然方海軍早已是他的目標之一。

　　事情既已談妥，也沒有留下的必要，封傲便起身。

　　鄭宥廷跟上他，道：「我隨你去拿。」

　　似乎這份資料很是緊要，他連一天都不想多等。

　　兩輛車子一前一後地駛離地下停車場，或者趕超，或者落後，車輛見保持著微妙的距離，但也不讓人看出兩位車子有著高於路人的關聯。

　　駕車是封傲一天之內學會的。

　　沒有男人不愛車，或者說，沒有男人不愛速度的刺激和駕馭的感覺。

　　兩人見面的地方較為偏僻，不過路上的行車也算熱鬧。不過當車子駛向市區的路段，有一段路程蓋因事故頻發以致謠傳出夜裡有鬼的話，很是冷清。

　　兩人走的都是近路，本打算封傲開車直回住處，鄭宥廷開車在市里兜轉幾圈在尋機抵達，可就在那段路上又滋生意外。

　　『嘭』的一聲，車尾高高拋起又劇烈地跌了下去。是車胎爆了。

　　封傲第一時間穩住了身體，他抬眼看去，隨著鄭宥廷的車子的駛近，車前光束將藏秘在路邊的人照得無處遁形。

　　攔車人沒想到後面還跟著車，此時紛紛看向了領頭人，領頭人背著光也看不清哪輛車是他們的目標，於是向前一揮手道：「去看看！」

　　幾十人一哄而上。

　　瞧見車內的封傲就有人喊道：「不是他，在後頭！」

　　那領頭人立刻命令：「圍著這個人別讓他壞事，其餘人給我去把任佑給我攔下來！」

　　他這話說得頗有氣勢，一群人熱血沸騰地舉著鐵棍沖上去，哪想到鄭宥廷的車速非但不減反而加快，打頭陣的兩人躲得快卻也被車身擦過彈得摔到地上。後頭的人更是嚇得連滾帶爬地避開。

　　鄭宥廷的車子霎時就穿過了他們，剛才只來及躲閃保命的領頭人一見，大叫道：「愣著幹什麼！不能讓他跑了！」

　　一人應道：「老大他都開跑了，咱們兩條腿怎麼追上四——」

　　說話那人下意識地抬手擋住刺眼的聚光，再一看，卻是鄭宥廷的車子甩了個漂亮的尾，刷地朝他們沖了過來！

　　「媽的！快停下！」他這是把肉體當蘿蔔一樣撞啊！

　　幾人一路後跑，逃也似的根本忘記了自己攔車的目的。又聽一聲『嘭』！眾人回頭一看，只見鄭宥廷的車如同第一輛車一樣拋了車尾停在原地動彈不得。

　　是他們在地上鑽的釘子扎破了車胎！

　　得意順勢又回到了眾人臉上，其中一個方才被嚇得就差沒有屁滾尿流的人，現在又是惱羞成怒又是囂張，搶過同伴的鐵棍跑了幾步，就脫手砸向了鄭宥廷的擋風玻璃。

　　他預想中玻璃碎成一片嚇得裡頭的人尖叫求饒的場面沒有出現，不知道什麼價錢的車，玻璃質量這樣好，這麼狠命地一砸竟連個蜘蛛網裂紋都沒有出現。

　　那人不信邪，又搶了鐵棍往擋風玻璃上狠狠地砸，勞累半天才見成果——玻璃上破了一個細小的裂痕。

　　他的同伴們早就忙開了，圍著鄭宥廷的車子，這個砸他的車前蓋，那個砸他的車窗玻璃，恐嚇道：「有本事你在裡頭待一輩子別出來！看老子不打得你親爹都不認識你！」

　　「有種就出來！縮頭烏龜算男人嗎你！」

　　幾句叫駡，似乎真激怒了鄭宥廷。他一腳踹開車門，連帶著車前的一人以慘烈的姿勢摔了出去，幾分紛紛避開，待看到他赤手空拳地下來捏了捏手中的鐵棍膽子又壯了起來，粗喝著棍棒就朝鄭宥廷砸了過來。

　　之前被鄭宥廷這麼一番驚嚇，就算沒別人看到，他們也自覺沒面子。這要是不讓鄭宥廷身上多留點功勳戰績他們在道上怎麼混？因此一個個下手都是發狠的勁頭。

　　哪想情況急轉直下。

　　鄭宥廷幾乎是在一秒之後就開始了他的反攻，不知是誰的棍棒落在了他手裡，那一棍棍砸下來毫不留情，一旦被打到就是皮開肉綻！

　　這麼幾個過手之後這群烏合之眾的氣勢就虛了，不只是因為鄭宥廷的身手和他動作的狠勁，更是他打人見血還面無表情。手上過沒過過血，行家一出手就知道了！他們這些混不吝的自然算不上行家，但也能看出來，這個人即使要了你的命肯定眉頭都不會動一下，簡直比死神還可怕！

　　他們自是沒察覺鄭宥廷這一手看著兇狠，但其實都沒打在他們的要害處，頂多只是皮肉傷。封傲在一旁看得真切，看不上他的婦人之仁。

　　領頭人起先還垂死掙扎，對著被他指派去包圍封傲的人手吼道：「還愣著幹什麼！都給我上！」

　　這一句剛吼完，領頭人就發現鄭宥廷幾下突破了人肉牆的包圍圈朝自己沖了過來。領頭人一個哆嗦，扯著身邊一人往前推，自己一口氣跑了幾十米，才想起吼道：「還不快走！」

　　幾十名烏合之眾逃命般作鳥獸散。

　　一場鬧劇這麼結束了，封傲倚在車門上看著鄭宥廷甩了甩被砸傷的手，又抬頭看了他一眼似乎是在確認自己是否受傷，之後就轉身蹲下開始檢查車子的輪胎。

　　他的車子不能再開了。

　　隨後，他來到封傲的車前，檢查了他的車胎，爆破的情況比自己的車子好上很多。二話不說鄭宥廷就開始動手卸下自己車上完好的車胎，熟練而迅速地給封傲的車子換上。

　　一切妥當，他才起身道：「你先走。」

　　說罷，自己轉身向前走，他已打算步行回市區。

　　封傲動作俐落地回了駕駛座，啟動引擎。

　　車燈照亮了鄭宥廷前方的路，身後的引擎制動聲在空寂的夜裡格外響亮，車子幾下打喘，疾馳而去。

　　很快將鄭宥廷丟在了身後，徒留他沒入了漆黑冷漠的夜色。

　　擦身而過的時候，封傲想：豐市這些人教訓人的手段都是這般不堪入目麼，他有必要好好掂量向易等人的智商。

　　鄭宥廷想：他真的不在意我這個兒子。

　　若是不曾發現他的身手，若是不曾抱著那一絲期待，是不是就不會有這樣無聊的失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