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玄月眉頭微動，似是春潭水波動蕩，然後她看向對面這低著頭的黑衣男子。

「為何不能？」

「你是何人？」

雖然是下界——但是好似也隱藏了不少秘密，這裡的每一處，都像是掩映在一層朦朧的薄霧之中，掀開之後，方才能夠窺探真實。葉玄月站在原地一動不動，隔了數秒，她方才聽見那黑衣男子的牙齒相互碰撞，他開口說道。

「她修鍊的法決，一旦前往中心之地，被人發現，就會被誅殺——她想要前往中心之地，是自取死路。」

「而且，她想要找的那個人，如今已經成了中心之地有名的天才之輩，她想要找他報仇，根本不可能！」

「她一定會死！倒不如留在霸天古門，至少還能夠得一時的平安。」

這男子好像也知道許多隱情，葉玄月依然平靜地看向他，夜深霧重，衣角彷彿都沾染上露珠，她說道。

「可是這位池長老，想要去中心之地。」

「那是她自己的心願。既然是心願，就最好是得將其實現不可。」

葉玄月說下了這句話，對面的男子的肩膀卻猛然抖動了一下，然後他抬起頭，流露出一雙——看上去有些憤世嫉俗的眼睛。這男子容貌平平，唯有一雙眼睛裡頭的情緒強烈濃鬱，看上去偏激悲憤，葉玄月聽見他揚聲說道。

「心願算什麼？明明是活命更加重要……她一個人，如何同整個無雙劍派對抗？她根本不知道——不知道，我們這些人，其實都是被拋棄者！」

他喉嚨裡頭髮出古怪的聲音，顯然有些痛苦。

「什麼霸天古門的霸天者……外頭的人不明就裡，還以為我們多麼風光，實際上，我們全都是笑話！我們是被遺棄的人，我們永遠接觸不到這片大陸最為核心的隱秘——而中心之地的人，在他們眼中，我們同那些豢養的野獸又有何區別？起初他們還做做樣子，給我們進入中心之地的希望，可是如今連那份希望，也徹徹底底被葬送了！」

他話語之中透出幾分悲苦，他抬起頭，眼神看向葉玄月，卻意識到這少女同他們應當不是同路人，他很快平息下情緒，然後再看向葉玄月的時候，神情卻帶了幾分悲憤。

「你根本不是中心之地的人，對不對？」

「我不管你為何出現在這裡，但是今日你可以離開，我卻要將她帶走。」

他看向這位池長老，臉色有些不自然的泛紅，裡頭透出的——卻是強烈的佔有慾，他開口說道。

「而且今日她法決引發的痼疾發作，唯有我才能夠替她緩解這種法決反噬之苦。」

他說完了這幾句話，便走向前，但是——下一秒，他卻對上了葉玄月清亮眼瞳，似是清泉水湧入，映照出他內心所有黑暗的影子，對面少女，居然一口便道破了他內心深處最為隱秘的秘密！

「你所說的解決法決反噬之苦的法子，若是指得便是將其當做爐鼎的話，那麼抱歉，我不能讓你帶走池長老。」

「你要將她留在霸天古門，究竟是為了這位池長老好，還是為了滿足你自己的私心呢？」

夜色迷濛，這少女在月光下，衣袖沾染淡淡的霧氣，她好似暗黑之中的一隻純白精靈，她往前走了兩步，腳步輕盈，沒有發出絲毫的聲響，她說道。

「我很好奇，你是從何處覺得，我不是中心之地的人。」

「而且你既然知道那麼多的細節——莫非你同中心之地也有關聯？」

葉玄月看似溫和，但是其實字字句句都藏有鋒芒。這少女五官巧奪天工，她淡淡說道。

「池長老要去無雙劍派，你是知道這件事情的，對不對？」

而無雙劍派這個名字，卻好似擊中了對面的男子的薄弱處，他的身體緩緩顫動，聲線卻依稀有幾分變化。

「她果真還是放不下！」

「無雙劍派……好一個無雙劍派。我們都是囚徒……」

葉玄月看向他，然後聽見他沉聲說道。

「我如何不知道？」

「我是當年，從無雙劍派來到這裡之後，被拋棄在南域的人！我永遠也不可能再回到中心之地了！」

葉玄月的眼睛卻驀然亮了一下。這倒是巧了，她開口說道。

「你當真是無雙劍派的人？」

「那你可知道……謝長風的名字？」

對面的人愕然抬起頭看向葉玄月。

「怎麼會……你怎麼能說出祖師爺的名字？」

葉玄月唇角微微揚起一抹淡漠笑意。看來不假，眼前的人，竟然還真是無雙劍派的弟子，葉玄月盯著他的眼睛，然後一字一句說道。

「我若說我識得謝長風呢。」

對面的人徹底愕然，他凝望葉玄月，腦海之中一瞬間混亂不堪起來，怎麼可能？祖師爺明明是數百年之前的人物了——早已經飛升不知道多少年，聽聞他在無雙劍派的時候，乃是門派最為繁榮的時候，他也是門派有史以來最為出色的頂尖天才，更聽聞他飛升十分順利，便連他的弟子也早已經飛升了……

眼前這個盈盈弱弱，看似孱弱不堪一擊的少女，卻說認識無雙劍派的祖師爺？

而且她身上，根本沒有半點靈氣。

他必定是瘋了。

那難道她是活了不知道多少年的老怪物——還是當年靈武大陸之上，祖師爺的某位故人轉世？他心中湧上各種揣測，但是每一種揣測都被他自己推翻，他絕對想不到，這少女的真實身份，居然會是從神界而來！

他怔怔地看著眼前少女，眼珠子好似都不會動，隔了許久，又似乎響起了什麼，愕然叫出了聲。

「那張畫像……」

「你是……掛在門派深處的那張畫像！」

葉玄月這倒是有些莫名其妙起來。畫像？什麼畫像。若說禦靈門掛著她的畫像還情有可原，但是無雙劍派，如何也會掛她的畫像？

但是對面的人，越看葉玄月，卻越覺得葉玄月的容貌五官熟悉，同他當年剛剛拜入無雙劍派的時候，每個新入門弟子都要參拜的那張畫像極為相似，雖然那張畫像遮擋住了一半面容，但是那畫像上的女子青衣飄飄似仙，同眼前的少女，卻彷彿能夠高度重合，他臉色煞白，開口說道。

「你……你居然認識我們無雙劍派的祖師爺？」

他原先無法回無雙劍派——但是眼下的女子不同，若是掛著的畫像當真是她，她要進入無雙劍劍派，只要自爆身份，那些長老，又有何人膽敢阻攔她？

葉玄月雖然不知道畫像是誰掛的。

不過眼下她只是看著眼前分明老實了許多的男子，然後沉聲問道。

「你先告訴我，你為何被留在這裡。」

「這位池長老同你到底又有什麼關係，一字一句都不得隱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