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艘船平靜行駛，百裡乾戈就站在葉玄月身旁，他的眸光很黯淡。

「謝長風那個傻小子……倒是有些像當初還未捲入這些糾紛之中的我。我瞧著他，總想起我當初還在族中，努力修鍊的樣子。」

「我很看好他。」

「否則我當初便不會選中他。」

百裡乾戈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他身上的疲憊之意氤氳不散。

「我若是還有時間，倒是想要多培養他。」

「我帶走你爹爹，也是因為他乃是真正的仙界出身，象徵仙界命脈。像他那樣的劍道天賦，曠古爍今，過去不曾有，未來怕是也不可能再誕生第二個。」

「他的路，不需要依仗任何外力。」

百裡乾戈苦笑了一下，他開口說道。

「這是旁人可遇而不可求的天賦。」

「他若是能夠破開困在他身上的那道枷鎖，便能見到真正的光明。」

以百裡乾戈此時此刻的見識，他的點評句句都能夠切中要害，但是他轉過臉龐，看向身旁好似光風霽月的少女，瞧著她那張雲捲雲舒的皎潔側臉，聲音柔且輕盈。

「可我卻看不懂你。」

葉玄月抿了抿唇，這少女的聲線透出幾分淺淡溫和。

「看不懂我？」

百裡乾戈看著這少女。

「你是混沌的。沒有誰能夠看清楚你的命運走向——也沒有誰能夠干涉得了你。你雖然從仙界而來，但是你不是屬於仙界的孩子。」

百裡乾戈的語氣，帶著認真，像是一個諄諄善誘的長輩。

畢竟他確實比葉玄月年長幾萬歲，修鍊無先後，只是他再看葉玄月這一批衝上神界的後輩，終歸是存了幾分欣慰。

「但是你比我做的更好。」

「你帶來了仙界的以後。我曾經也擔憂過，我一旦隕落，仙界便再也無人能夠衝上神界，等到天長地久之後，無人能夠抵抗古魔之劫，或許仙界就此消亡。」

「正因為如此，所以我才非得在神界苦苦捱下去，擔憂的便是後繼無人。」

「如今，我倒是可以沒有牽掛的，放手一搏了。」

百裡乾戈呼出一口氣息。

「若是我再早一些見你，或許能夠同你把酒當歌。你雖然年幼，人卻沉穩。孤倔如你，卻對了我的性子。我百裡乾戈，當會交你這個朋友！」

葉玄月則是安靜地看著這男子的眼睛，他眼中黑沉沉的，雖然沒有璀璨星空那般的光芒色彩，但是這句話，依然讓人生出幾分熱血！

她的音調略微提升起來。

「如今也不算遲。」

百裡乾戈看著她，眸光裡頭有一縷欣慰。

「我百裡乾戈在神界這麼多年，除了……她那邊的神王，倒也結識了幾個知心好友。比如枯藤神王等等，當初賀蘭天府裡頭，布置下神道禁製的那幾個神王，都是我的好友。」

「那個從半神之地上來的小子，已經被我的好友看中帶走了。他倒是極其適合修鍊我那個老友的法決，我的那位老友，怕是想要將衣缽直接傳承給那小子。」

葉玄月一時沒有反應過來，在心頭過了一遍，卻想起了是誰。

「項飛羽？他不是留在景璽宮麽？」

百裡乾戈搖頭。

「我那老友既然已經認定了他做關門弟子，自然會將他帶出來。留在景璽宮，又有什麼意思？」

「我同我那老友也傳訊過了。他在神王之中，也算修為精深的，如今想來同我一樣，已經是半步至尊。你若有事，尋他幫忙，他絕不會推脫。他還欠我一樁大人情。」

「還有幾位神王，同樣也欠了我人情。」

「你記好了這幾個名字……」

百裡乾戈嘴唇微動，然後他便將這幾個名字一個個地報了出來。

他交代得越是詳細，葉玄月反而愈發有一種不祥的感覺，這少女抿了抿唇，她看著眼前的百裡乾戈，然後聽見他繼續說道。

「妖神的事情……我也無能為力。此事哪怕至尊插手，都極有可能弄巧成拙，順其自然便好。你也不必過分擔憂，一切自有安排。」

葉玄月點了點頭。

這艘小船繼續往前，百裡乾戈同葉玄月說了許多話。他飛升到神界而來的經歷，論起波瀾壯闊跌宕起伏，絕不在她之下，從他口中娓娓道來，褪去了那份驚心動魄，卻更有一種悲壯的宿命感。

「我還留了一樣東西給謝長風。」

「我去通天島見過他，便得離開。」

「我若是長時間留在通天島，對你們不是好事。」

他往外走了幾步。

而遠處微微明亮的天光下，通天島的輪廓，逐漸浮現出來，葉玄月的眼瞳盯著通天島邊緣看，山崖上頭站了一個青年，看見這艘扁舟靠近，似乎是猛然站起身，用力揮手，模樣瞧上去極為興奮。

那是謝長風。他似是一直都在原地等待。

百裡乾戈看著這青年，不知道想到什麼，他只是嘆了一口氣。

百裡乾戈其實……看好謝長風。

也是因為這青年身上，有一種極其難得的執著同純粹。

這份純粹，說起來容易，做起來何其艱難？

謝長風一路追尋這少女，像極了當初從仙界追來神界的自己，可這個叫做謝長風的青年，更為純粹，在他的身上，從未有過頹喪惶恐同自我懷疑。

他足夠堅定，從一開始，便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葉玄月朝著百裡乾戈點頭。

她的紫光劍出鞘，鋒芒四射，葉玄月注視著紫光劍，然後她足尖輕點，輕輕地一躍而起，劍隻飛躍海面，她的衣袂翻飛，輕飄飄渡海。

一直落到謝長風身旁身後，她才輕聲說道。

「他有話同你說。我去尋寧洛。」

她交代之後，便轉過身往裡頭走去，隻留下謝長風，神情有些緊張茫然。

欸？

玄月同百裡乾戈談了些什麼？他之前甚至有些擔心，玄月會同百裡乾戈大打出手，畢竟玄月之前對百裡乾戈的態度，好像存了些敵意？

不過如今瞧上去，倒是一副諸事太平的樣子。

他有心想要問，但是瞧著玄月嚴肅模樣，卻忍住了沒有問出口，只是點了點頭。

等到那葉扁舟近在眼前，耳畔傳來了對面的男子的聲音。

「上來。」

謝長風不再遲疑，他跳到了那艘小船之上。

他也好奇，百裡乾戈，會再同他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