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裡乾戈的眉宇微動。

「澹臺鐮？」

「我救他，是順勢而為。而且……我的確欠了他一份人情。說起來……也不算欠他，應當是欠小瑜兒才是。」

「她是金桂神女的妹妹，我欠了她一份人情，所以還在澹臺鐮身上，也是理所應當，但是我竭盡所有辦法，也只能夠保持住他的神魂勉強不消散。」

百裡乾戈的聲音沙啞，葉玄月卻伸出手扶住茶杯，這少女眼底湧動著淡淡神光。

「我從妖山之上，帶回了長青燈。」

對面的百裡乾戈猛然一個抬頭，眼中似是有喜悅之色！

「長青古殿的長青孤燈？那倒是能夠彌補他神魂的好東西！你居然能夠從妖山之上把此物帶出！」

「這樣一來，澹臺鐮倒是有救了……」

百裡乾戈微微出神，然後他扭頭看向前方，他說道。

「澹臺鐮……其實也是一個可憐人。」

「我同無常老人是好友，當初澹臺鐮的命魂之碗，是我帶走做了手腳。但是裡頭的存在的幻象，卻是真實存在過的。他是個癡心的天才人物，他對小瑜兒的心意，是真切的。」

「我救他……也只是不想要讓神界又多出一樁遺憾。」

葉玄月當初進入無常酒館的時候，選中那隻瓷碗也是因緣際會，或許冥冥之中，便註定她要摻和到這些恩怨舊事之中來。

她微微出神，手指輕輕地按在下巴上頭，悠悠出神。那盞長青孤燈，牽扯出，卻又是另一樁故事，但是當初正是因為澹臺鐮同小瑜兒，所以金桂神女才會掉落進入仙界。

所以——倒是連環相扣。

這少女深吸了一口氣，她的眼瞳黑白分明，裡頭湧動著複雜情緒。

「我要把寧洛託付給你。」

「我需要離開去一個地方，不大方便帶著寧洛。那盞長青孤燈，我也會留在寧洛身上，請你好好地安頓她。」

對面的百裡乾戈看著葉玄月，他眼中卻浮現出幾分困惑。

「你要將你的朋友託付給我？」

「可我眼下的境況……」

他欲言又止，但是葉玄月懂得他在猶豫什麼，他同金桂神女如今已經因愛生怨，彼此徹底撕破臉皮，想必他後頭的日子也是驚濤駭浪，驚險無比。

但是葉玄月的語氣，卻有一種別樣的堅持，這少女認真說道。

「可我只相信你。」

她認認真真地抬起頭來，盯著眼前的百裡乾戈。

「給旁人我不太放心。我相信你，能安頓好她。」

「你見到寧洛，會明白我的意思。」

百裡乾戈聽見葉玄月如此決斷的語氣，微微一怔，若有所思，隔了數秒鐘，他卻又像是想起了什麼重要之事，他眼瞼微微低垂，輕聲說道。

「我並不能對你保證什麼。」

「但是有我一日，我會護持好你的這位朋友。」

有他這句話，便已經足夠了。葉玄月點頭，她看著眼前的百裡乾戈，其實即便他如今是重傷之軀，也依然能夠看出他是何等的豐神俊逸，也難怪金桂神女當初傾心於他。同幻境之中的百裡乾戈不同，眼前的男子，真人更有一種難以言說的獨特氣質。

仙界天才無數。

數萬年，在葉玄月她們之前，只有他一人飛升。

足可見他的獨特。

能夠在神界平步青雲，成就賀蘭神王的赫赫威名，成為神界之中也名頭響亮的高手，百裡乾戈自然有他的獨特魅力同獨到天賦，他的經歷，更給他增添了一份傳奇色彩。

眼下，這個已經成為仙界傳奇，神界半步至尊之體的男子，在葉玄月面前卸下心中防備，卻終於將心中全部的遺憾，通通訴說了出來。

「是我太驕傲。是我沒有保護好，我所在意的一切。」

「當初我破開金桂神女在我身上布下的禁製，得知真相，便開始探查當初仙界的一切。」

「我想起了長纓為我而亡。」

「我想起了長老的長籲短嘆。我想起了仙界對我的期望，想起了無緣飛升神界的族人，想起了我曾經的家鄉，曾經的百裡一族。」

「我卻已經回不了頭。」

「太遲了。已經發生的一切，無法被扭轉，而我的過去，註定一片狼藉，我即便再痛苦後悔，也更改不了。」

他輕輕嘆氣。

「我心上，這道傷疤，怕是永世難以痊癒。」

葉玄月聽著百裡乾戈的嘆息，她腦海之中浮現的卻是當初在仙界的一幕幕！

她見過百裡乾戈給百裡族人立下的石碑，何其蒼涼，一字一刻，皆是血淚鑄就。神文刻下的名字，她還記得。

他當初肯為仙界扛下防線，險死還生。

若是他不被金桂神女封印住記憶，他或許……會留在仙界。

但是那樣的話，便也沒有今時今日的賀蘭神王，百裡乾戈了。

葉玄月低聲說道。

「你戰死的族人的名字，我都還記得。我見過你為他們立下的石碑。只要有人記得，他們便不算真正的消逝。」

百裡乾戈也沒有想到，葉玄月居然會將那些名字記下來，他看向眼前這傾城風華的少女，眼神浮動，隔了許久，他才嘆了一口氣。

「你果然……果然不同。算算時間到了，仙界的劫難，是你扛下的？」

「你救了仙界是不是，否則你也不會看到我當初立下的石碑，你也不會知道古魔之事。仙界安然無恙，是你的功勞。你比我出色，我很欣慰……仙界能夠有你。」

「你同我不同。我是土生土長的仙界之人，但是你爹爹是仙界人，你卻不是，原本不必承擔這一切。」

葉玄月卻微微抿唇，這少女的嘴角多出了一縷弧線，笑意極為溫柔。

「我爹爹既然出自仙界，我自然便算仙界的人。你當初可以為守衛仙界而肝腦塗地，我也可以傾盡我所能，何況我還有不少朋友在那裡。」

「我也不會忘記，我是從何地走出。」

「對了。我有一樣東西，想要給你看看。」

「我從還在仙界的時候，便已經想過，必定要找到你。正是這份執念，支撐著我來到神界，終於在今日見到你！」

葉玄月的眸光平添一份執著，她的聲音清朗溫潤。

「我想要問你記不記得百裡姑娘，是有原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