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既然彼此態度如此清晰分明，那便也意味著，沒有轉闔的餘地，身後的血海至尊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氣，指尖卻是在頃刻之間，再度觸碰在弓弦之上。他隨時都有可能射出那致命的一箭來。

只要他想。

這一箭便能宛若傾盆之水，挾帶山呼海嘯之威力湧來，但是他的手指放在弓弦之上，卻聽見冷莫燃沉聲問道。

「你想要離開血海麽？」

他的指尖微微一顫，但是卻並未挪移開來，他的眸光依然冰涼，似是亙古以來不曾更改的一塊頑石，到了至尊級別，已經幾乎沒有破綻可言，冷莫燃的下一句話，則是讓身後的這位血海至尊，臉上的神情終於多出了一抹別色。

「你是守護七海封印的守衛者，比起誅殺妖神，你應當更不想看到七海在神界重現天日。當年大戰，七海破碎，落入下界，神界從此失去那失落之海的下落，你守護七海封印，但是從你那一箭射穿羅剎海海底之中的大陣開始，一切便已經脫離了你的控制。」

七海至尊用力抿緊唇。他的聲線，倒像是強行擠出來的。

「你知道這一切也不令人奇怪。」

「我自然會讓一切回歸到正軌上。」

冷莫燃搖頭，看在身後的血海至尊眼中，他的身影都呈現出一種莫測之威能，然後血海至尊聽見他說道。

「你做不到。而且，七海原本就應當是時候重新浮現，七海至尊之位將出，這是天地之事，誰也阻攔不了。」

「你若是不信，可以對漩渦射出一箭。」

冷莫燃的這句話隻讓血海至尊的面色更加冰冷，他的手指搭在弓弦上，卻沒有半點動搖，他沉聲問道。

「你說有人讓你護這妖神平安。」

「可是我不相信你這句話！天地之大，我不相信，有人可以驅使得動你！以你的驕傲，也絕不可能任憑旁人驅使——你怎麼可能因為旁人一句話，便要護這妖孽不死？」

他那句妖孽剛一出口，他臉頰旁又多出一道空間之刃，幾乎擦傷他臉頰，他身前凝聚出一片金色光芒，而冷莫燃更聽見半空之中多出那隻狐狸的聲音。

「裝模作樣，不安好心！」

「我根本無需你們人類庇護。你們沆瀣一氣，想要耍什麼把戲，我都絕不會讓你得逞。」

冷莫燃幾乎恨不得苦笑。

他便料到了這種糟糕的情勢。不論是血海至尊還是葉玄月的那隻小狐狸，都不會相信他，也就是說，他兩邊都不討好——但是如此，他也不能放棄，他的眼眸之中閃過意味深長的深邃光芒，那聲音出現之後，他凝望半空，卻伸出手微微一指。

半空之中。

那少年的身影浮現出來。

他看向冷莫燃，微微一頓，就這麼一瞬間，那支窮追不捨的金色長箭，再度出現在他身側，這少年側過頭，那長箭射入他的左肩，帶出一片淒厲的血花，它的眼瞳之中，似是也倒映出一朵綻放的血花，聲音更加冷漠。

「這便是你口中的……要護我？」

冷莫燃看向眼前偏激少年，他卻認真說道。

「我要對玄月有個交代，但是卻只要你不死便足夠。」

「你若是再在血海這樣殺下去，玄月會極為為難。」

「而我不想看到她為難傷心。我來這裡，也是因為玄月讓我來——可是你知不知道，她一個人去尋寧洛，眼下卻極有可能落入神道宮的陷阱——若不是她讓我一定留在血海，我早已經跟在她身旁。」

「我如今心裡頭有些不安。所以，你最好少惹麻煩，我才好離開血海。」

他說得清楚明白。

其實葉玄月讓他留下來的時候，他心有不甘，他也隱約能夠感覺到——葉玄月所面臨的危機。若不是明白這隻狐狸對那個少女委實重要，他早已經放手不管。

「若是因為你的緣故，玄月那邊有個萬一，你必定會後悔。」

對面的白衣少年一雙厲芒閃爍的眼眸，視線從他臉龐之上一掠而過，卻沒有絲毫停留。他不承認，他的心在聽見玄月這個名字的時候，狠狠地顫動了一下，身旁的冰冷刀刃沒半點停留，他倔強抬起頭，同這個男子對視，他冷聲說道。

「所以你此刻應當滾開！」

「滾得越遠越好！」

「你不是要救那個叫做玄月的人類少女麽？」

「你怎麼還不去？」

冷莫燃卻平靜地注視著它。

「我答應她，要護住你。而且——我也要相信她。相信她能脫身。」

「我答應過她的事情，便必定要做到。」

哪怕心中焦急，但是他卻不能在此刻轉身便走，那白衣少年明明不應當動搖，但是聽見冷莫燃的話語，他腦海之中卻突然浮現出了一雙清清冷冷的眼眸，那眼眸微微上揚的模樣……卻有一種難以形容的瑰麗。

他心中明白。那雙眼睛，屬於那個叫做葉玄月的少女。這少年猛然握緊手掌，眼前的青年依然平靜，他說道。

「殺人如麻，血流成河，都是她不喜歡的。」

白衣少年聲音驀然之間冰冷！

「她喜歡不喜歡，同我又有何乾係？我是天地之間的妖神，我為何要考慮一個人類的感受？」

他也不喜歡。

不喜歡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

他心頭，生出了一種幽暗的，想要歇斯底裡地毀滅一切的情緒，它不應當動搖，區區一個人類，怎麼可能在他聽見她的名字的時候，原本的情緒就受到影響……這是不對的！它是無情的妖神，它從不會動搖！

它眼底的嗜血光芒逐漸清晰，它看向眼前的男子，冰涼同他注視，然後它說道。

「我很不喜歡你。」

冷莫燃發出意味不明的一聲輕笑。

「其實我也不是很喜歡……你。」

當年這隻小狐狸——比他同玄月更加親密，總是霸佔那少女的懷抱，如今化形之後，更是冷峻少年模樣，冷莫燃從一開始，便不喜歡，一切同葉玄月太過親密的事物！

不過因為他知道，若是他表現得太過偏激，那少女必定會生氣，所以才一直強行克制自己罷了。

「若不是因為玄月，你以為我會出現在你面前麽？」

「可惜……是你當初去招惹玄月，不論你當初出於什麼原因，但是如今，我為了不讓她傷心，所以才要保你不死。」

對面的妖神看向他，眼神之中卻有陰厲之色——顯然隨時都打算出手，冷莫燃卻開口說道。

「你依仗不過是空間法則，隨時可以遁逃——但是神界之大，並非你放肆恣意放縱你心頭那些陰暗殺意的地方，你當真以為，沒有法子可以剋製住你的法則之力？」

對面的小狐狸卻根本沒有打算聽他說下去，他直接出手了——半空之中利刃幻化，對準冷莫燃咽喉同胸口，小狐狸不想再聽他說，它討厭不受控制的情緒，討厭不受控制的一切，下一秒，冷莫燃卻看著眼前的這隻狐狸，神情也嚴肅了許多。

他雖然成功激怒這隻狐狸。

但是該如何出招，用怎麼樣的力度，還是得想一想。

不能再讓它在血海大開殺戒，但是又不能讓旁人傷了它——冷莫燃覺得這件事情確實難到極致。

但是再難的事情，為了玄月，也是非得去做不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