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虧欠

楊予香有點愣，搖了搖頭。這也是他始終不解的一件事。

“聽了你不要罵我。”楊經年勾著嘴角說。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往下看。從這個位置，剛好能夠看到別墅前的小花園與正門。一輛黑色奔馳E63從地庫緩緩開出來，楊連軒上了車，這輛低調的豪車又勻速平穩的開出別墅。

“二十幾年前吧……那會我應該才十三歲，第一次察覺到自己的性取向。”

他回憶著說：“那時候年輕，也不懂事，從小被家裡人寵壞了，所以在察覺到以後……我沒什麼猶豫的就和家裡人出了櫃。家裡簡直被我鬧了個天翻地覆。”

楊經年說著，自己到先笑了起來，笑完像是又覺得難以啟齒。

“你知道你為什麼從小就沒見過你媽媽嗎？”他問楊予香。

楊予香”嗯”了一聲，輕描淡寫地說：“我媽是楊家的保姆，被我爸強奸才懷的我。生完我以後就被趕走了。”

楊經年垂著眼睛，嘆了口氣，許久才說一聲：“對不起。”

楊予香不知道他為什麼要道歉，便靜靜等著。

過了一陣，楊經年道：“那天大哥喝酒喝多了，而且……就在一周以後，他是准備和趙家的千金結婚的。”

楊予香有些不明所以，楊經年點了根煙，背對著他沒有回身：“我出櫃以後的那一陣，家裡一度很沉重。媽媽整天哭，我爸想打我，又舍不得。他老覺得我小，不懂事，非得找個法子把我被掰過來。我就成天和他對著干。

“……反而是大哥……他從小就護著我，出了事以後，自己查了很多資料，還去找醫生咨詢，然後跑來和我談話。他跟我說‘小年沒事兒的，同性戀就同性戀吧，天生的，咱們也沒辦法。家裡有我扛著呢，爸媽那邊大哥替你解決……同性戀結不了婚，大哥賺錢讓你移民，生不了孩子，大哥將來把自己孩子過繼給你……”

楊經年笑了一聲。楊予香有些詫異。

他像是從未想過，自己性格暴躁一言不合就動手的父親，曾經竟還說過這樣溫情的話。

“大哥對我很好，而我那時候不懂事，就傻傻的說好。”楊經年偏著頭，笑容又一點點淡了，睫毛低垂，遮住瞳孔，“我說大哥你答應了就不許反悔。我要移民去國外，將來要和男生結婚。”

“大哥說好，都答應我。可他沒說，那個時候，其實楊家已經出了事兒……”

楊經年他揉了揉鼻梁，“你知道家裡做生意，有些門路，難免依仗了父親地位。可這些門路一旦敗露，就是牢獄之災。”

“而那時候……只有趙家肯幫忙。所以大哥在我出櫃以後，一咬牙就准備先把婚結了。但沒想到就在結婚前……”

楊經年的聲音漸漸弱小，頓了一陣，才輕聲說道：“婚檢的時候，他被查出來了無精症。”

“那、那我……”楊予香震驚地瞪大了眼睛。

“你確實是大哥的孩子沒錯……”楊予香說，“原本他們也不相信，你差一點就被打掉。可是那時候，我真的鬼迷心竅，也不懂事。我想著如果他有了無精症，以後還怎麼生孩子，生不了，又拿什麼過繼給我？而我如果沒有孩子，我爸爸真的肯讓我一輩子和一個男生在一起過？所以我慫恿大哥把你留下，而後來反反復復的做過好幾次親子鑒定，也都顯示匹配。”

楊予香覺得手指尖有些發麻。

“你說的沒錯，我就是自私——就是為了留下你，大哥沒能和趙家千金在一起，趙家反而落井下石，誣告他，一審的時候判決書下達，有期徒刑17年，大哥咬牙誰也沒說，找關系翻案，整頓公司，跪下四處求人，減刑到三年。他跟我說出差，把我送到了國際學校，生生挺了三年，出來以後，重整旗鼓，這才有楊家現在的地位。”

楊予香木然聽著。

“你也大了，這些事情以前沒和你說過，現在告訴你也沒什麼。

“球球，你就是那個時候，被生下來的。也不怪他不喜歡你，可能他每一次看到你，都會讓想起他最無能、最不堪的一段日子。”

楊經年平靜地說道：“這次的事情，雖然大哥一句話也沒說，但爸爸都回來了，恐怕也不是那麼簡單。”

他揉了揉楊予香的腦袋：“這是我欠下的。”

他笑了笑：“……還有你也不用把結婚真的想成多大的一件事情。不過就是一份契約合同罷了。每個人都要要承擔的責任，你看路柯，前年不也是娶了李伯伯家最小的女兒，現在家裡一對雙胞胎，還不會說話呢，就學會簽名了，身上背了兩家公司多少億的資產，照樣成天睡的呼呼的。”

楊經年笑得渾不在意。

“這樣是最簡單的辦法。也是我希望的選擇。”

楊經年看著他，又說：“我知道你想要什麼的，但你要的，我給不起。”

“我早晚都要結婚的，傳宗接代，鞏固家業。你可能覺得太古老了，可這是身為子女的責任。”

他笑了一下：“你看，年輕的時候，我也和你一樣的任性過。可是任性的結果，就是你童年不幸的根源，我自己的錯，卻要你來承擔。我也後悔。”

他說：“人不能永遠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