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費爾南多離開後,無線電收發室只剩下安德烈亞斯·賴赫博士一個人了。他坐在新式的無線電發射機前躊躇著。他身旁熒光屏上的圖像在不停地變化……港口上的自動攝像機也在不停地來迴轉動,不斷地向這裡發回新的信息。
賴赫在熒光屏上看見吉姆·麥克摩納德和大鬍子,他倆正坐在碼頭上的一家簡陋的酒館前喝著烈性酒,兩個年輕美貌的土著姑娘半臥在他倆身旁。
天下的港口全是一樣,賴赫心想,哪裡有海港,哪裡就有妓女。他有意識地看著熒光屏上的吉姆,吉姆把一個姑娘拉到他懷裡,將手塞進她的上衣底下撫摩著,那姑娘咧嘴大笑,棕黃色的臉上露出了兩排白牙。可惜,遙控攝像機只給這里傳送圖像不傳聲音,聽不見吉姆在叨咕什麼。大鬍子笑得嗆住了,他蹲下咳嗽了幾聲。
安內特,賴赫突然想起他的女兒,我能不能將這裡的真實情況告訴她,是否有必要讓她去向警察和格蘭得艾蘭海軍在附近島嶼的砲艇巡邏隊報警呢?明天早上,在阿爾特哈號去接胡安時,海軍砲艇就早已到達格洛弗群島,砲艇上的火箭炮強大的火力,足以摧毀阿爾特哈號,給瑪麗·安妮的快艇一個出其不意的打擊。
瑪麗·安妮和費爾南多在隔壁的房間裡,他們坐在一個比較小的熒光屏前監視著賴赫。隱蔽在無線電收發室內的自動攝像機和高靈敏度麥克風把賴赫的一舉一動傳送給這裡。他們看到,賴赫躊躇了一會後慢慢地拿起聽筒。但是,他根本不知道他的聲音早已由隱藏起來的放大器傳送給了隔壁房問。
“他在猶豫什麼?”瑪麗·安妮小聲問。
“他跟我們兜圈子,可不知道該怎麼辦,”費爾南多答道,“啊哈!他開始調短波啦!”
監視器裡的揚聲器響起了調台時的雜音,刺耳的哨音忽大忽小。突然,雜音消失了。賴赫找到了一個短波電台,他拿起聽筒仔細地聽著……這時,收到的正是海軍艦艇和海上警察巡邏艇上電台的信號。通過這個新型的現代化電台,“加勒比海的幽靈”能隨時探察到對手的最新情報和行踪。
安德烈亞斯·賴赫看了看手錶,現在還不是他約定與家里通話的時間,他思忖著,如果安內特焦急,她肯定會在電台旁邊守候。
揚聲器在噠噠地響著,當賴赫凋準頻率時,突然響超一聲刺聲的哨聲,緊接著有了聲音。一個清脆而焦慮的姑娘聲音傳到賴赫的耳朵裡,同時也傳到了隔壁的揚聲器裡。
“我是ARⅠ號!ARⅡ號,您在哪裡,爸爸……”
“我是ARⅡ號,我的寶貝!”賴赫深深地吸了口氣“你好嗎?”
“天哪,您好嗎?您為什麼不與我聯繫?我已經在電台旁守候了19個小時了……爸爸,您在哪裡:若是到今晚還等不到您的回音,我就去報警了。”
“噓。”隔壁房間的費爾南多說:“這下子我們去接他的船有危險了。”
“爸爸……是不是出事了?您還在珊瑚島上嗎?”
“是的,出了點小毛病,我們的電台出了故障,不過,胡安已把它修好了,你不是聽見了嗎?現在很好。我在這裡釣魚,在珊瑚島上。”
“您什麼時候回家?爸爸。”
“現在還說不定。”
賴赫博士清了清嗓子,小聲咳嗽了一下。頭腦中剎那間閃出一個念頭,這房間決不只是我一個人(儘管無線電收發室只有他一人)。他們在監聽,若他們不監聽,那才是怪事。“我在這看到一條鯊魚,一條小鯊魚,”他強調道,“一條猛獸!我正在等著與它搏鬥。”
“爸爸,您可要注意自己的身體,要……”
安內特沒有說出後半句話,不過,父女倆在這種情況下總要扯上個把小時……
“如果鯊魚比您大得多,請您就放棄吧,爸爸……”
“這條鯊魚自以為它又大又壯,不過,我要抓住它,它現在就在我附近……”
“爸爸,您看見它了嗎?”
“它正看著我!看來它很聰明,其實是個大笨蛋。”
“你察覺到了嗎?他是在說你。”隔壁房間裡的瑪麗·安妮對費爾南多說,“他肯定知道我們在監聽。”
“不要怕,我的小寶貝,”安德烈亞斯溫存地對安內特說著,“我不會出事的,氣象台預報近來天氣很好,海上風平浪靜。你在幹什麼呢?我的小寶貝。”
“爸爸,我只等著您回來。”
“有什麼新聞嗎?”
“罐頭廠又僱用了19名女工,這裡一切都很好。”
“真是一條好消息,安內特,寶貝,明天我們再通話,放心吧!我很好,比以前好多了……再見!”
“再見!爸爸……”
賴赫關掉電台,卸下耳機。熒光屏上看不見吉姆和那兩個妓女的圖像了,只有酒吧間的四間客房,各個房間都吊著窗簾。
“他有個罐頭廠!”費爾南多從牙縫裡擠出這句話,“這傢伙現在值100萬美元。”他用不信任的目光看著瑪麗·安妮問,“這些你都知道嗎?”
“知道,”她背靠著牆,目光從費爾南多身上掃過,好像她的目光要望到天盡頭似的。
“他比以前任何時候都幸福……他是幸福的……”她小聲自言自語地說。
“你知道他的罐頭廠,”他嚎叫道。“那怎麼還對我說他是一個窮光蛋呢?”
“如果你敢碰他一根毫毛,我就斃了你。”瑪麗·安妮不慌不忙地說,“我知道該怎樣保護他。”
她神奇地看著費爾南多,並且不斷地點頭說,“是的,費爾南多,誰敢碰他,誰就別想活命,我相信上帝會寬恕我這樣做的……”
“那我們就要打內戰了……”他的聲音響亮而粗野,“這些年的努力……”
“如果你敢……”
“就為了這個男人!”
“是的,就是為了這個男人。”她深深地吸了口氣說,“難道你連這也不懂嗎?”
“不懂,幾年來我一直想和你……”
“或許這樣,費爾南多,不過,他根本不愛我,而我卻喜歡他。”
“為他人做嫁衣裳的紡紗女工……”
她聳聳肩說:“我知道。你想不出更好的詞語來罵我。”
費爾南多思索著,捋著八字胡,然後神經質地向隔壁無線電收發室走去。
賴赫博士靠著窗子站著,他正在看熒光屏上那忙忙碌碌的貨場,貨場上有兩輛卡車正在裝貨,叉式裝卸機把貨箱從倉庫裡往出運,貨箱蓋上寫著收貨地點。澳大利亞悉尼港。
“伯利茲有這麼多的民間藝術珍品?”當費爾南多剛踏進房間,賴赫頭也沒回就問。
“這是威士忌,仿製美國的威士忌,不是正宗威士忌。我們將它半價出售。”
“進口關稅呢?”
費爾南多不在意地笑了笑說:“入港前我們將貨物換裝到別的船上。沒有人能發現我們的。”
“多麼荒唐的交易。年輕人,你這個主意……”賴赫博士從窗前走過來接著說,“那麼,您對我與我女兒的通話感興趣嗎?”
“很感興趣。”費爾南多歪著臉,臉上的表情使人難以捉摸,“您為什麼要撒謊呢?”
“我撒謊了嗎?我認為我說的都是實話。關於鯊魚……”
“我要與你比個高低,先生,”費爾南多氣憤地說,“儘管瑪麗·安妮突然出來作您的保鏢,但被追捕的鯊魚會反撲的,直至捕捉到食物為止。”
“您怎樣處理佩德羅·盧巴的後事呢?”
“佩德羅·盧巴?”費爾南多驚奇地問。“您以前認識佩德羅·盧巴?他是您的僱員嗎?”
“啊,原來是這麼回事,我明白了,伯利茲沒有戶籍管理機關……”
“博士先生,谁愿意列熱帶森林和原始森林中去登記戶籍呢?這地方多一個人,少一個人是常事,尋問這些沒有意思。”
安德烈亞斯·賴赫沒有吭聲,只是連連點頭,他弄懂了費爾南多的意思。
費爾南多一心想殺死賴赫。賴赫之所以能活著,全靠瑪麗·安妮的保護。
賴赫博士被安排到一個白色小洋樓里安歇,這座小洋樓,不僅有好幾個華麗的客房,而且還配有游泳池和陽台。一個拳擊手模樣的人來作賴赫的僕人,這個黑人是伯利茲一流的拳擊大師,與其他伯利茲黑人相比,他的耳朵上缺少一副耳環。
傍晚,費爾南多·達爾奎斯來到賴赫的住處看望他。
“我帶來了一條好消息,”費爾南多說,“我們己在開曼布拉克島上打聽了:您最少值兩百萬!”
“這就是您說的好消息嗎?”
“如果您的女兒將這筆款子如數交給我們,那您就自由了,博士。”
“你胡說,費爾南多。你的底細我全知道。”
“您認了吧,因為瑪麗·安妮愛您。這兩百萬……這是我們做的一筆交易!”
“瑪麗·安妮知道嗎?”
“那還用問。”
“她為何拿她……?”
“她的職權範圍在海上,現在您在陸地上,這裡的一切我說了算。”
“她現在在哪裡?”
“在她的辦公室裡。”
“她真的有辦公室嗎?”賴赫博士興奮地喊道。“她就像管理貿易公司那樣處理著海盜的日常事務嗎?倘若有朝一日,人們發現你們所有的材料、記錄……”
“誰能發現呢?伯利茲司法部門嗎?”達爾奎新冷笑道:“放心吧,這兒不會有人相信託爾金斯小姐是個大海盜。跟我來,去看看我們的公司。”
這個公司經營著獸皮和土著人的民間工藝品,看上去像個商業公司……不過,這裡還有掠奪來的大量的首飾,貴重物品、油畫和從富翁遊艇上掠奪的其他贓物,與其說這裡是一個出口貿易公司,倒不如說是一個國際盜竊集團的贓窩。
在這裡,賴赫博士碰見“法律顧問”瓦內諾·卡西拉博士,他從前曾是一個律師。他是一個舉止得體的西班牙白髮先生,賴赫與他互相握手問候。
瓦內諾·卡西拉已經知道瑪麗·安妮小姐帶回來一位客人,卡西拉博士把賴赫看作一枚從空中飛來的炸彈,瑪麗·安妮帶回他是犯了一樁不可彌補的大罪過。不過,他日口才還聽說賴赫博士在伯利茲河上逛遊時不幸遇難死亡。伯利茲河裡有凶殘的大鱷魚,這些兇殘的傢伙常常將游人的小船弄翻,落入河中的遊人便成了鱷魚的獵物,在這裡打撈上來的都是些人不人鬼不鬼的屍體。
在瑪麗·安妮的辦公室裡,瑪麗·安妮站在一幅加勒比海大掛圖前面。左手拿著幾份電報,右手用紅色圖釘在地圖上做著標記。
安德烈亞斯·賴赫讀著各個島嶼的名字:安圭拉島、尼維斯島、基茨海峽、金島。其他幾個島嶼已經用綠圖釘做上了標記。
瑪麗·安妮剛給安圭拉島釘上紅圖釘,看見賴赫走過來,她一邊折疊著手中的電報,一邊興沖沖地向賴赫打招呼。
“我們的海上觀察哨發回了新情報,”達爾奎斯說,“紅色圖釘標誌是美國人遊艇的停泊地,他們大概要在這裡停泊一兩個星期……綠色圖釘標記的是英人和其他國家的遊客船隻的停泊地,這些遊艇沒有固定的停泊點,但是他們的活動範圍在這個區域。可是,誰能曉得這裡還有一個德國人呢?”
“又一個新的犧牲品……”
“我們說的是——情報!”達爾奎斯奸詐地笑著,繼續說道,“我們明天早上就將您的船拖到伯利茲,裝備齊全的'阿爾特哈號'今晚已經啟航駛向英國的處女島。”
“這是真的嗎?瑪麗·安妮,”賴赫嘶啞著聲音問。
“是真的,像我們這樣的企業主要是靠這項收入。”她指著地圖上剛標上的圖釘說:“大遊艇很少在這兒停泊。路易斯報告,兩艘巨富的遊艇剛從佛羅里達開到這兒,真是聖誕樹上掛滿了首飾,美極了。”
“路易斯是誰?”
“我們海上觀察哨所的辦公室主任,”達爾奎斯獰笑著解釋道,“您不必再問,我們海上觀察哨在哪裡?這個我們不會告訴您的。在我們所有的僱員中,路易斯的角色最重要。從他的電傳打字機裡,我們能得到準確可靠的情報!此外,在瑪麗·安妮出海時,他負責後勤供給事務。”
“了不起!”
安德烈亞斯走到加勒比海大掛圖跟前。這張地圖簡直就像個地理模型,海域中各處的深度,島嶼和沙嘴都標得清清楚楚,上面最明顯的是阿爾特哈號在追踪、盯梢或襲擊目標時的各個隱匿處,阿爾特哈號的藏身之地大多數是一般船隻難以駛入的礁石群。
瑪麗·安妮的快艇駛進暗礁群是毫無向題的——因此,她稱她的快艇是“飛魚”。
“這是我們事業成功的基礎,安德烈亞斯。”
“要說你們是經商……還不如說是掠奪,法學稱為襲擊。這樣說對嗎?卡西拉博士。”
“法學顧問”以求救的目光在達爾奎斯和瑪麗·安妮身上掃來掃去,因為賴赫對公司的辱罵使他感到吃驚。過了會才結結巴巴地說。“從法學的觀點來看,您這種說法是正確的。”
“實足的強盜行徑!”
“請看,安德烈亞斯。”瑪麗·安妮從地圖前走到一個碎紙機旁邊,她將手中的電報投進碎紙機中,電報頓時被粉成碎片掉進一個塑料袋中。
“我們的所作所為只是想弄到錢財,在某種意義上可以說,我們劫奪的只是些過剩的財物。被我們掠奪過的人,他們的損失是微不足道的。”
“瑪麗·安妮說得有道理嗎?”費爾南多興奮地說,“這是未來的哲學!”
“當然也可以用哲學——社會觀分析海盜。”
安德烈亞斯·賴赫坐在寫字台後面的椅子上,它是女船長瑪麗·安妮的專座。
“然後再把搶來的錢財分給窮人,有這種可能嗎?你們是海上的魯濱遜嗎?不!根本不是。掠奪來的財物只能成為你們的私房。不要扯得太遠了,你們兩人看上去像個競選中的政治家,其實是個地地道道的強盜。擁有先進的雷達、電台和聲納測距儀的海盜。”
“確實是這樣。”卡西拉博士十分嚴肅地說道。
“作為法學家我認為,襲擊您,並且讓您活著本身就是一種精神錯亂症。”
“見鬼。我知道該怎樣處理。”瑪麗·安妮叫道。“我不會隨意改變自己的主意。”
“您明天早上絕對不能到紅色圖釘標誌的地點再去劫船隻。”
“那我應該出家去修道院嗎?”瑪麗·安妮狂笑著叫道,“我和您一樣。有一個公司,我要對我們公司的430名僱員負責,不能讓他們象伯利茲的窮鬼那樣全部失業。剛開始籌建時,我並沒有多少錢,我完全是依靠自己的力量興建起今天這樣的公司的!”
“您呢?費爾南多先生。”
“我發的是不義之財,我本來就是一個老練的扒手……”
費爾南多幸災樂禍地講著。賴赫越聽越覺得自己有失踪的可能……
“您的豪爽使我陷入沉思,”賴赫說:“你們到底想怎樣處置我?”
“很遺憾,您將成為加勒比海上的失踪者。”
“哈、哈!”
“飛機、輪船不僅常在百慕大三角失踪,而且在加勒比海上也會失事。”卡西拉博士推想著賴赫博士的前途,“我們不想殺您,擺在您面前的只有一條路,那就是失踪的命運。您還可以同您的女兒進行最後一次通話,告訴她您正在返回開曼途中……突然中斷聯繫,您就這樣失踪於大海。這樣做人們會相信的。”
“這是您的主意,卡西拉博士。”
賴赫轉向瑪麗·安妮,她呆呆地站在地圖前一言不發。他靜靜地看著她那一籌莫展的臉龐。
“我掛念著我的女兒安內特……您有孩子嗎?博士。”
“有,6個。”卡西拉驕傲地說道。“四個兒子,兩個姑娘。”
“假若他們得知父親在海上失踪了,他們將怎樣痛苦……?”
“您不必強詞奪理!”卡西拉博士吼道。“您是獵獲物,應該無條件聽從我們的調遣!”
“請吧。”賴赫博士作了個手勢,“隨您的便,我的先生。我還不知道海盜女士的用意呢。”
他站起來向下看了看,白色牛仔褲上沾滿了盧巴的血跡。
“你們可以為我找一條褲子嗎?我是一個不太講究的人,但是,我不允許我的褲子上沾著別人的血。”
“等把您的船接回來後,把您僕人的褲子給您送來。”達爾奎斯說。
“我的黑鬼拳擊手呢?”
“我們暫時還給您找不到合適的衣服……”
“那我自然就得穿著游泳褲四處奔走了。是的,親愛的海盜女士是知道的。”
“隨你們捉弄吧。”瑪麗·安妮氣憤地叫道。她從賴赫身旁走過去,用手把臉上那長長的黑髮向上弄了弄說; “我現在不想看到他了……”
“這下全明白了。”等瑪麗·安妮出去隨手把門帶上時,卡西拉博士說:“如果不為別的,為什麼她要向佩德羅開槍救您的命?”
“這個問題提得好。博士。”
賴赫博士凝視著關閉的門說。“女人和貓一樣,她們的心思實在使人難以捉摸……”
安德烈亞斯·賴赫在這豪華的牢房裡度過了三個晝夜。他在這裡生活得很舒適,隨便,每天都去小游泳池裡游幾次,又有那個黑色皮膚拳擊手的伺候,隨叫隨到。甚至還能看上伯利茲當天出版的報紙,報紙上有些新聞使他感到驚奇:在這被世界遺忘的角落——伯利茲,竟有各個黨派在進行著無休止的爭論。
伯利茲人天生好客,他們和整個加勒比海地區的人一樣,性情豪爽開朗,他們的最大樂趣是跳舞、唱歌,談情說愛和飲酒。
自從旅遊者發現加勒比海這個天宮以來,外國工業就在這裡佔居了首要地位。不管是在格林納達還是在盧西,不管在牙買加還是在阿魯巴島,不論是在克羅伊克還是在瓜德羅普島,不論是在馬提尼克島還是在安提瓜,到處都興建起叢林般的豪華賓館。海邊有無數個海濱浴場,每個浴場都拉有結實的鋼絲網以防鯊魚的襲擊。每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溫柔的夜風就帶來爵士樂隊響亮的舞曲伴奏聲。在裝有探照燈的浴池旁,無數對情侶緊緊地摟抱在一起微微地顫動著,吸吮著隨海風飄來的木檀花的清香味。
這裡有隻要付美元或馬克就能滿足性慾的新世界,它像一條流入加勒比海的金河,幾百年來折磨著這裡的人民,使他們一直處於貧窮之中。
到這裡旅遊的遊客只有少數人住在伯利茲城裡的“福特·喬治”大賓館裡,大部分旅遊者,首先是絕大多數的美國人安歇在新修的瑪雅城附近的小飯店裡,或者是聖·佩德羅海濱浴場和珊瑚礁附近的小賓館裡。因為這裡有各種方便的娛樂場地:有社交家喝朗姆酒聊天的交際場;有使釣魚愛好者貪婪的海上釣魚場,在這裡釣一條魚就像農民在田裡撿一個土豆那麼容易;這裡還有勇敢的潛水愛好者夢寐以求的潛水區域,他們可以潛到沉入海底的西班牙大帆船跟前,打撈財寶和首飾。
幾天來,費爾南多和卡西拉沒有打擾賴赫博士,賴赫也並不想見他們,不過瑪麗·安妮沒露面卻使他心神不安。難道她真的隨“阿爾特哈號”又到加勒比海去搶劫了嗎?她會不會出事呢?
第三天,舵手胡安·諾爾斯來到賴赫的住處,賴赫一見到他高興得連話也說不出來。胡安精神很好,外表沒有傷痕,還穿著他那件白色工作衣……看來沒有受到傷害,賴赫心想。
“我們的船修好啦,”胡安剛坐在賴赫身旁的沙發上就向他的老闆報告。這時黑人拳擊手正在用水下吸塵器打掃游泳池。“我把發動機修好了,船可以正常航行了。電台也能通話了,我從兩個小型無線電對講機上拆下了幾隻三極管和轉換電路板安裝到電台的發射機上,這樣就一舉成功了!雖然聲音比原來小了些,但是,聽得倒還很清楚。”
“你和安內特小姐通話了嗎?”
“通話了,老闆,電台剛修好我立即就和她聯繫上了,安內特小姐很勇敢……”
“哎呀,我的老天爺呀!你全都給她講了嗎?”
“當然,全講了。”
“她反應如何?”
“安內特小姐說她已經和你通過話了,雖然爸爸對我說謊,不過,我知道父親說謊的原因。”
“好極啦!我聰明可愛的好姑娘。”賴赫驕傲地說。“她沒有向警察或海軍報警嗎?”
“沒有,還投有。”
“為什麼?”
“她還在縫續等著我們的消息。”
“你向她說過這裡的海盜首領是個女人了嗎?”
“沒有,老闆。一胡安咧開嘴笑了笑:“我知道,說了對您不利。”
“胡安,我要給你在開曼布拉克蓋一棟非常漂亮的房子。”
“謝謝先生。”他喝了幾口賴赫用朗姆酒、葡萄酒和其他飲料配製的朗姆潘趣酒,看了看正在打掃游泳池的拳擊手繼續說著。“我到這已經兩天了,在他們領我到你這之前,根本沒人理我。”
“你看到托爾金斯小姐了嗎?”
“沒有。”
“麥克·唐納德呢?”
“是他把我從海上接到這來的。”
“你知道不知道'阿爾特哈號'現在什麼地方?”
“不知道,不過我們可以逃走,老闆。我把這裡周圍地理環境仔細地觀察了一番。他們都認為我們'安內特Ⅰ號'是一艘受傷的破船。等這個黑傭人睡了以後,我們可以翻過這道牆,然後再跑到車庫,那裡有兩輛嶄新的吉普車,20分鐘我們就能到達碼頭,只要一上船我們就能回開曼了。”
“他們肯定會用快艇追趕我們,並且要用火砲轟擊我們。”
“只要托爾金斯小姐是他們的頭頭,肯定不會的,至於吉姆,他也不會向我們開砲的,他曾對我說過,他討厭現在的工作,他想做一個正直的水手,此外,他還想多掙些錢,給自己買一艘貨船,以後運載乾淨的貨物。”
胡安喝了幾口朗姆潘趣酒,然後向黑傭人點點頭。
“老闆,我們的機會實在難得。那個法律顧問飛到墨西哥去了,費爾南多·達爾奎斯到首都貝爾莫潘去賄賂幾個新上任的政府官員……老闆,我們一定能逃走的。”
“托爾金斯小姐在哪?”
“不知道,先生,我沒有看見過她。”
“問題就在這。”
賴赫在充滿陽光的屋子裡猶豫不決地來回踱步。此刻,聽到的只是附近原始森林中群鳥嘰嘰喳嗜的叫聲和狐猴刺耳的尖叫聲。
“我真擔憂啊,胡安。”
“安內特小姐也在為您擔憂,先生。”
胡安盯著他那心神不安的老扳,他看穿了他的心思,愛情正在衝擊著他,愛情的力量能衝破任何銅牆鐵壁。可是,此刻冷靜和理智才是最重要的呀。
“通過正常渠道,我們是不能回到開曼布拉克的。老闆。”
“這倒也是……”
“您不想安內特小姐嗎?”
“你說得有理,胡安。三天來我想得很多,你知道希臘神話中的皮格馬利翁女士嗎?”
“不知道,老闆。”
“那——你知道'我漂亮女士'嗎?”
“知道,老闆,有一位教授想使這位花姑娘成為完美無缺的小姐。”
“胡安,我相信我不是希金斯教授。”
“托爾金斯小姐也並沒有戴花呀,先生。”
“你真是個機靈鬼。胡安,我們忘掉皮格馬利翁吧!吉普車在哪裡?”
“在牆那邊!老闆,”胡安打著手勢,“我們先得把這黑傢伙幹掉。”諾爾斯抬起右腿正要走,“我在高統靴子裡還藏了一把手槍……左輪手槍……”
“不能殺人。胡安,你扔的飛刀把我們折騰苦了,趁拳擊手不防,猛打幾拳就足夠了,但不要打死他。”
“用手砍脖子……”
“弄不好會砍壞脖子的!胡安。”
“乾脆把他打昏算了。”
賴赫小聲嘆息著。
瑪麗·安妮究竟在哪裡?賴赫心想,這三天她為什麼不露面?她又為何撲到我懷裡哭喊道:“你要活下去,你要活下去,你要活下去……”她還冷冰冰地說過:“隨你們捉弄吧……”要不,這麼長時間她總該來看我呀……
“約翰尼。”賴赫喊道。
黑巨人立即轉過身來,放下手中的吸塵器,“有什麼事?先生。”
“冰箱裡的冰塊完了。”
“我到廚房去提一桶,先生……”
他默默地從平台上走進屋子裡。從賴赫身邊走過去。他那巨人身材,賴赫踮起腳才能到他的脖子。就在他與賴赫擦肩而過的瞬間,胡安猛不防閃電般的一擊正好打中他的脖子。接著,胡安又向他的下腭猛擊兩拳,這個黑巨人頓時被打得昏頭轉向,驚惶地瞪著雙眼,搖搖晃晃地跪倒在地上,他晃蕩著腦袋,耷拉著失靈的下巴……呻吟著倒在地板上。
“拿威士忌來。”賴赫叫道:“快,他還清醒著。”
胡安趕忙從酒櫃裡拿來大半瓶酒,掰開約翰尼的嘴,將酒往他的嘴裡灌著,一會兒半瓶酒全灌下去,這個黑巨人只是打了幾個嗝就昏過去了。灌完酒後,胡安又狠狠地向他下腭猛擊一拳。
“快走吧!老闆。”胡安邊喊邊向圍牆跑去。“牆有2米高。您要小心,落地時要彈跳了。”
“胡安,你這個蠢驢,你忘了我是老跳傘運動員,我知道該怎樣彈跳……”
他倆跑到平台上,離平台不遠的圍牆只有2米高,牆那邊,離牆=三米處停放著一輛舊吉普車。他倆一個彈跳就越過牆頭。
翻過牆後,他倆趕快跑向那輛越野吉普車,恰好,那位粗心的司機忘記拔車上的點火鑰匙,這卻為他們辦了件好事。
汽車發動了,他們駕駛著越野汽車,沿原始森林邊緣通向伯刺茲的唯一的一條馬路,也就是伯利茲城通向港口的唯一的一條馬路前進著。
“我們會成功的。”汽車的馬達聲中夾雜著胡安的話音:“老闆,只要到碼頭,我們就成功了。”
在賴赫的記憶中,這條馬路很長,別墅區離城也很遠。別墅區靠近伯利茲河灣,那裡停泊著富翁們的遊艇,遊客們乘著這些遊艇沿伯利茲河能夠進入到原始森林深處,並能到達瑪雅山脈。
賴赫駕駛著吉普車奔馳著。突然,伯利茲城隱隱約約出現在他們眼前,漸漸地越來越清楚了,大海、碼頭設施也浮現在他們的視野中,就連倉庫、吊車和海濱浴池附近的幾座賓館也看得很清楚了。他們將車拐向Ⅱ號碼頭,這裡就像假日一樣,靜悄悄地沒有一個人,只有兩艘船停泊在碼頭上,船上也看不到半個人影。
“那不是我們的'安內特Ⅰ號'。”胡安激動地喊了一聲。
“還有'阿爾特哈號'。”賴赫補充了一句,並緩緩地減小油門。“這艘船沒有離港。”
賴赫將吉普車停放存倉庫旁邊,趕快向船跑去。賴赫和胡安越過防波堤,爬到安內特Ⅰ號旁邊時,發現兩艘船的舷梯都沒有收起,尤其是瑪麗·安妮的船上顯得死氣沉沉。
正當胡安要爬上安內特Ⅰ號時,賴赫拉了一下胡安的褲角說:“阿爾特哈號上沒有人。”
“這兒也沒有人……”
“你能開那艘船嗎?”
“什麼船我都能開,老闆……”他看著賴赫,突然將後半句話咽了下去,好像什麼東西突然塞住了他的咽喉。
“您想讓我開海盜的船嗎?老闆。”
“是的,這樣不會有別的船能趕上我們的。”
“如果他們抓住我們,可是……桑塔·瑪麗亞?”
“那他們得到開曼布拉克去抓我們——他們沒有那個膽量!”
“老闆,我真蠢。”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相信會成功的!快走。胡安,快爬上豪華快艇。”
“不要我們的船了?老闆。”
“換一下難道不好嗎?”
“那船上的升降式火砲和兩挺機槍怎麼辦?”
“半路上我們將它扔進加勒比海。快點上。”
他們踮著腳經過阿爾特哈號的過道,爬上甲板。胡安跑進駕駛艙,發現控制發動機的所有鑰匙都在點火裝置上插著,此刻,賴赫迅速地查看了客廳、廚房和吉姆·麥克·唐納德的臥室。
空的,仝是空的,連半個人影都沒有。
加勒比海最快最漂亮的快艇由他們倆控制了。
賴赫返回甲板,看著駕駛艙裡的胡安喊道。“你那兒都正常嗎?”
“都好著。這下該讓那些馬虎鬼嚐嚐我們的厲害了!”
安德烈亞斯·賴赫鬆開纜繩,馬達轟轟隆隆地響起來.阿爾特哈號慢悠悠地離開防波堤轉了個彎,然後駛離Ⅱ號碼頭。
胡安身旁的無線電話機上的呼叫指示燈閃爍著。港務長在呼叫,胡安拿起話筒。
“什麼?”他含含糊糊地問。
“我問你。不報告就啟航!像話嗎?”
“現在補上,我們去珊瑚島捕魚,釣一條箭魚還得報告嗎?”
“你們這樣會擾亂航線……”
“可愛的小伙子,返航時我保證預先報告一聲。”胡安把電話掛了。他心裡在嘲笑港務長無能。
快艇由中速航行迅速轉為全速前進,船體突然上升懸浮在水面上飛馳……
伯利茲城離他們越來越遠了,遠遠望去整個城市就像一張褪了色的圖片。
“請原諒,瑪麗·安妮……”安德烈亞斯·賴赫靠著甲板上的欄杆,望著遠處越來越小的伯利茲城自語地嘀咕著。
胡安打開聲納測沈儀,從這裡開始就進入了危險海域。象竹筍一樣的大暗礁密佈在大海深處。
賴赫心想,幾百年前西班牙人極力仇恨和避開這段海域航行,是可想而知的,那時,這裡潛伏著一群號稱“海狗”的海盜,“海狗”們對這段海域的各個暗礁瞭如指掌,他們經常襲擊、劫奪或擊沉西班牙大帆船,爾後就鑽入這些珊瑚礁群中逃之夭夭。
胡安是一個出色的舵手,除麥克·唐納德自稱他是戰無不勝的舵手外,賴赫認為胡安是一個無人能比得上的最傑出的舵手。
“你又有活干啦!”賴赫說,可是,胡安並沒有聽見。快艇四周浪花飛濺,大功率發動機轟轟隆隆的吼叫著,螺旋槳掀起的白色巨浪雲擋住了人們的視野。
賴赫博士在“阿爾特哈號”上閒轉,他走進船尾部的一個艙房,這個艙房只有一個過道,除了吉姆·麥克·唐納德外,所有船員都住在這裡,而唯獨吉姆的臥室在船首。
船上所有的艙房乾淨、整齊,衛生,就像有一條嚴明的軍事紀律約束著這裡的一切。
伯利茲海濱在地平線上快要消失了,此刻,阿爾特哈號正在珊瑚礁群中穿梭著行駛。胡安只好放慢航速,他的目光搜索著前面的航道,海面上浮現出大大小小的不同島嶼,上面長滿了棕櫚樹、紅樹、術槿,野香蕉樹和已經倒落的蕨類植物以及製醣類植物。
三個小時後他們從一個有人居住的大珊瑚島旁邊經過,島上的土著漁民把他們捕獲的獵物用繩子穿成長串,在太陽下晾曬,還有的人在烤魚,婦女們有的在珊瑚島旁洗衣服,還有的人用棕櫚樹條做成的圓木棒楗在捶打衣服。一群頑皮的棕色皮膚小孩在珊瑚島旁的淺水中嘻嘻玩耍,珊瑚島之間有幾隻揚帆的小船和一些獨木舟來回穿梭。
土著人和這個地區所有的人一樣,他們活潑,好客,真不愧是上帝的兒子,岸邊還有人向快艇招手致意,
“這段海域是加勒比海上危險的暗礁群,是段魔鬼區。”胡安掌著舵。看著透亮的海水,注視著聲納信號,“如果我們髓順利通過這段海域,我就在開曼布拉克點上幾十根蠟燭,向聖母瑪利亞禱告三次,感謝她的保佑。到最危險區域了。”他“咚”的拍了一下駕駛位旁邊的地圖,“北邊這些珊瑚島,簡直是迷宮!但是,只有走這條航線了……老闆,我們穿過去吧。”
“向聖母瑪利亞禱告四次吧。胡安。”賴赫欣賞著大海和珊瑚礁合為一體的迷人的自然景色,綠松石般的大海。金黃色的沙灘……
他們經過有人居住的島嶼後行駛到自由水區。所謂自由水區,就是礁石與礁石之間有一條比較寬的水路,圍著礁石急流的海水形成了一個大漩輾,阻礙著船隻的正常航行。
賴赫找到了阿爾特哈號上的武器裝置機關,他打開甲板上的艙口,看見口徑7.5厘米的火砲安裝在一個鋼板平台上面,平台稍向下一點裝有一個控制按鈕,只要一按電鍵,火砲立即上升到甲板上面。
賴赫彎著腰下到艙口裡面,發現“彈藥箱”旁邊的牆壁就像酒櫃一樣,砌在牆壁上的圓鋼筒裡放著好多酒瓶,仔細一瞧,這並不是什麼百年老酒,而是閃閃發亮的砲彈。
賴赫從艙口裡出來,向駕駛室走去。
“這是一艘正規的小軍艦,”賴赫說:“就憑這兩挺重機槍和這門大砲,就能進行海上戰鬥,我雖然沒有當過海軍,但依我看,這艘船隨時可以投入戰鬥。”
他靠著駕駛室的牆壁望著海上數以百計的小礁石,“怎麼被一個女人弄成這個樣子。甚至還受她的擺佈!”
“不管怎樣……她確實是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老闆,”胡安答道。他猛打舵,將快艇避開暗礁,繼續在危險區航行。
“我看不見得。搶劫船隻,從事可悲的海盜行徑的人,一不一定都是些殘酷無情的人。但是,歷來的海盜歷史證明了一點:畫有死人頭的黑旗就是他們的象徵,只要他們到哪裡,哪裡就會有死人。可是,瑪麗·安妮不殺人也不傷人,她讓我們活下來,在危急關頭她打死佩德羅救了我的命,好像沒有她,這個世界就要崩塌似的!”
“是的,她有功勞,老闆。”
“她算不上是罪犯。”
“她也認為她不是罪犯。”
胡安出白天生的本能,說出了賴赫幾天來一直壓在心底的思慮。
“我相信,老闆,這裡面肯定有什麼名堂!我不知道該怎樣說才好……大概是心靈上的感應吧,托爾金斯小姐肯定有難言的內心創傷……以前,她絕對不會是現在這樣。”
“胡安,你這精靈鬼。”
賴赫博士走到電台旁邊,這部電台顯然比安內特Ⅰ號上的電台好,他調節短波頻率,同開曼布拉克聯繫。
守候在電台旁的安內特立即回話。
“爸爸,您在哪裡?”她喊道。儘管父女遠隔重洋,但是從她那急切的呼喊聲中,聽出她在為父親擔憂。
“我很好,小寶貝,”賴赫回答。
“真的嗎?”
“放心吧,我的姑娘,你聽見馬達的轟鳴和海水沖擊甲板的波濤聲了嗎?我們正在穿越神奇的珊瑚島,駛向家鄉!”
“你返航啦?爸爸。”
這簡直是一聲刺耳的驚叫,賴赫抬頭看了一眼正在微笑的胡安。
“振奮起精神,小寶貝,我回來後一定要呆在家安安寧寧地休息上兩天。然後我們一塊到英國和荷蘭的處女島上去玩。”
“處女島我不熟悉。爸爸。”
“我也不了解,回家後我們再細談,再見。我的小寶貝。”
“今天還得再通一次話,爸爸……”
“好,一定通話,寶貝。”
他調節電台的頻率,收了一會單調的海上天氣和吼浪預報。他企圖尋找阿爾特哈號上最神秘的裝置,即用電台發射出無線電干擾波,打擾警察和海軍的電台。他試了試,除了雜亂無章煩人的電波外。什麼也收不到。
安德烈亞斯·賴赫關掉電台,猛的一下抬起頭,聞了聞隨海風飄來的氣味,推了一下胡安。
“你聞到什麼氣昧沒有?”他問。
“沒有,我想不會錯的,老闆。”胡安抽搐幾下鼻子,“我聞著象辣椒燒豬肉味,先生……”
“胡說。這裡哪來的辣椒燒豬肉味?”
“也是,老闆,我們航行在這無人居住的,偏僻的珊瑚島之間,不可能有這種氣味的。”
“胡安。”
“老闆?”
“說老實話,你是不是偷偷把麥克·唐納德也一同帶上船了?”
“我發誓,先生,沒有!”
賴赫拉開海圖桌下面的抽屜,從裡面拿出一隻小手槍,壓上子彈,跑出駕駛艙,直奔客廳。跑到豪華客廳的門檻前,他呆若木雞似的站住了。
雙人寫字台上面盞著一條桌單,上面放著一個銀光晶瑩的三格蠟燭台,燭台上三根紫羅蘭色蠟燭正在燃燒,閃爍的燭光照得桌上的幾隻玻璃杯閃閃發光,燭台旁邊放著一瓶已經啟蓋的深紅色酒瓶。廚房的門敞開著,瑪麗·安妮繫著圍裙站在爐灶旁邊。
“請坐,安德烈亞斯,5分鐘後飯就做好了……您的口味重嗎?”
“瑪麗·安妮……”賴赫小聲說:“你也跑出來。您這麼傻……”
“您以為我會讓您一個人逃走嗎?”
她走進客廳,手裡拿著一把攪拌辣椒醬汁的塑料湯勺,站在賴赫面前,黑色長髮披散在雙肩上,上衣剪了一個大洞,貼在傷口上的橡皮膏袒露在外面。
“您想得倒美,丟下您的病人獨身偷偷地溜走。這是醫生的道德嗎?”
“瑪麗·安妮……”賴赫激動地說:“我的天哪,我愛您!”
他猛的一下撲過去摟抱住她,吻她,她沒有反抗。
她張開櫻桃小嘴與他接吻。手裡拿著的黃色湯勺一滴一滴慢慢地滴著醬汁湯……
“要是醬汁燒糊了,就是你的罪過。”她說。
他倆長時間接吻後吸了口氣,“現在一切都很順利,你將會對我這個卓越的廚師感到驚訝。我今天想……”
儘管瑪麗·安妮做了不少可口的飯菜,可是,瑪麗·安妮和賴赫今天都沒有胃口,兩人吃了幾口菜後。都不由自主地將視線移到對方的臉上,默默地對望著,雙方都在回味著剛才那甜蜜的吻,尋找,等待與對方的再次接吻。不過,首次心醉神迷過去之後,非凡的冷靜也就隨之而來。
“怎麼辦?”安德烈亞斯·賴赫問。
“是的,怎麼辦呢?”她瞪大雙跟,像一個不懂事被撈騙來的孩子一樣,緊盯著賴赫。
“'加勒比海的幽靈'總會有辦法的……”
“您再說一遍我就揭了您的皮。”她喊道,但是,喊聲中明顯夾雜著沮喪聲。“我根本就不知道你們逃跑...”
“啊。”這句意想不到的回話使賴赫驚訝詫異!“我想……”
“你以為所有這一切都是我策劃的嗎?”
“對。”
“錯了。我和費爾南多爭吵之後就一直住在我的船上,免得和他議事、爭執、吵架。忽然,我看見你和胡安從倉庫那邊朝我的船跑來,上了船就… …”
“你既然發現我們上了你的船,那為什麼不用緊急警器報警呢?又為什麼要躲起來呢?像你這類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海盜,竟然在海上為我們燒起飯來了,裝得倒像個普通的船婦似的。”
“你又錯了……”瑪麗·安妮說。
“一個卓有名望的海盜有這麼多過錯,簡直使我難以理解。”
“先前可不是這樣,我從來沒遇過這樣的事。”
“先前指的是何時?”
“我認識你這個討厭鬼之前。”
“這是愛情的表白,瑪麗·安妮。”
“費爾南多想讓人殺死你,因而我就上船辦公。”
“就為這事嗎?真是個把頭往沙灘裡拱的駝鳥。”
“不。我對費爾南多說過,倘若他把你害了,不管他跑到天涯海角,我都要把他挖出來,叫我收買的人幹掉他。逡一點他非常清楚,一氣之下,他就跑到首府去了。他大概想藉助印第安人的力量,只要你花200伯利茲元就能在原始森林中找到為你賣命的人。”
“我想這樣做,就太不講交情了,”賴赫挖苦著說,“以吉姆為首的那幫人躲在哪裡?難道他們整天整夜地逛妓院?”
“他們今天傍晚上船。”瑪麗·安妮喝了一口紅葡萄酒,手中的玻璃杯微微抖動,“販運槍支彈藥……”
“是偷運,我知道費爾南多會幹這種事情的。”
“可是,船卻在這……”
“是啊!”
“你逃跑了,麥克·唐納德、費爾南多他們肯定會報警,卡西拉也會盡力效命的。一方面他們請警察幫忙追捕你,其次還會派人追尋我的快艇……”
“……要是警察發現機槍、大砲、手榴彈怎麼辦?瑪麗·安妮,你把事情給攪亂了。”
“你,是你。”她從椅子裡跳起來喊道。“誰搶劫了我呢?”
“你老是這些陳詞濫調……”
“那就唱一首動聽的歌曲,來自綁架的愛情……這首歌的曲調美極了……”
“它可能成為我們的哀樂,安德烈斯……”
“還從未有人叫我安德烈斯……”
“我是第一個,這樣叫你親切。”
她情意綿綿地看著他,內心充滿激情,顯得比平時更加優雅漂亮。
“那些女人怎樣稱呼你呢?”
“什麼樣的女人?”
“你知道……”
“天哪。在火星上也找不到這樣的笑話!”
“傻瓜!”
“什麼傻瓜?”
“火星……”
“是那些秀麗、可愛、煮牛奶咖啡的尤卡坦印第安姑娘?……”
“你怎樣稱呼她們?”
“精靈鬼……”
“我真蠢。”
“是嗎?”
安德烈亞斯站起身來,“我現在可以去駕駛艙給胡安送些飯菜嗎?”
“還是問你自己吧。”
“你是船長!”
“什麼?”
“這是不是你的船?我可不想搶班奪權,瑪麗·安妮。”
“你卻想偷我的船……”
“我只是想保自己的命,這也正是你所想的事情。我們雖然走的是兩條截然不同的道路,可是,命運卻迫使我們相遇在一起。瑪麗·安妮,這就是我們的命運,一種不能擺脫的命運。”
“什麼命運?”
“我們相愛的命運……”
“就因我和你接吻,你就不再向我背上扔刀子嗎?”
“你手中還有湯勺,”賴赫溫存地說:“醬汁湯勺也可以作殺人的工具。”
“真想揍你這個狂妄自大的家狀。”她喊道,“給胡安送飯去吧,滾開!不許再打擾我。”
“我想在這多呆一會兒。”
賴赫拿了一個盤子,給裡邊弄了些紅燒肉、土豆, 沙拉、醬汁和黃瓜,順手再拿了一套餐具。
他剛路上去甲板的樓梯,又回過頭打量著池,瑪麗·安妮站在椅子後面,手扶著椅子背。她那優美苗條的軀體,絕妙的相貌,像一塊巨大的磁鐵,緊緊地吸引著賴赫。她真是個孤身女子嗎?賴赫心想,在加勒比海這個小天地裡竟有這麼漂亮的女人,除了這裡,何處還能看到呢?哪個男人見了她會不動情暱?
可是,她——瑪麗·安妮卻是一個海盜。正像蘭花收集家所說的,沼澤地裡盛開著一朵世界上最黃麗的鮮花。
“費爾南多會追捕我們嗎?”賴赫端著盤子向後退了一步問。
“那還用說,費爾南多不會輕易地放過我們,看樣子你似乎還不知道,伯利茲道路狹窄,伯利茲河水流急,而且還要穿越原始森林,飛機是這裡最重要的交通工具,伯利茲有一批裝有一個發動機或雙發動機的出租飛機和直升飛機,費爾南多可以從海上、陸地和空中來追捕我們。”
“我們在一起享受的時間只有幾個小時了。”
賴赫走進駕駛艙,把飯菜放在胡安旁邊的地圖桌上。
“我替你一會吧,”他說:“紅燒肉味道美極了。”
胡安傻笑著,拿起勺子就吃了起來,吃進第一口就說:“缺步紫蘇、沒有放迷迭。辣椒醬汁湯味太重了……”
“下去給她講去吧。不過,她現在怕沒有興趣昕你給她講烹飪技術。”
“托爾金斯小姐在船上?”
“別裝蒜了,你這該死的騙子。”
賴赫觀察著聲納信號,從聲納信號上看他們正在深水暗礁區航行,大海像一面鏡子,藍綠色的海水中好像漂浮著奇形怪狀閃爍的珊瑚礁,五顏六色的魚群追隨著快艇游來遊去……彷彿世界的締造者在這裡失落了五顏六色的寶石和黃金。
“你啥時候知道托爾金新小姐徵船上?”
“在你聞到紅燒肉味道之前,我就早已聞到香噴噴的炒菜味,我的鼻子可靈了,老闆。我想,吉姆不可能在船上,他更不會去燒菜做飯……”
“那就是托爾金斯小姐。她來了……”
瑪麗·安妮來到甲板上,她換上一件金黃色的浴衣,在陽光下金光閃閃,就像她身上鍍了一層金。背上蓬鬆的長披髮,象紗巾一樣隨著海風輕輕地飄動。
正在吃飯的胡安輕輕嘆了口氣,賴赫博士手抓著方向舵看了一眼胡安嘲笑地問:“飯不好吃嗎?聽到你的嘆息心都要碎了。”
“我不僅是個舵手,廚師,而且還是個堂堂男予漢。我該向您道喜了,老闆。”胡安把手裡的醋漬黃瓜掰成兩截,盯著瑪麗·安妮。她並沒有進駕駛艙,而是一直向船頭走去,她慢慢地坐在甲板上的一個白色棉墊上曬太陽。
“老闆,要是我能服侍賴赫夫人,將是我最大的幸福。”
“胡扯!胡安。”
賴赫將船安全地避開一個陡峭的大暗礁,“我們兩人在一起老是頂嘴。”
“這是最時髦的感愛方式,先生。”
“胡安。不,哲學家,你說說安內特對此事持什麼態度?”
“她肯定反對。”
“是的。”賴赫臉上頓時流露出一種不安的神態,“她不可能忘掉她的母親,我也忘不了……”
“可是,事到如今?老闆。”
“住嘴!”
“死人不能複生,先生。”
“你再耍小聰明,我就把你從艙房裡踢出去,傻瓜,難道你不知道甲板上曬太陽的這個女人是個海盜。從法律角度上講是罪犯!再說,我們將面臨著極其危險的困境。”
“我們已經逃到公海上了,老闆。”
“可是擺脫不了飛機和直升飛機的追踪!”賴赫想離開駕駛室,“吃完了嗎?胡安,你來掌舵。”
“好,先生,明天早上我就去做飯。”
“如果我們能活到明早……”
賴赫走出駕駛室來到瑪麗·安妮身旁,她坐在那裡並沒有動,只是瞇著眼睛看著他。她慢慢地把浴衣的腰帶解開……那豐滿的乳房幾乎全部袒露出來。
“你是不是想曬出曬斑,”安德烈亞斯蹲在她身旁說。
“我在曬傷口,你不是說太陽浴是最好的物理療法嗎?再說我已經習慣曬太陽了,我就是在太陽下長大的。”她緩緩地把手放在脖子下面看著大海問:“我們到哪裡去?”
“開曼布拉克……”
“不去。”
“為什麼?”
“我想讓你把船開到聖佩德羅。到安貝格縣斯島上去。我們可以住在安貝格里新賓館,那裡是伯利茲唯一的社交花世界,那裡的港口美極了,停泊著許多美國人的豪華遊艇和體育潛水艇,賓館裡還有酒吧和舞廳,小型高爾夫球場和網球場……”
“你想去嗎?可我並不打算到那去,我想盡快離開此地!”
“有時候我偶爾也喜歡社交生活,再說費爾南多正在到處追踪我們,他做夢也不會想到我們去聖佩德羅,在安貝格里斯島上。”
“有道理,好,我們去花花世界,改航去聖佩德羅。”
“還有,那裡離尤卡坦邊緣很近,你還能拜訪那些'精靈鬼'你那優雅可愛的印第安女人!”
“這也是個好主意。”他彎下腰抱住她,深深地吻著。
駕駛艙裡的胡安看見他倆沉醉在熱戀的情海之中,沒有打擾他們。
“哪個多情的男子見您能不動心。”
“我不愛那些意志薄弱的多情男子。”
“告訴我,你當海盜之前幹什麼事?”
“你一定要問這事嗎?”她剛上雙眼,艙面又細又嫩,就像西班牙油畫中的女人一樣。
“今天是幾號?”
賴赫看了看他的全自動日曆手錶說:“5月23日。”
“我們從今天起開始新的生活吧,安德烈斯,記住5月23日這一天!”
瑪麗·安妮緊緊地握住正在撫摩她的雙手。
“忘掉過去吧!從今天開始我就守在你身邊,一步也不離開!我想這是不成問題的……”
“這不可能,瑪麗·安妮。”
“為什麼?”她緊拽著他的手急切地問道。
“因為,安內特。”
“啊,您的女兒……”
“儘管你年輕貌美,舉止大方,但是我總不能對她說你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呀。”
他想胡安早已用安內特Ⅰ號上的電台給安內特說過;他們遇上了海盜,過著奇特的拘禁生活。
“你將會見到她的。”
“我?”
“是的,我終究要回開曼布拉克,那裡有我的女兒、房子和我的鄉親……開曼布拉克是我的第二故鄉。”
“所有這一切都不可能實現,”她小聲說,含情脈脈的眼睛看著他。
她的目光打動他的心弦,動搖著他的意志。
賴赫心想,我是個意志堅強的男子漢,也是一個愚蠢的男人。在漫長的生滔中形成自己獨特的性格,可是,今天這個女人的眼神卻要摧毀我的意志……我的心房不再跳動了,而像一顆火球在我胸中熊熊燃燒,啊!我的軀體在燃燒……“
“為什麼不行?”他氣呼呼地問。
“你偷劫了我的船,遺憾的是連船長也給偷來了,你也成了和我一樣的海盜……”
“這是你的本性!”
“誰讓你問呢?”她微笑著說,她那櫻桃小嘴就像掛著露水剛開瓣的玫瑰花。
“我們將過上自由幸福的生活,安德烈斯,大海是屬於我們的!我們有天,有海,有船……這些足可以使我們享受榮華富貴,成為巨富。”
“你瘋啦!瑪麗·安妮,”賴赫小聲說:“我們倆人……作海盜嗎?”
“安德烈斯,我們不可能在一起生活?……”
“你忘記了,瑪麗,今天,5月23日是你開始新生的第一天。”
“多麼漂亮的謊言……”
她坐起來,把浴衣帶搭在肩膀上。隨海風飄舞的長發在賴赫頭上來回盤旋著。“我不想見安內特。”
“為什麼不想見?'
賴赫心想,瑪麗·安妮竟然這樣敏銳,真使人感到驚異,她雖然不了解安內特,但是,她很清楚安內特會對她什麼態度,如果她們相遇,肯定就像熱帶叢林中的兩隻在搶同一獵物的黑獵豹……
她站起身來,象羅馬神話中的愛神維納斯一樣,向駕駛艙走去,她跨進艙門,胡安以驚奇的目光看著她。
“讓我來。”她短促地說。
胡安搖搖頭,“我並沒有接到讓您開船的命令。”
“我命令!船是我的!難道你想讓我把你從這踢出去嗎?胡安。”
“這船是屬於兩個人的,托爾金斯小姐。”
“她和那個黑拳擊手一樣會柔道拳術,”賴赫趕緊跑過來喊道,“不要和她爭辯,胡安。當心她的空手拳術,讓她掌船吧!”
胡安·諾爾斯鬆開方向舵,離開駕駛座,瑪麗·安妮猛地一下把海圖桌上的飯盤連同空碗、空碟子一起從窗子扔進大海中,她仔細地察看賴赫在海圖上標記的已走過的航線,然後調節了一下雷達說:“胡安,您應該知道去聖·佩德羅·安貝格里斯島的近路!”
“是那條暗礁群魔鬼航線嗎?”胡安吃驚地問,“我走的航線是對的,您就按我的航線走吧。”
“現在我在掌船!”瑪麗·安妮大聲說。“如你害怕,胡安……左邊第三個門下面就是廁所!”
胡安悶悶不樂地走到甲板,站在賴赫旁邊。
他兩人爬伏在甲板的欄杆上,煩躁不安地註視著阿爾特哈號,一會兒在礁石群中來回盤旋,一會兒急馳在珊瑚島間的狹窄的急流中。
“她真是個魔鬼。”胡安垂頭喪氣地說。“5分鐘前你還為她唱讚歌呢。”
快艇以最高的速度瘋狂地穿越大堡礁。
賴赫滿臉怒氣,上牙緊咬著下嘴唇直盯著綠光閃閃的海水,水中離快艇不遠處有兩條鯊魚緊緊地追隨著阿爾特哈號。
鯊魚那魚雷般的軀體,在海水中自如地上下翻騰,三角背鰭在海面上時隱時現,好像在自由地嬉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