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二
朱漢民悲笑搖頭,道:“前輩有所不知,晚輩在南七省建立的那七處復興基地,一年前竟悉數被人或明或暗地破壞了!”
郝元甲霍然色變,震聲說道:“少俠,怎麼說?”
他不是沒聽見,而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朱漢民面帶悲笑地又把前話說了一遍。
郝元甲鬚髮暴張,威態嚇人,砰然一聲拍了桌子,咬牙切齒地恨聲說道:“少俠,這是哪個喪心病狂的冷血東西干的?”
朱漢民羞愧搖頭,道:“暗中突襲,令人措手不及,及至發覺時,欲圖補救已經晚了,據說施襲者全是一些身手奇高的黑衣蒙面人,無從窺知他們的真面目,也難看出他們是何路數,唉,七處基地竟不剩一個活口。”
郝元甲身形暴顫,神色怕人,一時說不出話。
朱漢民面部抽搐,無限悲痛,無限歉疚地一嘆說道:“基地被毀,可以重建,只是,損失了這多位武林精英,連累了這多位忠義豪雄,令我……”
郝元甲突張目慨然說道:“少俠,為民族、為國家,他們可以死,只要是漢族世胄,先朝遺民,只要稍有血性,人人也可以頭斷血流粉身碎骨!”
朱漢民搖頭說道:“話雖這麼說,但壯志未酬身先死,常使英雄恨九幽,而且,我不殺伯仁,伯仁卻為我而死,我悲痛愧疚良深,再說基地歷千艱,經萬難,甫自建立便被人悉數破毀,也令人好恨!”
郝元甲目眥欲裂,悲憤填膺,咬牙說道:“那麼少俠這趟北來,是懷疑……”
朱漢民搖頭說道:“不是懷疑,而是唯一的可能,除了他們之外,我不以為同道之中,有人會這麼做!”
郝元甲道:“可是少俠忽略了一點,對北京城裡的這些人,我知道得很清楚,他們是沒人有此能為的。”
朱漢民道:“這個晚輩也知道,便是功力號稱一等一的大內侍衛雍和宮那些喇嘛們都算上,也不足挑毀晚輩所建立的那七處基地,可是,除此而外,又再無別的可能!”
郝元甲神色漸趨平靜,聞言皺了皺眉,道:“論功力,當年傅侯府中所養的一班人勉強或可為之,但自傅侯被害後,那些人均已星散隱跡,至於其他各府的差役甚至和坤所統領的禁衛軍大內侍衛,都不可能有此魄力!”
朱漢民道:“所以晚輩要打破此一疑團,查明究竟!”
郝元甲鎖眉沉吟不語,半晌忽地說道:“少俠,會不會是武休中的—些敗類……”
朱漢民截口說道:“敗類該分為宵小與巨擘兩種,宵小無此功力,他們也不敢,巨擘又個個熟知,他們雖然惡跡昭彰,凶狠毒辣,無所不作,但對這種事卻不會感到興趣,同時,他們也不敢漠視我爹的珠符令。”
郝元甲道:“這麼說來,那唯一的可能,的確是在北京了?”
朱漢民點頭說道:“事實上,也只有這一種可能!”
郝元甲道:“可是近年來我沒見他們大批地出過京,甚至於三兩個成群都不曾有過!”
朱漢民道:“出京的方法得多,不一定……”
郝元甲截口說道:“可是少俠該知道,這種事,哪怕是有一絲風吹草動,也休想瞞得過分舵的耳目的。”
這不是吹,不是擂,也不是誇張,丐幫消息之靈通,眼線之多,之廣,為天下武林之最,任何一個門派幫會都望塵莫及。
何況,領導這北京分舵的又是精明幹練的老江湖火眼狻猊。
朱漢民赧然強笑,道:“那晚輩就難懂了!”
郝元甲卻又皺眉自語說道:“而偏偏又只有打北京出去的人才有這種可能……”
朱漢民道:“他們功力手法兩稱高絕,行事之詭異神秘也是前所未見,晚輩也曾就教過貴幫江南各處分舵,竟一無有所發現!”
郝元甲眉鋒又皺深了三分,道:“少俠知道,這件事恐怕更不容易追究,他們黑衣蒙面,那表示他們掩飾行藏,他們自己人必不會說出。而,事關立場,這種事也不好讓德郡主他們幾位代為打聽,除非夜闖大內禁宮,去問弘曆自己。”
朱漢民挑眉說道:“要真到了那—步,說不得也只有闖闖了。”
郝元甲沉吟了一下,道:“少俠高智,想必已經想到過,基地悉數遭人摧毀,該由於事機不密,消息外洩,而我以為凡經少俠看中網羅者,其人絕不等閒,既不等閒,便不會不知輕重地洩露內情,那麼,是否有可能……”
朱漢民截口說道:“前輩是懷疑出了內奸?”
郝元甲毅然點頭,道:“少俠明鑑,郝元甲正是此意。”
朱漢民悲笑說道:“前輩適才沒聽我說麼?凡屬於那七處基地之武林豪雄,沒一個活口,已悉數慘遭殺害了!”
郝元甲呆了一呆,道:“那麼是被他們自己探知的了!”
朱漢民搖頭說道:“前輩該知道,晚輩是在極機密的情形下進行大事的,一切佈置均不著痕跡,稍微靠不住的人,晚輩也不敢請教……”
郝元甲苦笑說道:“這就令人難懂了!”
朱漢民道:“不管怎麼說,讓人知道了總是事實,否則那七處基地不會悉數被挑,既讓人知道了,那就只有謂之事機不密!”
郝元甲沉吟未語,許久,忽地抬眼問道:“少俠本身可曾遇到這什麼襲擊?”
朱漢民呆了一呆,搖頭說道:“這倒沒有。”
郝元甲詫聲說道:“他們破壞各處基地,其用心自然是在意圖阻攔匡復大計,既如此,他們似乎沒有理由不對付少俠這領導人物。”
朱漢民道:“或許他們不知道建立基地的是我!”
郝元甲搖頭說道:“少俠奈何糊塗一時?一處基地遭人破壞,少俠趕往探視究竟,兩處基地遭人破壞,又是少俠趕往查究,就是再傻再笨之人也會明白個八分,何況……”
朱漢民霍然醒悟,但旋即皺起眉鋒,道:“前輩所說的不錯,可是他們既知是我,卻怎地從未對我下手!”
郝元甲道:“以我看,他們之所以末敢驚動少俠,那只是一時,只是因為懾於碧血丹心雪衣玉龍那武林第一的威名!”
朱漢民默默地未開口,這句話,他很難表示是否,要說不嘛,他想不出別的理由。
要說是嘛,那似乎是自認威名震武林,面對著這位前輩父執,他怎好這般坦然受之而不知謙遜。
郝元甲何等老江湖?自然是胸中雪亮,他略一沉吟,又道:“所以,我以為他們絕不會不動少俠,只不過是伺機下手,遲早而已,下手害人的方法很多,並不一定非出之武學不可,少俠可千萬小心他們的陰謀伎倆。”
朱漢民揚了揚眉,道:“多謝前輩提醒,晚輩省得,自會小心—切!”
郝元甲道:“少俠這次前來北京,如果我所料不錯,只怕也時刻都在他們監視之中,少俠密會阿步多,夜入貝勒府,又上白雲觀拜訪德郡主,可能少俠的身份也已引起他們動疑,萬一弘曆知道了少俠的真正身份……”
朱漢民神情一震,霍然色變,目中寒芒電閃,冷哼說道:“倘若他敢動紀大人夫婦或者德貝勒兄妹毫髮,那是他弘曆自取殺身之禍,我必叫他血染大內,屍橫禁宮。”
那威態,便是郝元甲也為之心驚。
又談了片刻,看看曙色已然透窗,朱漢民逐起身告辭。
郝元甲也末挽留,一直送出分舵之外,才依依而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