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5. 一級謀殺【39】
敲響隔壁房門,楚行雲囑咐鄭西河去陳靜家裡拿照片,然後走出酒店穿過馬路,在露面停車場裡找到租來的黑色越野,上了車就撥出去一通電話。
那邊喬師師啞著嗓子接起來:「老大,我剛睡倆小時,你有啥事找別人成嗎?」
連倆小時都沒得睡的楚行雲點了根煙提神,不講人情道:「就你。」
「哎——說吧。」
喬師師哀怨道。
「讓你查的東西查到沒有?」
「你說那五個孩子?」
楚行雲把落在方向盤上還未來得及清理的碎玻璃渣撲落,咬著煙嘴兒道:「六個,把賀丞也算上。」
那邊翻箱倒櫃好像在找資料,隨後,喬師師打起精神,道:「你聽著啊,五個,不,六個孩子來自不同的市區,他們家庭背景不同,家庭成分不同,接受的教育也不同,六個家庭之間也沒有共同的親眷和朋友,唯一的相同點就是年齡相同,生日相同,我目前只把他們之間的不同點區分開了,還沒找到其他的相同點。」
「兩兩對比呢?先縮小範圍。」
喬師師'嗯?'了一聲:「這我沒想到,這兩天都忙糊塗了,稍等一會兒,我這就開電腦。」
楚行雲聽到那邊轉動椅子的聲音,問:「你還在單位?」
「您這不廢話嗎?我剛趴桌子上休息會兒,您的電話就到了。」
趁著喬師師對比檢索這段時間,楚行雲跟她聊了聊被他撩在銀江方面的爛攤子,結果發現超乎他想像的有進展。
楚行雲不禁有些欣慰,也不免感嘆道這世界真是離了誰都能轉。
很快,他聽到電話那頭喬師師摔了一下鼠標,道:「還真有。」
楚行雲捏著煙,眸光釘在擋風玻璃一點:「說說。」
「有兩個男孩得過夜尿症,一個孩子口吃,還有兩個孩子同期失眠。」
喬師師的話讓楚行雲聯想到賀丞,夜尿症、口吃、失眠、都算是不同程度上的心裡疾病,那麼賀丞當時的心理疾病就是——離群,孤僻。
「他們都看過心理醫生?」
楚行雲立即抓住了重點,不知不覺的捏緊了手裡的煙頭,連火圈燃到指腹都渾然不覺。
這句話說出口,楚行雲又立刻自我否定。
不對,這幾個孩子遍佈天涯海角,不可能會看同一個心理醫生,那就只能是通過一個偶然,真兇才有機會和幾個孩子產生交集。
忽然,楚行雲掛了喬師師的電話,找到賀瀛的電話撥了出去。
賀瀛的電話是秘書接的,通過一番轉折才交到賀瀛手裡。
「賀丞當年看過除固定的心理醫生之外的醫生嗎?」
賀瀛儼然還在休息,被楚行雲忽然一句話問的懵了,默不作聲的思索了一會兒,才說:「他看過好幾位國內外有名的兒童心理專家,我讓秘書調他的私人病例給你。」
不到十分鐘,賀瀛把一份文件發到他的手機上,他又立刻轉發給喬師師,丟過去兩個字:「對比。」
這幾個人當中,一定至少有一人的身份信息與賀丞重合。
在等待喬師師對比期間,楚行雲焦灼難安,到目前為止他們掌握的線索實在太少,抑或是兇手隱藏的太好。倘若真兇的反偵察能力再強一些,當真做到了來無影去無踪,不留下任何蛛絲馬跡,那麼他們這趟冒險出來,算是徹底的落了空。
還好,喬師師很快傳來了唯一的一個好消息。
「有一個!」
楚行雲心臟猛地一跳,忙問:「誰?」
「一名叫鄧傑的兒科心理醫生,曾在2003年9月到12月之間,也就是綁架案發生的那段時間裡在全國巡診,他的名字一共出現在兩名當年遇害的男孩兒病例上。」
說著,喬師師聲音一頓,語氣更沉:「還有賀丞。」
楚行雲不知不覺捏緊了手機,用力的幾乎將手機外殼抓碎,雙眼像是被燒紅的烙鐵般,湧出一層妖冶的血紅。
當年他初到賀家,就發覺了賀家二少爺的離群索居,孤僻遁世,臉上總是帶著憂慼而不安的神色,所以他才按照阿姨的囑咐總是陪伴,照顧著他。但是後來賀丞對他日益加深的依賴是他意想不到的,在賀丞越來越依賴他的那段日子裡,他們幾乎形影不離,賀丞把所有隔絕於世的話全都說給他聽,包括跟他提起過不久將要去看一位心理醫生,小小年紀的賀丞還不理解心理醫生這一詞彙,而即將面對生人讓他憂惶不安。當時楚行雲拍著胸脯向他保證,「別怕,我陪你去。」
但是那天他卻食言了,就在賀丞看醫生的前一天,他從賀丞的房間裡搬出來,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單純幼稚又強烈的自尊心要求他必須和賀丞拉開彼此之間的距離。
賀丞看完醫生回來之後不到一個月,除夕夜傍晚,他們在賀瀛的帶領下偷跑出門尋找大街上可能販賣菸花炮仗的商店,買完煙花回來的路上遭遇綁架。
楚行雲至今對綁架犯的相貌記憶為零,只記得那個人帶著帽子和口罩,和他身上散發出的淡淡的酒精味。
直到今天之前,他總以為'他'是個酒鬼,直到今天才知道,原來'他'是一名醫生,當時在'他'身上聞到的,是醫用酒精的味道。
「把這個人的資料發給我。」
楚行雲竭力保持冷靜道。
喬師師很快發給他一份資料,資料上顯示,這位鄧醫生現在竟然就在這座小鎮的醫院任職。
就是陳靜家隔壁經過推翻重建後,於四年前建成的中心醫院。隨著醫院的落成,這位鄧醫生便攜妻女來到此地定居,到現在已經是第四個年頭了。
看著這位隨資料展現的鄧醫生的兩寸工作照,照片上的他精神豐朗,雖已到不惑之年,髮際線後移,但是他圓潤的臉上神態即親切又溫和,難以看出一絲一毫殺人魔的影子。
楚行雲看著他隱在鏡片後的一雙看似溫和無害的眼睛,不禁感到手腳發麻。
賀丞說他曾去當年那座囚牢推翻建成的醫院看過,也就是說,當賀丞站在馬路對面的小廣場裡,凝視醫院的時候,這雙眼睛或許就藏在醫院大樓的其中一扇玻璃後,默默的凝視著他——
幾乎是立刻,他想衝上酒店房間,帶著賀丞逃離這個已經被監控的城鎮,但是他不能逃,他和賀丞費盡心思尋找的真相或許就在今天水落石出,無論過程有多麼難熬,他都必須揭開遲到了十三年的真相,解開賀丞的心結。
不然,賀丞將永遠被陰影所囚禁,永遠得不到救贖。
待到晨曦初露,整座江南小城逐漸從昨夜的太平中甦醒,他驅車離開酒店停車場,去往那座由囚籠改成的醫院。
到了醫院,他找到護士站,出示自己的證件,點名要見鄧傑鄧醫生。
上了年紀的護士長告訴他:「鄧醫生昨天坐診,掛了上百個號,今天休息。」
向護士長要到鄧傑的居住地址,他一刻不敢耽誤的按照地址一路尋找鄧傑的家。只不過人生地不熟,加上城鄉結合部的小地方阡陌街巷實在眾多,許多白牆黑瓦的小胡同裡都難以通車,於是他只能把車停在一條主道旁,步行鑽入深巷之中。
足足花費了好幾個鐘頭,一直到天上的太陽升到正中間,家家戶戶傳出午飯的香味,他才在一條鋪著青石板路的巷子裡找到鄧傑家的房門。
楚行雲敲響造型作古的大門,隱隱聽著房門裡傳出男人女人和兒童鼎沸的笑聲,竟然感到久違了的緊張感。
很快,有人來開門,沉重的木門被一個扎著馬尾辮,五六歲的小女孩兒打開。
小女孩兒打扮的很喜慶,穿著色彩亮麗的裙子,辮子上綁著紅色的蝴蝶結,額頭上點了一點胭脂紅。
「叔叔,你找誰呀?」
小女孩兒半個身子藏在門後,抱著門扉,仰起頭笑的一臉天真稚氣的問道。
大門一開,楚行雲得以看到院內的情形。
院子裡林林總總圍坐了十幾個人,從他們歡快無間的神態和氛圍可以很明顯的看出,他們是一家人,長幼不一,起碼聚齊了三輩人。
「我找鄧傑,你知道他在哪裡嗎?」
他只是隨口一說,沒想到小女孩兒給他留了門,轉身往回跑:「外公快出來,有人找你!」
就在他們一家人充滿疑慮的打量下,楚行雲看到了被小女孩兒從主屋旁的廚房裡拉出來的男人。
雖然和照片上稍有出入,但是楚行雲依舊一眼認了出來,他就是鄧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