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7. 一級謀殺【41】
機場二樓候機室,賀丞不知是第幾次播出楚行雲的電話,然而楚行雲的電話早在一個小時前就無人接聽了,當時還能打通,現在語音播報已關機— —
他不知道楚行雲是否遇到了什麼困難,他只清楚從酒店到機場的一路上異常的順利,或許是有鄭西河幫他引開追兵,留下了一條安全通路,他才能帶著陳靜暢通無阻的到達機場。
此時距離約定的會面時間只剩二十分鐘,飛往銀江的航班也在二十分鐘後起飛,但是現在楚行雲不僅沒露面,甚至陷入了福禍不詳的失聯當中。
手機忽然響了,他連忙接起來,聽到鄭西河的聲音又不禁失落氣餒。
「你們在哪兒?」
那邊鄭西河彷彿在避人耳目,躲進了一個幽閉的空間,幾乎在用氣音說話。
賀丞有些煩躁的扯鬆襯衫領口:「機場,你能聯繫到楚行雲嗎?」
「楚行雲沒和你們在一起?」
鄭西河比他更驚訝。
賀丞坐在沙發上,低垂著頭,有些頹然道:「沒有,我聯繫不上他。」說著,他看了一眼在用倉惶忐忑的目光打量著他的陳靜,問道:「你找到那個女孩兒的照片了嗎?」
「沒有。」
他聽到鄭西河咬了咬牙:「晚了一步,那幫人幾乎把房子拆了,什麼有價值的東西都沒剩下。」
賀丞默了默,冷靜道:「覃廳長也在找這個女孩兒?」
「現在你和楚行雲追著這樁舊案不放,他要想逃脫責任和制裁,只能來個死無對證!」
賀丞明白了,覃廳長是打算殺人滅口,滅不成兇手的口,就滅受害者的口。沒有受害者的供詞,哪怕掌握了再多的證據,都無法翻供。
不過,照目前他也在搜尋陳雨南的下落來看,覃廳長很有可能會按照陳雨南這條線索一路順藤摸瓜找到真兇,實施一場遲到了十三年的抓捕行動,只不過這次的抓捕不是為了修補被侵犯的刑法,而是為了圓謊,為了將他延續了十三年的惡行掩蓋。
讓十三年前的那一樁冤假錯案徹底的埋入荒野,無人問津。
所以,決不能讓陳雨南落入覃廳長手中。
他把這句話轉述給鄭西河。
鄭西河歇了一歇,道:「我知道,我會繼續找照片。」
在他準備掛掉電話時,鄭西河忽然說:「你和陳靜先走吧,在銀江你興許還有些辦法,但是在這兒,你比我都被動,根本幫不上什麼忙。」
雖然賀丞聽了這番話很慪火,但是鄭西河所言屬實,更何況他並不是隻身一人,還有陳靜需要他保護,而他也必須保證陳靜的安危。
再一次播打楚行雲的電話,回應他的依然是冷冰的提示音。
然而此時,一樓機場大廳中響起第三次催促飛往銀江的乘客過安檢登機的廣播。
賀丞稍一沉默,然後從西裝口袋裡拿出證件和登機牌,起身去攙陳靜:「我們走。」
二十分鐘後,一架飛機分秒不差的從停機坪上起飛,從南飛向北。
帶著墨鏡的男人剛下出租車,就親眼看到一架白色巨鳥從他頭頂呼嘯而過。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時間,六點剛過兩分。若是運氣好一些,在紅燈前少等幾分鐘,估計還能準時趕到和賀丞一起離開。
但是他現在依舊有些不放心。
楚行雲脫下身上滾滿塵土的外套拿在手裡,拔腿跑向機場大樓。
進入候機樓,直奔值機櫃檯,櫃檯後的工作人員被忽然衝過去的男人嚇了一跳,捂著心口往後跌了一步。
「六點鐘飛往銀江的航班已經起飛了嗎?」
這個男人渾身的氣場如火焰般顛倒洶湧,身上的短袖像是在泥塵裡涮洗過,又被撕裂了似的狼狽。即使他帶著墨鏡,也能讓人感受到他藏在鏡片後的那雙凶悍的眼睛。
「已經起飛了,有什麼可以幫助您嗎先生?」
楚行雲胳膊撐在櫃檯上,警惕的掃視四周,把賀丞的名字報出來,然後道:「查一下,他有沒有登機。」
在值機員核對登機人員信息時,楚行雲透過她身後光可鑑人的玻璃牆面看到一行三人推開大堂旋轉門走了進來,是他在巷子裡沒有甩掉的部隊殘餘。
「這位賀——」
值機員話說一半,抬頭一看,面前已經沒人了。
穿過人頭熙攘的一樓大廳,他把外套順手搭在坐在人的椅背上,然後快走幾步登上通往二樓的台階。
到了二樓,他率先摸進男士洗手間,躲進隔間試圖把被車輪碾了一道的手機重新開機,但是缺了半塊屏幕的手機依然黑著屏,紋絲不動。
於是他揣起手機走出隔間,擰開水龍頭洗了一把臉,然後走到洗手間門口,背部緊貼牆壁。手拿著墨鏡伸出去通過倒映在鏡片上的反射觀望左右走廊,確定無人後才迅速閃出洗手間往走廊盡頭的樓梯安全通道走去,打算迂迴到一樓,先逃出機場在說。
側梯裡很安靜,只迴盪著他一個人的腳步聲,楚行雲邊下樓梯邊不死心的試圖開機,同時還聽著樓下的動靜。他分心的太嚴重,所以沒有察覺到他剛轉過樓梯口,將樓梯口和一樓走廊相連的通道門忽然被打開了——
當他察覺到身後有人逼近時,胳膊已經被一股強勁的力道向後猛拉,使他整個人向後翻轉撲向牆壁。
楚行雲被迫轉身的同時心裡一火,掄起拳頭就要送出去,電光火石間看到了箍著他胳膊的人的臉,又連忙把力道往回撤。
抬起胳膊送出去的力道太狠,然而撤的又太匆忙,渾身的力氣沒有著力點只能內部消化,險些把手臂肌肉拉傷,疼的他當時就變了臉色。
「你沒上飛機?!」
他雙目睜圓,似驚似怒的看著賀丞。
賀丞把手移到他的腰上,用力往自己身上一攬,低頭看著他的眼睛說:「我在等你。」
楚行雲的臉色黑成了一塊炭,開始後悔剛才那一拳怎麼沒有落在他臉上!他就知道賀丞不肯老老實實的上飛機!
他磨著牙根正準備跟他理論理論的時候忽見門又開了,陳靜和一個穿西裝打領帶,打扮的一絲不苟的男人走了進來。
「肖助理?」
楚行雲眼睛一睜,以為自己看錯了。
肖樹神色慌張的把門關上,意思性的粗略掃他一眼,然後像轟孩子一樣把他和賀丞往樓下趕:「走走走走走,飛機在等我們。」
出了航站樓,在一名機場地勤的引領下,楚行雲攙著林靜跟隨大部隊小跑奔向停靠在落日邊緣的一架私人飛機。
他從沒聽說過賀丞還有私人飛機,奔跑途中忍不住問賀丞:「誰的飛機?」
賀丞的是他們這幫人中身高最高,腿長最長的,所以只有他的腳步邁的不緊不慢,尚能保持風度,道:「賀瀛。」
楚行雲一驚,還想再問,就見肖樹站在舷梯旁沖他們招手。
把陳靜扶上飛機,楚行雲站在最後舷梯一層台階上轉身又去拉賀丞,賀丞握住他的手幾步登上飛機,隨後機艙門關閉,飛機在甬道上滑行百米飛上雲霄。
可容納十幾人的機艙被分為兩個艙室,肖樹把陳靜安置在2號艙,楚行雲和賀丞留在了1號艙。
隨便撿了個座位臨窗坐下,把賀丞拽到對面,他問:「是你聯繫的賀瀛?」
「你是說這架飛機?」
「嗯。」
賀丞脫掉西裝外套扔在隔壁的空座上,扯了扯襯衫領口,道:「不是,我打算帶著陳靜登機的時候肖樹趕到了,還帶來了一架飛機,我就留下來等你了。」
聽賀丞這習以為常的口氣,就像是肖樹給他捎帶手帶了一輛自行車。
恰好此時肖樹從一號艙出來,楚行雲抬手把他叫過去,問道:「銀江現在什麼情況?」
肖樹站在過道,掃了他們一眼,笑的有些發苦:「表面上風平浪靜,暗地裡風起雲湧,你應該比我更了解其中的原因。」
楚行雲斂眉想了想,又問:「賀瀛回來了嗎?」
肖樹搖頭:「沒有。」
楚行雲臉上浮現一絲惱色:「現在樁樁件件針對的都是賀丞,他也坐得住?」
肖樹拍了怕座椅靠背,笑:「這不是坐不住了麼?」說著又道:「你放心,只要咱們順利回到銀江,你們就安全了。」
楚行雲瞟了一眼走在他對面正欣賞窗外落日的賀丞,很是糟心的嘆了口氣,揉著額頭道:「重要的是他,他安全了我就省心了。」
肖樹也看了賀丞一眼,道:「上次是意外,這次我們一定嚴加看守,不不不,保護。」
「這小子不受控,情緒一上來,什麼事兒都敢做,這幾天你把他看嚴實點兒,別給他胡作非為的機會。」
預感到自己責任重大,肖樹不禁抹了把汗,保證道:「放心吧,肯定不會再出現像上次的意外。」
「最好找一捆繩子把他拴起來!」
賀丞:......
楚行雲抬起眸子,似怒非怒的盯著他,煞有其事的看著他說:「不想被五花八綁的話,回到銀江後你就給我老老實實的,要是敢再耍小動作,我就把你丟進看守所住幾天!」
賀丞倒是不慌不忙,慢悠悠的交疊雙腿,撐著額角笑道:「我倒是沒問題,關鍵在你。」
「我怎麼了?」
「你捨得?」
這句話扎心了,他真還捨不得。
楚行雲渾身狐假虎威的氣勢瞬間瞬間煙消雲散,豎直食指重重的點了他一下:「總之你給我老實一點,不然你看我到時候捨不捨得!」
肖樹眼瞅著話題偏離正軌,頓時覺得自己很多餘,默不作聲的回到一號艙了。
賀丞懶洋洋的把眼睛一瞇,但笑不語的看著他。
楚行雲沒好氣的瞥了一眼他的笑臉,心說這廝還真是沒心沒肺,不知劫數將近,同時他想起一個關鍵問題:「鄭西河找到陳雨南的照片了嗎?」
「剛才你在電話裡——」
他們兩人幾乎同時開口,因為此時楚行雲語速更快,語氣更強勢,所以他話說一半就不得不被他蓋了過去,只能悄然收聲。
這兩天跟他待在一起,賀丞還是跟不上他的節奏,他想跟楚行雲聊聊私事,然而楚行雲此時心心念念的只有公事,只有陳雨南。或許已經將今天下午在電話裡同他說的那些話,遙遙的甩在身後了
念及於此,賀丞被打斷後,臉上笑意一收,掛上些許冷淡,扭頭看著窗外已經正在墜入地平線的,那一輪巨大的紅日:「沒有,他說會趕在回到銀江之前把照片銷毀。」
楚行雲儼然未覺方才截了他的話,皺著雙眉,略有所思道:「如果覃廳長看到陳雨南的照片,比我們先一步找到她,就麻煩了。」
說著,他站起身,往一號艙走去。
「你去哪兒?」
賀丞的聲音追過去。
「問問陳靜,陳雨南長什麼樣。」
楚行雲頭也不回的掀開簾子消失了。
賀丞坐在座位裡沉了沉氣,也起身朝一號艙走去。
陳靜和肖樹相對而坐,兩個人正有一句每一句的,很尷尬的聊著天。此時夜幕降臨,陳靜身前放著桌板,上面放著一份賣相不錯的晚餐。
楚行雲走過去,在肖樹身邊坐下,直切正題:「阿姨,請你形容陳雨南的樣子。」
陳雨南身上披著一條薄薄的毯子,依舊不太習慣他審問犯人似的眼神,微微低下頭,沒什麼精神道:「挺清秀的,還有些小時候的影子,就是把頭髮剪短了,鼻子上的痣還在。」
儘管楚行雲很想讓她描述的再詳細一些,但他看的出來這位踏上尋女之路的母親,此刻正在忐忑,驚慌,與興奮的複雜情感折磨著。她面上一陣喜,一陣悲,倘若此次銀江之行不能得償而還,那麼她所剩不多的餘生將在痛苦和不安中度過。
找到陳雨南,對她來說不僅僅是找回親情而已,更是對枉死的袁平義的一個交代,對她默許用袁平義換取女兒生命而枯萎的良心報以安慰。
銀江是她的救贖之路,不然,她將永遠徬徨,永遠惶惑。
他想再問一些細節,利用自己淺顯不精的側寫畫像簡單勾勒出陳雨南的模樣,但是陳靜對陳雨南的印象也只停留在每年一張,角度單一,無法看清全臉的照片上,並且此刻她正被氣流產生的顛簸而折磨,每說一句話都異常吃力。
賀丞不知何時站在了他身後,不言不語的聽完了他們的談話。
為了照顧陳靜此時心理和生理上的雙重重壓,楚行雲只能暫時放棄對陳靜的問詢,向肖樹要了兩份盒飯,回到了2號艙。
賀丞又緊隨他,回到原來的座位坐好,看著他把掀開飯盒蓋子,把其中一份推到自己面前。
「你不是找到那個人了嗎?」
見他始終不提,賀丞選擇主動問起。
楚行雲掰開一雙筷子,又把他面前的飯盒拖回來,把裡面稍顯油膩的菜全都挑進自己的飯菜中,垂著眼睛若有所思道:「嗯,找到了。」
聞言,賀丞緩緩的提了一口氣,往後靠近椅背,看似平靜道:「他在哪兒?」
把賀丞的那一份挑到只剩下蔬菜,楚行雲又把飯盒給他推回去:「還沒落地,我現在也不知道他在哪兒。」
說著,他把形狀淒慘的手機掏出來放在桌板上:「我已經和銀江方面失聯了。」
雖然他說的有理有據,但是賀丞看的出來,楚行雲始終在刻意的向他隱瞞。
楚行雲在擔心什麼,他大概能猜的到,因為他就是這麼想的。他和那個人之間,必須有一場決鬥。
賀丞很清楚,只有殺了他,才能將自己治愈。
楚行雲有所察覺般抬眸看他,果不其然,再一次的在他眼中看到顛倒徘徊在現實與譫妄之間游離的眼神。
「賀丞。」
他忽然出聲叫他,賀丞即刻回神:「嗯?」
楚行雲面色憂慮的看他片刻,然後語重心長道:「你聽話,回去後千萬不能再輕舉妄動。那個人如果在銀江,他肯定會有再次找上你的那一天,如果他跟你聯繫,你一定要告訴我。」
賀丞面無表情的看著他,強壓下在心裡隱隱作祟,暗暗叫囂的惡意。良久,冰凍似的眼眸中浮現幾絲裂紋。
他點頭,說:「好。」
楚行雲不禁鬆了一口氣,在褲子上擦了擦手。剛才看到他的眼神,太緊張,手心都出汗了,
賀丞看著他如釋重負狀埋頭吃飯,語氣陡然變的冷颼颼的:「沒了?」
「什麼沒了?」
「你就沒有其他事,想跟我聊了?」
楚行雲很納悶的抬起頭:「還有什麼?」
賀丞眼角抽搐,面部表情緊繃,緊抿著唇角,不說話。
楚行雲見他不吭氣兒,於是又埋頭吃飯,吃完了起身就走。
「你去哪兒?」
「找肖樹說幾句話。」
楚行雲掀開簾子,再次頭也不回的走了。
但凡空氣有燃點,整片天空就將被他眼中噴薄而出的火光點燃。
賀丞忽然無比的想開著這架飛機直奔與世隔絕的無人島嶼,一個遠離所有人,只有他和楚行雲兩個人的世界。或許與所有人斷絕聯繫,與外界斷絕聯繫,楚行雲才會無時無刻的不把他放在心上。
然而現在,他覺得自己就像因為皇帝忙著治理政務而失去寵幸的妃子!
好在他決定把自己的衝動變成行動之前,飛機在銀江機場落地了。
重回銀江的土地,楚行雲仰頭看了一眼天幕,發現今晚夜色尤其濃重,像是從天空高處顛倒了一瓶墨水,黑的連一顆星都沒有。
走出機場,肖樹把車開到路邊。他目送賀丞和陳靜上車後,抬手按著SUV車頂,彎下腰從窗戶裡一臉嚴肅的對賀丞說:「別忘了你答應過我什麼。」
賀丞還有些惱他,所以此刻沒有好臉色,冷著臉'嗯'了一聲。
楚行雲又看向坐在他身邊的陳靜,道:「阿姨,或許明天我們會找你配合警方繪製側寫畫像,到時候我去接你,這幾天你先和賀丞待在一起,一旦發現陳雨南的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
陳靜初來乍到,尚處於一種惶恐當中,聽了他的話,忙不迭的點頭,還不忘向他道謝。
又和肖樹聊了兩句,隨後,楚行雲的目光再次落在賀丞臉上,眼神中壓著重重憂慮,唇角泛出一絲柔和的笑意,壓低了音量道:「你別亂跑,我忙完就回去找你。」
聞言,賀丞的心情終於恢復些許明朗,甚至有些想笑,但是他還沒忘記在飛機上楚行雲是如何冷落他的,所以他克制住了,故作不耐道:「知道了。」
隨後車窗升起,SUV從他面前開了過去。
目送SUV轉過街角,楚行雲打了一輛出租,往相反的方向駛向市局。
在市局門口下車,他一手捏著墨鏡一手掛著外套出現在一樓大堂的時候,整棟辦公大樓像是造炮彈炸了似的沸騰了起來。
一樓到三樓短短幾步路中,不斷的有過往的警員向他問好,然後歡天喜地狀四處奔走相告。
楚行雲一路點著頭登上三樓,剛拐過樓梯口,就見一美豔女子疾步奔來,不由分說便投懷送抱。
「老大!」
喬師師狂奔幾步,隨後一個起跳掛在他身上,把楚行雲差點撞到。
同事好幾載,雖然楚行雲早已不把她當女人看了,但是手還是沒有亂放,只在她背上拍了兩下:「下來,我看你是想勒死我。」
剛把猴子似的掛在他身上的喬師師拽下來,就見警察大辦公室房門被打開,楊開泰猶如行屍走肉般慢慢悠悠的走到他面前,啞著嗓子叫了一聲:「楚隊。」
才幾日不見,這小子就瘦了一圈,兩頰略有下陷,下顎尖翹,一雙眼睛顯得更大了,被加班熬夜折磨出的黑眼圈,精氣神嚴重不足。
楊開泰拿著一疊資料,往他身邊一站就要開始念,楚行雲忙抬手按在他的肩膀上,道:「你先等一等。」說著看向喬師師:「我讓你查的人呢?」
喬師師迅速切換角色,斂正神態道:「那個馮竟成,早在十三年前,就是連環綁架殺人案破獲不久就死了。」
楚行雲一默,目光驟暗:「死了?」
喬師師點頭:「嗯,馮竟成在03年除夕夜回鄉訪友,結果他的車在高速上油箱漏油,造成車輛自爆。翻下山溝後自燃了將近一整夜,第二天早上才被過往的車輛發現。當時屍體已經全部燒得焦黑,只在現場發現馮竟成的證件和他的左手小拇指半截斷指,當時屍檢只做了血液鑑定,的確屬於馮竟成。」
馮竟成死了?
在那一瞬間,楚行雲感到頭暈目眩,如果馮竟成死了,那此時纏繞在他們身邊的人是誰?鬼魂嗎?!
不,他絕對沒有死,車輛自爆自燃絕對又是他的一套把戲,就為了今天的暴露做準備!
楚行雲簡直想讚美他,這個人簡直太聰明,太狡詐!
馮竟成絕對沒有死,而是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賀丞接到他的電話時,肖樹剛好把車停在亮著紅燈的路口前。
「怎麼了?」
他問。
楚行雲貌似壓抑著重重怒火的聲音嘶啞且灼熱的傳過來:「你身邊有沒有左手小拇指殘疾的人。」
雖然他這句話問的莫名其妙,但是賀丞還是配合他認真的回想,然後道:「沒有。」
「這個人最近才出現在你身邊,你再好好想想。」
賀丞再次回憶,然後如實道:「確實沒有。」
說完,他剛想有所反問,楚行雲就把電話掛了。
看著黑了屏的手機,他默默的往肚子裡嚥下一口氣,然後撥出去一通電話,他的心理醫生很快接起來。
腦海中不斷翻湧著紛亂的雜音,他決定向心理醫生求助。
「我明天就要出外省了,如果你現在有時間的話,今晚就可以約定一次見面。」
賀丞略一思索:「好,我現在過去找你,工作室見嗎?」
「我把地址發到你的手機上。」
不到半分鐘,肖樹把車開到他所說的地址,一片中高檔小區大門口。
肖樹道:「那我先把陳女士安頓好,你和高醫生談完就給我打電話,我來接你。」
賀丞點點頭,穿上西裝外套開門下車,然後彎腰伏在窗口對陳靜笑道:「今天晚上好好休息。」
陳靜匆匆瞥他一眼,低聲道:「嗯。」
肖樹目送他走進小區,才驅車離開。
賀丞按照短信上的詳細地址,找到一棟獨棟高樓,乘電梯直達十六樓。
他剛出電梯,就看到一個相熟的男人站在半開的房門前沖他招手,笑道:「這裡。」
賀丞朝他走過去,獲得他不用換鞋的許可便直接走進客廳。
房間裡的燈光開的很暗,只有落地窗邊的一組相對而放的單人沙發中間亮著一盞落地檯燈。
「先坐吧。」
高醫生指了指窗邊的沙發,然後走進開放式廚房流離台後倒了兩杯水。
賀丞沒有入座,而是站在客廳,把四周的佈景掃視一遍,接過他遞過來的水杯輕抿了兩口,客套道:「這麼晚了還麻煩你,不好意思。」
「不用客氣,你是我的客戶。」
高醫生笑道,隨後稍顯詫異的指了指自己臉上的眼鏡,問道:「我記得你也有些近視,今天怎麼沒戴眼鏡?」
賀丞又喝了一口水,開始了此行的第一句談話:「我不近視,戴眼鏡只是習慣而已。」
「那為什麼忽然變更自己的習慣?」
「因為——不想被束縛,想逃脫過去。」
「我很願意聽你講下去,但是請允許我先給你看一樣東西。」
賀丞看著他:「什麼東西?」
高醫生笑著道了聲稍等,然後端著茶杯走到電視櫃前拿起了一張裝在相框裡的照片,回到賀丞面前站好,把照片遞給他,笑說:「這個女孩兒,你應該很熟悉。」
賀丞接過去,只見是兩個人的合照,其中一人是他,另一個大概就是他上次說起過的女兒了。
這個女孩兒,他當真有些熟悉,和在市局見到過的一位女警,他對那個女警的印象不是很清晰,只覺得她們有些相似,同樣是短髮,清秀的白淨臉龐。
「我好像見過——」
話沒說完,賀丞目光一頓,驀然噤聲,隨後把照片拿近,因驚訝而擴張的瞳孔裡倒映出女孩兒鼻頭上的那一點黑痣。
'她很清秀,短頭髮,鼻子上有顆痣。'
陳靜的聲音就像魔咒般不斷在他腦海中湧現,如撞鐘般在他耳邊嗡鳴迴響——
手裡的馬克杯噗通一聲掉在地板上,他好像在一瞬間被抽取了全身的力氣,眼前一陣天旋地轉。
在失去意識陷入黑暗之前,賀丞看到站在對面的高醫生依然在朝他露出溫雅又親善的笑容,而他持著馬克杯的左手,小拇指竟然缺失了第一個指關節——
作者有話要說:
這位高醫生,在89章【白熊玩偶】就出場了,嗯,他姓高。
而且他說過,有一個女兒,兒子和賀丞差不多大,現在只有女兒陪在身邊。不想再被說反轉的突然什麼的,這些細節都提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