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怪老人吹了一口大氣,怒聲道:“小子,你爹也不敢在我老人家面前裝佯,你……”
少年退了一步,道:“老丈說先嚴?”
怪老人厲聲道:“你不是‘青龍堡’衛非的兒子?”
少年瞠目結舌地道:“‘青龍堡’衛非?”
怪老人吹鬍瞪眼地道:“你走吧,莫惹我老人家生氣劈了你!”
少年低頭一陣思索,倏然醒悟過來,俊面起了一陣痛苦的抽搐,喃喃自語道:“好!好!這正是求之不得的事,但我仍須去作個交待!”
怪老人困惑地搖了搖頭,道:“小子,你到底叫什麼名字?”
“晚輩甘棠!”
“老夫如果沒有走眼,你必出身名門?”
“這……唉!晚輩父母雙亡,流落江湖,一事無成!”
“你真與西門嵩的女兒有婚約?”
“是的,那時晚輩年方七歲,雙方父母作主許的婚!”
“嗯,老夫相信你。西門嵩竟然把女兒毀婚另配,我老人家……”
甘棠苦笑了一聲,截住老人家的話頭道:“還沒有請教老丈尊稱?”
怪老人把頭連搖道:“忘了!忘了!老夫名姓早忘。小子,你究竟準備作何打算?”
“退婚!”
“什麼,退婚?”
“是的!”
“沒志氣。”
甘棠又是愴然一笑,道:“晚輩落拓江湖,豈能誤人青春,西門堡主既已把女兒另許別人,晚輩正是求之不得的事……”
“住口,你小子人窮志亦窮,我老人家白搭了時間,你滾吧!”
甘棠內心一陣劇痛,暗忖:難道自己的志氣消沉了?
怪老人接著又道:“小子,‘玉牒堡’就在前面三十里處右彎的山坳內,依老夫看來,你最好不要去了,乾脆投入丐幫門下吧!”
甘棠望了老人一眼,片言不發,拔步向前道奔去。
一口氣奔行了二十里左右,陡覺頭暈眼花,兩腿打晃,幾乎栽倒路中。
他兩天未進飲食,一個餑餑又被那怪老人吃去大半,此刻飢火大熾,當然經受不住了,當下停了身影,定了定神,仰天長嘆道:“老天待我甘棠何其薄也!”
嘆息聲中,折到路邊掬了幾口溪水暫填空腹,晃悠悠地舉步再走。
塵土起處,一輛雙套馬油碧香車,迎面飛馳而至,甘棠飢疲交迫,再加上心事重重,反應自然遲緩,待到警覺,已無法起避,但仍竭力地朝道旁閃身……
唏聿聿一陣馬嘶,那輛馬車猛然剎住,雙馬人立而起,幾乎把車翻了過來。
“臭小子,趕路不帶眼睛,你找死!”
暴喝聲中,甘棠只覺背上一麻,接著是一陣刺骨劇痛。
一個彪形大漢,手握馬鞭,氣勢洶洶地站在身前。
甘棠望了一眼這趕車的大漢,自知理屈,而且人窮氣短,咬咬牙,轉身……
“啪!”
又是一鞭抽在肩頸之間,對方手勁不小,幾乎使他栽了下去,血水已流到胸前。
甘棠又一瞪眼,怒聲道:“閣下未免欺人太甚了!”
趕車大漢怪叫一聲:“大爺打死你這窮要飯的!”
鞭影撕風,罩頭襲來。
甘棠一伸手,抓住對方鞭梢,目眥欲裂地道:“朋友當真是打死人不償命麼?”
趕車大漢冷哼一聲道:“想不到你小子還是個會家子,撒手!”
振腕抖鞭,甘棠盛怒之下,不知哪裡來的一股勁力,往回一帶,“啪”的一聲脆響,五尺長的生牛皮鞭,竟一折為二,各人手中握了一段。
趕車大漢面色一變,嘿嘿數聲冷笑,拋去手中半截鞭尾,出手便抓,這一抓之勢,不但快逾電光石火,而且玄奧莫測,不輸江湖一流高手。
甘棠這一驚非同小可,一個趕車漢想不到會具有這等身手,當下忙不迭的向後彈退三尺,險險避過這一抓。
大漢一抓落空,另一隻手掌已迅快完倫的拍了出去。
甘棠已被飢疲煎迫得頭暈眼花,有功力也施展不出來,憑著一口盛氣,應付了兩個照面,這一掌別說招架,連閃都閃不開。
“砰!”挾以一聲悶哼,甘棠踉踉蹌蹌退了七八步,身形搖搖欲倒。
趕車的大漢意猶未足,彈身欺上,再度出掌……
“住手!”
一聲嬌喝,傳自車中,雖是喝斥的口吻,但聽來悅耳之極。
趕車漢子收勢疾退,臉上全是悻悻之色。
甘棠不期然的抬頭望去,只感眼一亮,心頭下意識的一陣卜卜亂跳。
車前,婷婷玉立著一個荳蔻年華的素衣女子,美,美得令人目眩,若非目睹,誰能相信世間竟有這等絕色,瓊鼻瑤口,杏臉桃腮,眉如春山橫黛,眼若秋水含顰,玉軀纖肥適度,增一分則肥,減一分則瘦,尤其腮邊那粒豆大的朱痣,更襯托得她美上加美。
甘棠並非好色之流,然而在剎那間他沉醉了。
素衣少女也是一怔,甘棠超凡的氣質與蓋世風標,使她芳心大為震盪,但,她隨即感到自己的失態,粉靨不自主的一紅,道:“下人魯莽得罪,小女子這廂致歉了!”
甘棠發覺了自己的失態,對方是女子,首先開口賠罪,他當然不好再說什麼,但這口氣卻是消不了的,可是事實擺在眼前,他不是這趕車漢子的對手,當下冷冷地道了聲:“好說!”
默然舉步離開。
那少女怔立了好一陣,才返回車內,道:“趕路!”
甘棠一路行去,腦海中儘是那素衣少女,揮之不去,他下意識的看了看身上襤褸的衣服,摸了摸仍在刺痛的鞭痕,臉上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