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照著怪老人指示的途徑走去,約莫又奔行了半個時辰,官道右側果然現出一派蒼翠的山峰,心想:“玉牒堡”大概就在這山坳之內不錯了。
心念之中,折向山麓行去。
一條坦蕩的黃土大道,直伸入山口之內,道上來往的儘是勁裝疾服的漢子。
轉過山口,只見坳內一座巍峨的巨堡,目光越過堡牆隱約可見鱗次櫛比的屋脊。
堡門外,已紮了一座彩場,懸紅掛紫,喜氣洋溢。
甘棠目睹此情,不覺悲從中來,幾乎沒有勇氣向前邁步。
“玉牒堡”辦喜事,而出嫁的卻是他的未婚妻。
他毫無怨尤,今天來的目的,便是解除婚約,以免耽誤了別人的終生,但這婚禮舉行在他來之前,使他的來意成了多餘之舉,的確不是滋味。
他本想就此回頭,但又念及大丈夫來去分明,這件婚約總要當面交代清楚。
他那形同乞丐的模樣,引起了不少行人的注目。
思慮再三,他終於硬起頭皮向堡門走去。
“站住!”
兩個彪形大漢,橫攔身前,其中一個惡狠狠地道:“小子,你可看清楚了這是什麼地方?”
甘棠面色微變,道:“當然清楚!”
“既然知道還敢胡闖?”
“在下……”
“別在上在下的了,明天才是喜事正日,討喜氣油也得到明晚。”
甘棠簡直哭笑不得,嚥了一口惡氣,道:“在下求見貴堡主人。”
那大漢上下打量了甘棠一遍,鄙屑地道:“你,要見咱們掌門人?”
“不錯!”
“去!去!去!別在這裡討打。”
甘棠不由七竅冒煙,跺跺腳回頭便走……
驀地——
一個臃腫的身影,邋邋遢遢地迎面而來,怪裡怪氣道:“噫,小子,你好快呀,事情辦完了?”
甘棠不期然地停下腳步,一看來的正是不久前途中所遇的怪老人,想不到他也到“玉牒堡”來,聞言之下,驟然嘆了口氣,舉步……
“慢著!”
“老丈有何指教?”
“沒出息!”
甘棠為之一呆,這怪老人罵他“沒出息”,是第二次。
兩個守門的漢子,大步上前恭謹地行下禮去,口裡道:“小的叩見老前輩!”
怪老人大喇喇的一擺手道:“免!”
兩大漢站起身來,其中之一向另一個道:“袁老二,速報管事,就說無名老前輩駕到!”
怪老人一抬手道:“不必,我老人家不喜歡這些臭排場。”
兩大漢喏喏連聲地應道:“是!”神色之間,恭敬已極。
甘棠心頭一震,敢情這怪老人就是江湖中人見人怕的怪物“無名老人”?此老功力高絕,無人知其出身來歷,有名的難纏難惹,專愛管閒事。
怪老人朝甘棠一指,向那發話的大漢道:“怎麼回事?”
那大漢訕訕地道:“這位是老前輩的……”
“不相干,老夫隨口問問!”
“啊!他要見敝堡主,小的恐怕……”
“你問過他來歷沒有?”
“這……倒未曾。”
“你知道你的堡主准不見他?”
“這……”
“你如果把他攆走,腦袋准搬家!”
說完,一搖一晃地搖身入堡去了。
兩個大漢半晌做聲不得,臉上全變了色,估不透甘棠是什麼來路,其中之一假咳一聲,抱拳躬身,滿面尷尬地道:“小的有眼無珠,少俠勿怪!”
甘棠心中暗自感激“無名老人”,但也疑懼十分,莫非“無名老人”已知道自己來歷?悔不該在路上時脫口報出了名姓。
這大漢接著又道:“請少俠示知名號,小的好通稟!”
甘棠淡淡地道:“就說故人之子求見!”
大漢皺了皺眉,道:“少俠請隨小的來!”
說著,告了罪,在前帶路,甘棠懷著一種莫名的複雜心情,跟在大漢之後向堡內行去,盤算著見到了那位父執,該如何措辭。
入得拱門,眼前是一條古柏夾峙的白石大道,隱約可見連雲巨廈,人影不斷來往,處處懸燈結綵,一片洋洋喜氣。
顧盼間,來到一間閣樓之前,一個三角臉的漢子迎了上來,道:“什麼事?”
那帶路的大漢一拱手道:“請回管事,這位少俠求見堡主!”
三角臉漢子掃了甘棠一眼,冷冷地道:“張文,你連規矩都忘了,胡亂把人往裡帶?”
那大漢急著分辯道:“無名老前輩交代的,小弟豈敢不遵!”
“哦!你下去吧!”
叫張文的漢子,轉身出堡,三角臉的漢子才略一抱拳向甘棠道:“朋友上下如何稱呼?”
“在下姓甘,先嚴與堡主是故交!”
“請稍候!”
三角臉漢子轉入屋中,不大工夫屋裡走出一個文士裝束的中年人,滿臉陰鷙之色,打量了甘棠一眼道:“甘朋友要見敝堡主?”
“是的!”
“區區堡中外務管事伍天才,請!”
說著,自顧自地向前帶路。
經過數條白石甬道,來到邊院一間客廳之中,管事伍天才道:“請在此稍坐,區區立即通稟敝堡主!”
“有勞了!”
甘棠心中感到無比地煩躁,同時也有些驚惶不安。
一個青衣婢女,端來了一杯茶,困惑地看了甘棠一眼,悄然退了出去。
不久,管事伍天才入而復出,陰陰一笑道:“敝上即刻接見,區區有事恕不奉陪了!”
這時,廳壁之後,出現一個華服老者和一個風姿綽約的中年美婦,兩人從一個特殊裝置的孔洞中,向廳內注視了片刻,齊露駭然之色。
那華服老者低聲道:“你看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