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中年美婦聲音有些不自然地道:“一點不錯,真的是那小雜種!”
“奇怪?”
“這確實是意料不到的怪事。”
“你看他來意如何?”
“當然是落魄無依,認親來了!”
“這可千萬不能讓素雲那孩子知道……”
“當然!”
“不知還有什麼人知道他來本堡?”
“伍管事不是說‘無名老人’那老怪物曾替他說話了嗎?”
“這……這確實是件討厭的事。”
“明天是素雲的佳期……”
“你看該如何處理?”
中年美婦粉腮湧起一片殺機,附在華服老者耳邊一陣低語。
華服老者沉重地點了點頭,道:“就這麼辦吧!”
廳內——甘棠有些坐立不安,腦中有一種昏沉沉的感覺,腳步聲傳處,體態威猛的華服老者,緩步而出,從幼時依稀的記憶中,他認出了來的是誰,忙曲膝下拜道:“小……小……”
一時之間,他不知該如何自稱,如稱小佳,對方與父母親原有婚親之約,如稱小婿,未婚妻已另配他人,明日便是佳期,說出來好不……
現身的,正是“玉牒堡”堡主西門嵩。
西門嵩滿面駭然之色,激動萬狀地道:“棠兒,真的是你,起來!”
說著雙手把甘棠拉了起來。
甘棠見這父執,自傷身世,五內如絞,但他沒有流淚,他的淚早已流乾了。
“棠兒,坐下!”
“謝坐!”
“棠兒家遭不幸,十年來我沒有片刻安寧,天幸棠兒脫身劫外,總算甘門有後,老友也可瞑目九泉了!”
說著,竟然老淚縱橫。
甘棠傷感地道:“多謝世叔關心!”
“唉!十年了,為叔的竭盡心力,總無法探查出血案主凶,實在愧對亡友在天之靈,棠兒,你該早早來為叔這裡……”
“寒門不幸,豈能連累世叔。”
“你這話就不對了……呃!這些年來,你何處安身?”
“天涯漂泊,一事無成!”
“棠兒,為叔的錯了……”
“世叔何出此言?”
“十年前為叔的親口向令先尊堂許婚,不意禍變突傳,為叔的認為你也同遭不幸,女大當嫁,我把素雲另許了‘青龍堡’少堡主衛武雄,明日便是佳期,這……這……”
“小侄正為此事而至!”
“哦!”
“小侄自愧血仇在身,半事無成,生恐誤了素雲賢妹的一生幸福,打算前來稟明世叔,另擇高配,取消前約,既然如此,那是最好不過的了!”
西門嵩老臉一肅,道:“這斷乎不可,你視為叔的何如人?”
甘棠心中十分感動,誠懇地道:“然則世叔又何以對‘青龍堡’衛堡主交代?”
“顧不得許多了,我馬上差人通知對方暫停迎娶。”
“不,小侄家門不幸,飄零無依,不能誤了素雲妹的青春……”
“難道為叔的養不活你夫妻倆?”
“一方面小侄血仇在身,有生之日,除報仇之外,不作他想,另一方面,世叔豈能對‘青龍堡’出爾反爾,對彼此親朋也無法交待。”
西門嵩長嘆一聲道:“為叔的將何以對令尊堂在天之靈!”
甘棠雙目一紅,道:“事出非常,非人之過,世叔這樣做是對的,小侄今日此來,也是為了這點。”
“唉!為叔的將引為終生之憾。”
“世叔言重了。”
“棠兒對昔年慘案可有眉目?”
“毫無端倪!”
“棠兒的武功……”
甘棠臉一紅道:“幼從先父母修習了一點紮根基功夫,常年漂泊,別無所成!”
西門嵩搖了搖頭道:“棠兒,你現在就留在堡內,報仇之事,為叔的替你作主。”
甘棠毅然道:“不!世叔盛情,存歿均感,小侄話已稟明,就此拜別!”
說著,站起身來。
西門嵩大聲道:“什麼,你要走?”
“是的!”
“唉,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這也難怪,待你雲妹出閣之後你再來吧!”
甘棠急於離開,也不再分辨,拜了下去,道:“小侄拜別世叔,叔母及世妹前請代致意。”
“你叔母在三年前辭世了!”
“哦!”
“你在外身世可曾對人提及?”
“這倒沒有!”
“很好,萬一被仇家發覺,定不會放過你,你既然執意要走,我不勉強留你了,記住,待素雲出閣之後,你回堡中來住,為叔的雖不成材,尚可替你訪到名師。”
“小侄會牢記這片盛德的。”
西門嵩順手敲了一下桌子上的金磬,一名黑衣漢子,應聲而至。
“送這位相公出堡!”
“是!”
甘棠隨那黑衣漢子,徑直出堡,出了堡門,黑衣漢子辭回,甘棠吁了一口長氣,像是了了一件最大的心事,對西門嵩不忘故舊的盛意,感激十分,對於業已他屬的未婚妻西門素雲,反倒毫無滯礙,他根本沒有見過她的面,所以腦海中沒有她的影子。
轉出山坳,重上官道,一陣茫然襲上心來。
何去?
何從?
飢餓加上疲之,使他舉步艱難。
驀在此刻——
一個陰惻測的聲音傳自身後:“站往!”
甘棠陡吃一驚,回身望去,只見一個蒙面人站在八尺之外,不由駭然道:“閣下何方高人?”
蒙面人語冷如冰地道:“這個你不必多問了。”
“閣下意欲何為?”
“殺你!”
甘棠心頭大震,退了兩個大步,慄聲道:“殺我?”
“不錯!”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要取你的性命!”
“殺人總得有個原因,在下與尊駕何怨何仇……”
“廢話少說,死後你自會明白。”
話聲中,出手如電,如向甘棠腕脈,甘棠連反抗的餘地都沒有,一下被扣個正著,登時肝膽皆炸,目眥欲裂,切齒道:“閣下莫非認錯了人?”
蒙面人嘿嘿一陣陰笑道:“錯不了!”
“閣下知道在下是誰?”
“是本人奉命要殺的人!”
“什麼,奉命?”
“嗯!”
“奉誰之命?”
“我不會告訴你,認命了吧!”
甘棠瘋狂地吼道:“我永不認命,你……”
蒙面人伸指連點,甘棠砰然栽了下去。
他心中明白,但口不能言,身不能動,他想不通誰會派人要他的命,這些年來,他東飄西蕩,希望能訪到名師,習成絕藝,由於身手平庸,所以也沒有與人結怨……
蒙面人陰狠地又道:“小子,這只能說是你命該如此,死後別怨我,現在我把你吊在路旁樹上,自然有好心人替你收屍,人們會為你惋惜,好端端一個青年,何事想不開自縊道旁!”
一面說,一面取出一根麻繩,打了一個活結,套上甘棠的頸子。
甘棠神志仍清,苦於開不了口,又無法動彈,眼睜睜地看蒙面人玩這慘絕人寰的把戲,這不是偶然,是預定的毒謀,他有一種死不瞑目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