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木頭人
曲悅瞧一眼這兩人, 倒是明白了曲宋態度差的原因。
本是提出請求的一方, 身處華夏地盤上,竟還如此有優越感?
白秘書見她也臭起了臉, 忙不迭傳音:「十九洲起初遞了帖子過來,態度還算不錯。大抵覺著輕易就能將九荒帶走,可到了部長這裡, 先要求他們派個有分量的人親自來談, 再是提出一堆問題,他們應是認為咱們在刻意刁難。」
又道, 「這位歸海宗大師兄名叫葉藍傾,師門不得了,聽聞家族更不得了。」
曲悅管他家族作甚,眼下是憑章程、講道理的時候:「葉前輩只因為一個來路不明的消息, 就親自跑來拿人?」
消息來的如此之巧,八成和惡果子有關。
但五百年前的事兒, 十九洲聯盟如此重視,也挺令人費解的。
那正折紙的女修抬起頭, 目光冷冷淡淡:「我先前去過一趟九荒山, 隱約有些印象, 應不會錯。容我見一見他, 必能認出來。」
曲悅看向她,同樣看不出修為, 但從年紀上是位前輩:「晚輩有個疑問, 您當年被抽了魂, 為何還活著?」
葉藍傾道:「當年那邪修隻抽了她一魂。缺了一魂,她陷入癡呆。過了七年,那邪修放了她,缺魂才重新歸位。」
曲悅問:「隻她一人被抽一魂?其他人都死了?」
葉藍傾點頭:「恩,那些被抽魂者初步統計有兩三百人,修為從低到高,分批次……」
那女修截斷:「是被抓去陪他徒弟練功的,魂魄被塞進一個個木頭人裡。」
曲悅再問:「容晚輩冒犯,為何隻放過前輩一人?如此特殊?」
葉藍傾皺起眉頭:「你們這是什麼意思?我們來押個犯人,反被你們當犯人審問?」
曲宋面無表情:「公約只說讓我們配合,沒說讓我們無腦配合,即使是犯人,我們也不能隨意忽視。」
葉藍傾壓著性子,回道:「可能是看她年紀小吧,被抽魂的人無論修為高低,年紀都超過二十。唯獨她年僅七歲,也算那邪修尚有一些良知。」
頓了頓,「或許仍有其他人被放了回來,我們統計的並不完整。」
根本不用指認了,曲悅已知是九荒的師父幹的。
那老邪修還真是……
可惡!
卻又真是掏空心思的培養九荒。
曲悅思忖片刻:「抱歉,恐怕不能讓諸位前輩將人帶走。」
葉藍傾目光一厲:「什麼意思。」
曲悅略微拱了拱手:「對於此事,九荒當時年紀小,並不知情。即使他知情,他已在監牢裡受罰了,你們長途跋涉的帶走他,給他定個罪名,再長途跋涉的送回來,有何意義?」
葉藍傾猶豫著道:「我們帶他回去,不是要治他的罪,尚有別的用途。」
曲悅:「什麼用途?」
葉藍傾:「秘密。」
曲悅搖頭:「那抱歉,我們不能配合。」
葉藍傾微惱:「依據公約……」
常在外辦案子,關於三千界公約,曲悅爛熟於心:「理由不充分,可以不配合。」
葉藍傾忍耐半響,道:「我們是想以他為誘餌,引他師父出來。」
曲悅微怔:「九荒的師父死去三百年了。」
葉藍傾沉眸:「不,幾十年前有人見過他。」
此消息令曲悅頗感意外,倘若那老邪修依然活著,他們這一方的確沒有理由再拒絕。
曲悅疑惑道:「怕是行不通吧?若真能引出他師父,九荒當年會被我們抓回來?」
葉藍傾身後一人道:「當年你們行事秘密,知道的人並不多,連南蠻洲的邪修們都不知道荒山君為何突然就失蹤了。也或許他師父認為,這是他自己的事兒,不願意過多插手。」
曲悅心想,以那老邪修的性格,倒真有這種可能。
又一人道:「將他帶回十九洲,將此舊案公之於眾,荒山君蓋世英雄的名號,在十九洲是十分響亮的,鬧大以後,他師父必定知曉,且抽魂一事是他幹的,應不會讓徒弟背黑鍋。」
曲悅沉吟,的確是有理有據。
女修將手中折紙收入儲物鐲,站起身:「先讓我見他一面吧,不然若是認錯了,談論這些沒有任何意義。」
曲悅看向曲宋。
曲宋道:「你看管的犯人,由你全權拿主意。」
「行。」尋思過後,曲悅應允了,「還請諸位前輩稍等,我先和他聊一聊,不然聽見你們這樣指控他師父,他怕是控制不住,出手傷人。」
葉藍傾驚訝:「你們沒有鎖住他的氣海?
似九荒這般修為的犯人,通常都會鎖死氣海。
曲悅淡淡「哦」了一聲:「是這樣的,我們華夏雖是一寸之地,但囚禁犯人使用的天羅塔卻是神級寶物,從來不必浪費精力鎖囚犯氣海的。哪怕關進去一條龍,也得在裡頭盤著。」
聽她話中有話,葉藍傾倒是還好,身後幾人的面色稍有尷尬。
曲悅沒再多說,退出會議室,重新去往下方天羅塔。
……
塔靈將籠子打開,曲悅在十七層招招手:「韭黃,上來。」
九荒莫名其妙著從籠子裡鑽出來,飛到十七層去。
「走。」
「哦。」
她原本心情愉悅,此時卻眉頭深鎖,連帶著九荒也緊張起來,想問她出了什麼事情,又怕惹她更不開心。
十七層以上,已是個正經塔,他跟在她屁股後面,沿著盤旋的樓梯不斷往上走。
曲悅忽然開口:「你師父真的死了麼?
九荒一怔:「死了。」
曲悅問:「你親眼瞧見的?」
九荒答:「師父出去閉關時告訴我,他若一百年內不回來,就說明他死了,已經過去三百年了,當然是死了。」
聽他一解釋,曲悅反而相信了他師父依然活著。
曲悅慢慢放緩腳步,語氣凝重:「你師父當年為你做的那些小木偶,後來去了哪裡,你知道麼?」
「不知道。」他搖頭。
師父不愛說話,也不許他多話,他根本不敢詢問,不然師父會狠狠抽他。
曲悅說出口:「那些被你拿來練功的木偶,全是活人。」
九荒一時沒聽懂,怔愣片刻之後,搖頭:「是木頭,我親眼瞧見師父砍樹做出來的。」
曲悅解釋:「木頭是真木頭,卻是抽了活人的魂,以邪術封印進木頭裡去。」
她忽然又想到一種可能,也許他小時候身邊那些小動物,也是他師父抽走人魂,以獸皮縫製出來的。
九荒山光禿禿的,遍地是毒,他小時候哪來那麼多小動物陪伴?
九荒停下了腳步,若是旁人這樣說,他連想都不會多想,直接擰斷對方的脖子。
但六娘不會亂說話,他的腦子有些混亂:「不可能啊六娘,你從哪裡聽來的?」
曲悅也停下腳步,高他一個臺階,轉身恰好與他平視:「是你們十九洲界來人了……」
她將來龍去脈說了說。
九荒許久沒有反應,倏然抓住曲悅的手腕,急迫道:「不可能的,我師父常常告訴我,南蠻洲的邪魔隨便殺,沒幾個是乾淨的。但出了南蠻洲,殺人之前要動腦子想一想,以免傷了天和,不得好死。師父既然如此教我,他就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若不然的話,我們養的蛇吃人更簡單,何必去修冤孽氣?」
曲悅哪裡會知道,那老邪修的行事作風邪乎的很,她摸不透。
會這樣教九荒,是怕九荒會濫殺傷了天和,他自己未必怕。
另一隻手拍拍他的手背,曲悅安慰他:「先上去看看情況。」
九荒應下:「好。」
曲悅又在他肩膀一戳,嚴肅道:「不許發脾氣,不許出手打人。」
九荒稍作遲疑,才點頭:「好。」
曲悅得到他的承諾,放心不少,轉身繼續上臺階。
九荒並沒有跟上去,站在原地看著她的背影,等曲悅要拐彎時,他啞著嗓子喊道:「六娘。」
曲悅再一次停下腳步,扭頭看他:「怎麼不走?」板起臉,「該不是反悔了吧?想出手揍他們?」
「沒有。」九荒錯開視線,聲音微微有些顫抖,「如果是真的,你會不會很失望?」
曲悅微微一愣,不解其意。
眼睫一垂一抬間,稍懂了一些,勾勾手指頭:「上來。」
九荒的雙腿宛如灌了鉛,不想上去,不想去被人指認。
曲悅唯有走下去,依然高他一個臺階,直視他:「韭黃,你師父是你師父,你是你,這不是你的錯,我為何要失望?」
九荒不敢看她:「但我師父是因為我才幹壞事,而我也經常去砍那些木頭人,砍壞好些個,我也殺了不少人……」
「不會的,你砍那些木頭人,是殺不死魂魄的。」曲悅非常篤定,他師父不明說,是想一肩承擔,既然如此,就絕不會讓九荒身上沾了罪孽。
九荒卻被恐慌所充斥,根本聽不進去她的話,滿心都是曾被他砍零碎了的木頭人。
「原來我坐牢一點兒也不冤枉。」九荒揪著她的衣袖。
「這根本就是兩碼事。」曲悅看他這幅模樣,真好奇他的黑腦洞又開去了哪裡。
「倘若我被十九洲判定有罪呢,你們這裡同樣認定我有罪?」九荒小聲嘀咕,「在我們那裡,一貫是父債子償,師債徒償。」
「不會,擱我們華夏你是無罪的。」曲悅不明白他關心這個幹什麼。
「那就好。」
九荒放心了,在華夏他是無罪的,曲宋依然得賠償他。
六娘說特殊部門從未出過冤案,那必然會賠償他許多許多錢,就能拿來當聘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