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來地球的第十三天

　　米格‧貝克特，美籍華裔，費城人，21歲，大學肄業，性格怯懦，是攝像師席勒的弟子。

　　這就是劇組裡一般人，對米格的全部印象。

　　曾有人開玩笑說：「怎麼快速辨認出誰是米格？很簡單，最沒有存在感的那個就是他，哪怕他其實很高，理論上來說應該很顯眼。」

　　米格大概有6英呎4英吋（190以上），但他還是成功練就了，只要他不主動引起注意，就不會有人去看他的神奇技能。

　　就像是一抹劇組的幽靈，披頭散髮，骨瘦如柴；穿著晃晃蕩蕩，卻能把自己包裹的很嚴實的衣服；他用披肩的黑髮，遮擋住全部的容貌，好像覺得自己有多麼見不得人；無論是走是坐，他總是輕微的駝著背，彷彿隨時都做好了縮成一團的準備。

　　在沒見過米格之前，威廉是無論如何都想不到，那個在鏡頭裡表現的充滿了才氣的攝像師助理，在現實中會是這麼一副模樣。

　　在威廉去見米格前，導演阿曼德和溫蒂對他介紹米格：「他有些不善言談。」

　　還真是一點都不意外呢。威廉挑眉，打量著眼前在椅子上坐臥不安的米格。

　　米格看起來十分消瘦，比起他的攝像師老師席勒，明顯他更像是一個癮君子，又或者處於長期的營養不良中。

　　要是威廉的祖父還在的話，見到米格這樣的，他肯定是要發脾氣的。因為老爺子一輩子只信奉一句話，上帝只救自救的人。一切現實的問題，都不能成為一個人不去好好珍惜自己的理由。把自己餓的這麼瘦，要是為了追求模特美也算，但他並不是。

　　威廉在祖父的教育下，也一貫是對不愛惜自己的人，沒什麼好感的。

　　但米格卻是個例外，在2B250的提醒下，威廉發現了一些米格身上，未曾被人注意到的細節。

　　米格雖然瘦，但他隱藏在衣服裡的肌肉分佈卻很勻稱；他用頭髮當著臉，但那些黑色髮絲並不油膩，反而十分清爽；他總是穿著一套衣服，可那些衣服永遠是乾淨又整潔的；他居住的地方很狹小，但收拾的十分明亮，書桌上還有很多筆記，看上去住在這裡的主人好像在自學些什麼。

　　從米格手上的厚繭裡，能看的出他活的有多艱辛，但也能從細節裡發現，雖然他過的艱辛，但他卻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範圍內，在努力讓自己過的更好。

　　威廉看過很多電視劇，裡面演繹一個人貧窮時，無非就是把那個人塑造的邋裡邋遢，家裡又髒又亂，陰暗逼仄。

　　但在現實裡，威廉曾看到倫敦街頭的流浪漢，在早上從公園的長凳上起來時，第一件事就是去湖邊洗手洗臉，順便清潔牙齒。

　　貧窮，和乾淨，從來都不是不能畫等號的兩個詞。

　　磨難，是上帝的選擇；整潔，才是自己的選擇。

　　米格明顯屬於後者。

　　溫蒂雖然沒說過，但從她的言行裡也能看出來，她是很喜歡米格的。就溫蒂從劇組的其他人口中瞭解到的，米格的現狀和她家過去的經歷很像，他們都過的很艱難，但他們卻從未放棄過讓自己活出個人樣！

　　所以在得到威廉的同意後，溫蒂開門見山的對米格道：「不要緊張，我們這次來，主要是想問問你，有沒有意願接下電影剩餘部分的拍攝。」

　　「我一個人？」

　　「是的，你一個人，如果你需要助理，我們也可以考慮給你安排一個。主要工作就是把電影拍完，以及重拍一些之前席勒拍失誤的地方。請放心，工資會按照席勒的標準開給你，在電影最後的字幕裡，你的名字也會在席勒之前。你覺得怎麼樣？」

　　對於一個之前毫無工作經驗的新人，溫蒂自覺，這樣的條件已經十分慷慨了。

　　「如果你做的好，我們也可以談談獎金的問題。」威廉出於對米格的好感，開口補充道，獎金可以不走劇組，直接從他的工資裡分出一部分。

　　有才華，又肯努力的人，威廉不介意幫對方一把，助他早日走出貧窮。

　　「這不行！」

　　米格卻給出了一個在所有人意料之外的答案。他本來一直很安靜的坐在那裡，溫馴傾聽著溫蒂和威廉的話。但就在他瞭解到他們的來意後，他卻急了。他站猛的站起身，在狹小的房間裡，他甚至要稍微低頭，免得撞到天花板。

　　米格對威廉不斷的擺手，表達了自己推拒的堅定，沒有絲毫的作偽。他說：「您能重新考慮一下嗎？不，我求您，請不要讓我做這些。」

　　「為什麼？」溫蒂沒有表現太多的詫異，因為她就沒想過會一遍勸說成功。性格不自信的人，總會在機會來臨的一開始先進行自我否定，她對這點十分的有經驗，「如果你是擔心你的資歷問題，請相信我們，我們並不介意，我老闆堅持覺得你才是最合適的人。」

　　威廉沒說話，一直在由溫蒂進行勸說，這是來之前他們就商量好的。威廉身上與劇組格格不入的距離感，真的不太適合做說服工作。

　　「因為他不會背叛我！」喝的醉醺醺，一副爛泥模樣的席勒出現在了門前，他依靠在背光處，忽一下，迎面帶來了山一樣的陰影，和迅速揮發到了整間屋子的酒臭味。那感覺十分不討喜，就好像有什麼東西壞了，或者正在腐朽。

　　威廉不慌不忙的轉身，神色未變的看向席勒。

　　席勒和米格是一對反差極大的對照組。他們都被生活所迫，席勒卻已經得過且過的爛在了泥裡，米格卻還有著勃勃生機，和不可限量的未來。

　　席勒是個有著一臉絡腮鬍的莽撞大漢，身材已經徹底中年發福，挺著啤酒肚，脾氣看上去很暴躁，最起碼不會比米高梅的老塞繆爾好到哪裡去。他一手提溜著一個被紙包著的酒瓶，一手小混混樣的耷拉在褲襠前，姿態十分難看。

　　對米格開口的是溫蒂，但席勒還是準確無誤的看向了威廉，因為他知道，他才是主事的人。

　　席勒口齒不清的含糊威脅：「小子，想讓我的人背叛我？你還嫩了點。快滾回你媽媽懷裡喝奶去吧！」

　　威廉的表情始終如一，面對來自席勒的侮辱，不為所動。

　　他沒有急著回答席勒的問題，只是終於起身，有條不紊的先拍了拍自己身上並不存在的塵土，一舉一動中都帶著那曾被2B250評為，絕對能氣死一眾米高梅高層的貴族氣質，把「我從未把你放在眼裡」表現的淋漓盡致。

　　這是威廉一貫的對外形象，因為2B250說，大部分人類都有個奇怪的毛病——欺軟怕硬。即便那個假裝很強勢的人，其實並沒有那麼厲害。

　　威廉不疾不徐的開口：「這不是背叛與背叛的問題，席勒先生，而是你被解僱了。」

　　「我？你要解僱我？」席勒被激怒了，他搖頭晃腦的像是一隻動物園裡的金毛獅子，張揚舞爪的想要震懾他的敵人，然後，在出其不意間，席勒舉著酒瓶就朝威廉砸了過來，「小子，你知道我是誰嗎？約翰‧席勒從不會被人解僱！」

　　威廉面對高他一頭的危險，沒有任何的退讓，他臨危不亂，因為……

　　他有保鏢啊。

　　兩個一直站在門邊，試圖給威廉最大空間的女保鏢，早在席勒發出怒吼時，就已經動了手。這麼多年的經驗，足夠她們判斷出一個人氣到極致，想要做些什麼的時候會是個什麼表現。只一人，就快準狠的當初制服了席勒。反手擒住席勒時，能清晰的聽到喀拉一聲，席勒的骨頭被扭到了一個人類不可能做到的極限，看著就疼。

　　席勒單膝跪地，被人扣著手，摁著頭，只能看到威廉做工精良的小牛皮鞋。

　　安靜的米格，在這個電光火石間，做了一個神奇的舉動：他和溫蒂一樣，選擇了擋在威廉前面。不是攔住威廉動作，而是怕席勒傷害到威廉，下意識的對威廉做出了保護舉動。

　　當然了，米格如今看清楚了保鏢們比他快速又利索的動作，尷尬的放下了護在威廉前面十分修長的手臂。

　　「謝謝。」威廉對米格和溫蒂的回護，自然是心存感激的。

　　雪莉瞪著米格的眼神威脅程度，瞬間提升了N個檔位，她是絕對不會承認她這是吃醋了，她是保鏢，保護威廉少爺就是她的工作，是她的榮幸。她只是、只是……有我們在，要你米格表現了嗎，哼！

　　「雪莉你們也做的很好。」威廉緊接著便道。

　　三個才演繹了何為霹靂嬌娃的女保鏢，立刻笑成了天使，如果其中一人沒有讓席勒疼到連聲音都發不出來，她們也許會顯得更加無害一點。

　　豆大的冷汗順著席勒的臉頰流下，滴答滴答，就像是脫了水一般。

　　吸毒的人的身體就是豆腐渣，無論看起來多麼孔武有力。

　　米格這才發現席勒的不對勁兒，他不發聲，不代表他沒有受到傷害。於是，米格趕忙對威廉求情：「我替席勒道歉，塞偌斯先生，我替他道歉，他現在神志不清，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如果他清醒了，他一定很後悔的。求你，求你……」

　　想求威廉什麼，米格其實也說不清楚。畢竟最先發動攻擊的是席勒，米格還沒臉大到，覺得受害者因為沒有受到什麼傷害，就可以放過有意對他造成重大傷害的人。

　　只是……

　　「席勒是我的老師，我瞭解他，他之前真的不是那樣的人，請您相信我。」毒品能讓聖人變成魔鬼，能讓最親的親人刀劍相向，這就是它可怕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