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六
但是,羅明子的動作,顯然比金北嶽的話快。
所以,她那雪白的小手,已到了齊敢眼前。
齊敢也嘆了一口氣。
他有生以來,還沒挨過女人打耳光,因此,他當然不想破例。
“哎喲……你不是人,你欺侮女孩子……你是老不羞,你該死……”
羅明子的嘴裡冒出了不少髒話。
她本來是打別人,現在卻在罵別人了。
因為她打人的那隻手正懸在半空,落不下去。
齊敢左手的兩根指頭,就像鐵鉗般夾住了羅明子的小臂。
所以,她動不了手。
所以,她改成了動口。
胡四海笑了,笑得很開心。
金北嶽則連連嘆氣,連連說道:“羅明子,我警告過你,不可冒失,不可冒失呀……”
齊敢呢?既沒笑,也沒嘆氣。
他瞪著羅明子,冷冷地,寒著一張臉,任憑羅明子亂叫亂罵,就是不肯鬆手。
胡四海斟了一杯酒,雙手送給齊敢:“齊老,請喝酒,胡某人真的服了你了!”
齊敢右手接過酒,一仰頭喝光,說了聲:“多謝!”
他卻將那酒杯,放到羅明子舉在半空的右掌心,轉向金北嶽道:“小岳,你見過女人有這麼敬酒的姿勢麼?”
金北嶽忍不住笑了。
他搖搖頭道:“大叔,我這是頭一回看到……有趣、有趣……”
羅明子的眼睛似乎要突出來了。
她氣得滿臉通紅,索性破口大罵:“死老頭子,短命鬼……你不得好死……你欺侮姑奶奶准活不過今天……你再不放手就要變成老王八,死烏龜……”
但是,齊敢還是沒有放手。
顯然,羅明子這一陣語無倫次的亂罵,反倒把齊敢罵得大為開心,呵呵一笑道:“羅姑娘,老頭子既然老了,就不會是短命鬼,你既然不是老夫的姑奶奶,老夫就準能活得過今天,是不是?”
羅明子忽然不罵了。
罵人,本來是要使被罵的人生氣的。
當她發現被罵的人不但不生氣,反而笑了時,罵人豈不是成了逗樂了麼?
所以,她不罵了。
她雖然不再罵人,齊敢卻依然沒有放手。
羅明子的右臂已經舉酸了。
齊敢卻沒有,他坐在那兒,就比羅明子站著還要高,他伸出左手夾住羅明子的手臂,簡直就一點兒也不費勁。
連吃萊、喝酒,也一點兒沒耽誤。
終於,這個強悍的小姑娘不再強悍了。
她哭了。
豆大的眼淚,流水般順腮直滾而下,跌在胸前,沒想到她哭得還真夠傷心。
金北嶽瞧得直抓頭。
顯然是,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她傷心流淚。
但齊敢卻是第一次。
面齊敢最大的弱點,就是見不得女人流淚。
只要女人對他一哭,那怕就是他的深仇大敵,他也會忍不住軟下心腸,放過對方。
現在,他就硬不起心腸了。
他的左手兩指,忽然就失去了勁道,鬆開了。
羅明子的右手,沒有了倚托,也就落了下來。
她怔了一怔,看了看齊敢,忽然又跳了起來,大罵道:“老不死、醜八怪,你等著吧……小金,跟我走……”
她忽然伸手,一把扯住了金北嶽的衣袖,直往外面衝去。
嘶——嘶—兩聲爆裂入耳,金北嶽的短衫扯破了。
羅明子的身形,立即停住。
她看看左手,手中捏著半截衣袖而已。
金北嶽坐在原地沒動。
羅明子要把金北嶽順手牽羊似地牽走,卻不料金北嶽早已摸透了她的脾氣,所以,羅明子只能牽走了他的一雙破衣袖而已。
羅明子現在可真是氣得直頓足。
她瞪著金北嶽,大叫:“還你!”
半截衣袖,迎面摔向金北嶽。
金北嶽嘆了一口氣,一伸手,撈住了袖子。搖搖頭道:“羅明子,我只有這麼一套衣服,你拉破了我的袖子,你總得幫我補上吧?”
羅明子本來是在生氣。
但是,她一聽到金北嶽要她替他補衣服,怒氣忽消,居然大眼睛一轉,格格地笑了。她一笑,金北嶽就在後悔,後悔自己說錯了話。
果然,羅明子又走了回來。
她悄悄地坐在金北嶽身旁,默默地看了金北嶽一眼,輕輕地取過那雙衣袖,嫣然一笑道:“你真的要我為你補好這件衣服?”
野丫頭,忽然變成了淑女了。
金北嶽一直在後悔,後悔得恨不得給自己一刀。但他卻不能不說話,羅明子就坐在他旁邊,也正在問他的話。所以,他只好點頭:“當然要!”
羅明子眨了眨眼睛:“好!”
她伸手從懷裡拿出來一個小布袋,裡面居然全是些針針線線。
金北嶽楞了。
女人可真是難測,誰會想到她這個野丫頭,竟然隨身帶了這麼多針線?
金北嶽皺了皺眉:“你……你現在就補?”
羅明子得意的一笑:“是呀!”
她把金北嶽拉了過來,拿著那個破袖子直往他身上比劃。笑道:“我看,你還是脫下來補吧!”
金北嶽正在擔心,怕她抓著自己不放,直接這麼拉拉扯扯的縫上去,那可就受罪大了。
現在,他可笑了,衣服脫得比喝酒還快。
金北嶽把這件裂開的短衫,雙手送別羅明子手裡,笑道:“小心些,別再扯破了。”
羅明子一笑:“放心,扯破了,我還會再給你補好的,怕什麼?”
怕什麼?金北嶽想不出該怕什麼!
但他此該卻還真的有些兒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