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就這酒樓來說,生意興隆財源茂盛,實在不像要破產的樣子啊。
我還有疑問,這幾人明明各具風采統掌一方,張兼又像並不參與,那為什麼非要以他為首?聽得他說要撒手不管,南宮如被雷劈,美女泫然欲泣,其他也皺了眉很不讚同地看著他。如此“忠心”,是讓他下了蠱,還是被他魅了神?
記得某人曾嚴肅認真地說答應了別人要守住產業不能破敗不能被毀,轉眼又說不管了?他到底哪句話是真哪句話是假,真真假假,讓人永遠猜不透。雖然……雖然他說願意放下一切陪我的時候,有種難言的感覺漸漸充斥於心,說不出的暖意似乎將之前所有的不悅都掩蓋了,沖走了,不再重要。不過,當真讓他撇下朋友拍拍衣襟走人不可能吧,那豈非太不負責任,以我對他的瞭解,斷然不會如此。
至少……把他們的危機解決之後?
幾人輪流闡述他的重任,張兼無奈:“就算破產也怪不得別人,誰讓你們玩得太高興,不知道適可而止循序漸進呢。阿仲和西門已經分擔太多了,與其全賠進去,不如儘早結束,免得越賠越多。我也沒辦法,武功再好也用不到這個地方,難不成去盜國庫?”
“可那什麼做大做強獨樹一幟專業壟斷資金流轉之類的大方針不都是你說的?”
壟斷?流轉?汗……不明白不要亂用啊。
“還有,開設錢莊這種從沒出現過的買賣,要不是你我們誰能想得出來?現在想不玩都不行了……死定了……”
錢莊?他們連錢莊都搞出來了?!
錢莊,銀行,這還是我和張兼流浪之初,感慨銀兩攜帶不便,有銀票又找不到官號取錢時隨口提到的。那時雖然已經有以銀票代替實際金銀的形式,但只是官方經營,只能在官庫收支,可支取的官庫也不多。這種存金不僅沒有利息還要交納保管費用,民間尚未出現錢莊類的經營,也沒人有這個財力魄力。他們,竟然在無先例可循的情況下,把它搞出來了?
我目瞪口呆,他們還真敢幹啊,怪不得手裡那麼多資本卻說快破產了。還有,難道我說過的每一句話,張兼都記在了心裡麼……那時我還那麼小……
張兼不理他們抗議:“主意沒錯,關鍵是沒用好。”
“教主快別逗了,你既然答應了就一定有辦法的,別折磨我們了好不好?”
“……”
“三哥?”貌似他真的接了個爛攤子,“到底怎麼回事?”
“沒什麼。”某人依舊一派輕鬆,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當初他們缺少資金,於是想出了開錢莊的辦法,以利錢為吸引,又用他們本身的產業帶頭,果然很快集中了不少銀兩。”
沒錯啊,這是集資投資的好辦法。
“可嘗到甜頭之後就不斷開設新莊新鋪,漸漸控制不住。現在所有的賬目都亂了套,幾千萬兩銀子不知花到哪裡去了,查了幾個月也沒頭緒,個個焦頭爛額,不知怎麼收拾。如今金玉其外,要是被人看了出來,一起要錢,用不了一個月,連同他們名下的百十家鋪子都得關門。現在雖然有阿仲和西門抽調自己的錢幫忙撐著,也堅持不了幾天了。”
北堂南宮齊齊閉嘴,低頭,一臉慚愧。美女抬頭瞥了張兼一眼,嘟囔還不是因為某人什麼都不管……誰知道會搞成這樣啊……
張兼很無辜。
暈,他們這什麼四方教,到底是怎麼管的?教眾辛辛苦苦,教主幸災樂禍?遇到張兼也算他們倒霉,此刻我早已拋去剛才不悅造成的小小成見,對他們只有同情……真想勸他們干脆“叛教”算了……
“教主,說話要算數,說好我把我爹的命根子偷給你,你一定能搞定。唯一一顆轉生丹啊!”
轉生丹是什麼?我對江湖還不夠瞭解。
“已經吃了。”
“啊?”
我在一旁看他們耍寶,也挺有趣。張兼雖然看來輕鬆,其實心裡還是很重視他們的吧,一直看他獨來獨往,又隱隱秘秘的,沒想到還有這麼要好的朋友。
他讓我來,還不是希望能把這問題解決,因為他們“輕慢”我,才故意整整,見了仲和眼中笑意比擔憂多就知道了。說起來他對我還真有信心,再仔細想想,他似乎從未小看過我,即使是我的小時候。丹若公主挑釁,張備他們盡皆擔憂,只有他說歡歡可以……
那時我因為他對我的這種瞭解而躲避,現在卻因這樣的信任而感動。他說我從未信任他,的確,因為他看穿我,讓我感覺危險。雖然知道他的本心不會傷害我,卻因為他有傷到我的能力而選擇不信任。
我似乎,做了傻事。
他剛才說要放下一切,是真的吧,我在心裡笑了笑。
“也許,我可以幫忙……”我的聲音不大,但周圍的聲音嘎然而止。
仲和微微一笑,拍了拍南宮:“笨,求錯人了吧。”
仲和說話很有威信,不過南宮還是懷疑。
我微笑:“你剛才的問題,骨牌一副共32張,雙天牌只有一對,隨意取來的話,正常情況下的可能性是496次取一次,不知對不對?”
他一愣,隨後眼前一亮,忽然舍了張兼反撲向我:“你怎麼知道四百九十六這個數?太不可思議了,我故意為難你的……這是我家傳賭經上的內容,據說此書乃是幾百年前的賭聖所著,除了我爹我爺和我沒人看過。我一直不明白為什麼,你竟知道?難道你也看過嗎?”
沒看過啊,也許那個什麼賭聖是個計算概率的高手吧。
“小余!四方教的振興就靠你了!”
哈?有,有沒有搞錯?
“你還精通什麼?骰子?馬吊?剛才都是玩笑,來來,再擺一桌慶祝!”
我:“……”
前後反差太大,一時適應不了。
“小弟弟,姐姐剛才也是開玩笑,你一點也不像女孩,真的!因為老大他太過分,我才故意……呃……呵呵……”
我繼續:“……”
“小余,什麼時候開始看賬?”
“除正在發生的出入之外,我已派人調出所有賬目,算算時間該送到了。我讓他們放到城南的扶柳閣了,隨時可取。”
“小余……”
他們一個個怎麼都笑得那麼奸詐?
這些人能和張兼交情十幾年,果然是物以類聚……
張兼?啊!居然在一邊笑一邊喝茶?
我想了想,也笑了起來。
對於四方教詭異之處的疑問,我知道個中緣由後,忍不住黑線很久。
這江湖中最神秘最龐大最有實力的教派,竟然是張兼無意中“玩”出來的。本來只是隨便一說沒當真,變成今天這樣是事先沒有預料到的,而這個傳說中系統龐大、實力高強、結構嚴謹、保密到位的四方教之所以可以保持神秘無人能窺其實貌,是因為……連教主都算上,加一起只有六個人!沒錯,就是那六個,他們就是四方教的全部人員!
我忍不住呆了呆。
張兼說,事情要追溯到十幾年前。
那時張兼剛剛得知自己身世,加上武功毒術也有小成,忍不住要出門闖蕩一番,而且閉門家中坐是不會有答案出現的。請示老爹之後,時不時出去“遊歷”一下,這幾個就是那時認識的,當初他們還都是剛剛十歲出頭的小孩子,照他們的話說,是孽緣。
因為一些事,他們相識,為友。具體怎樣已經說不清,但他們的友誼的確深厚,仲和說,如果沒遇到張兼,他們的境況恐怕不會是今天這樣,不知道這相遇到底是幸運還是不幸。
一場遊戲,幾個什麼都沒有的小孩過家家一樣戲言開宗立派,取名四方,還給自己定了符合四方的名字,這就是四方教的由來。
我說呢,哪有那麼巧,幾個人正好湊出東西南北來。
都說四方教有勢力,卻沒人找出這個勢力在哪,不是因為他們隱藏的深,而是因為那些產業壓根不是屬於“四方教”的東西。什麼酒樓飯莊商行賭場,都是他們自家的買賣,正正經經有源有頭,有的更是百年老字號,怎麼可能聯想到四方教去。
他們根本是把自己的家底拿出來玩了,可憐他們的家長還都不清楚……
東方狩是西北行商聯會會長的末子,自家本身也是此業的巨頭;南宮歸一的老爹乃某位黑道老大;美女絲絲是子承父蔭,接管了祖上的產業,自己也發展了不少;西門寅和仲和則比較特殊,前者沒有特別說明,但我猜恐怕也和黑道脫不了關係,而仲和,是另一個神秘門派——聽風化雨閣——的主人,按現代說法,就是一個買賣消息的間諜組織。怪不得傳聞四方教號稱無所不知,怪不得連聽風化雨都查不到四方的秘密,因為根本就是一家子……
那麼,我的事他是否知道?他看我的眼神總不太對頭,在懷疑什麼。不過我的事一直都是秘密,全知道的不超過七個人,余涵是已死的張歡,這個跨度未免太寬,凡是正常的腦子恐怕都不會如此聯想吧。
以上,就是真相。真是什麼事都有可能發生……
我聽了都無語,若是被一直苦苦追查四方教的人知道,一定會吐血的。他們的遊戲,根本是對江湖開了個大玩笑。
唯一稱得上是教中產業的,就是新開不久的錢莊。這是他們五人各湊資本共同建立的,以仲和為首主管,他們用自家商號的名頭起了帶頭作用,其餘小門小戶見有利可圖,才紛紛效仿。可惜,面對越來越龐大繁複的資金出入沒有充分準備,就要破產了。
至於他們為什麼非要讓張兼當這個“教主”,不肯“叛教”單干,仲和淡淡總結了一句話:做人要負責任。又補充:只有他才可以。
呃……
他們武功都很好,而且各有所長。不過,好像除了西門寅之外,第一個教他們武功的是張兼!這難道就是他當老大的原因?一個小孩教另外幾個小孩的樣子……不太好想像。
面對堆滿整間屋子的賬本時我沒有驚訝,因為我“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面對這麼“可怕”的事情都沒反應,他們對我更親近了些。這間屋子就是我的辦公室了。
獨處時,張兼想對我說什麼,我沒讓他開口,因為我知道他又在擔心我會有心結。我有那麼脆弱麼?!我問他,這個危機解決之後,他是否就沒有負擔了。他明白我的意思,笑容漸漸漾滿他的桃花眼。我說,三哥不用再為我而小心翼翼,凡事直說好不好?他沉默半晌,苦笑了一下,說,我也想凡事對你直說,可惜……
“我相信三哥。”我說,“以後都相信。”這下行了吧?
“歡……”他靠近我,“如果有一天,我對你說了你無法接受的話,你還會相信我不離開我麼?”
怎麼這麼嚴肅?
“是真話麼?”
“是……”
“我不知道。”
“……”
“不知道內容怎麼判斷?是不是?”
他變回平常的表情,摸了摸我的頭髮:“我想,總有一天我會忍不住說的,到時候就知道了。還有,不要太勞神,如果不行,也沒有關係,明白麼?”
我笑了笑:“看我的吧。”雖然很久沒太動腦子了,這堆賬目也不算什麼。
五天後,當我把核對完整條理清晰的賬目擺到他們面前時,他們看我的表情都像見到了妖怪。
“這……不可能……”
“我們行內最好的賬師一百個一起做也不能……”
我也沒那麼厲害,幸好他們用的都是我為喀什羅設計的賬目格式,速度才快了不少。
“別為這個發呆了。”我把一個本子擺在他們面前,“這裡面是一些條款和注意事項,雖然不太完備,暫時來說夠用了。錢莊是個好東西,如果還想繼續經營,經營得好,就看看這個吧。”
曾有人說過,軍隊和金融機構比起來,更擔憂後者;也有人說過,銀行家們擁有著地球;還有人說,沒有貨幣,就沒有戰爭。既然他們已經做了,希望他們可以做好。
他們沒有接。
“小余啊。”南宮歸一搓著手掌,笑得比平時更無恥了幾分,“有你在,我想我們不需要看這個了。對不對?”其餘人跟著點頭,“你是咱們四方教的‘副教主’嘛!”
我搖頭。
“為什麼?”
他們驚訝之後開始輪番遊說,細數當了他們的教主之後有多少好處,七嘴八舌吵得我頭都疼了。拜託,我五天沒怎麼休息了,那堆爛賬也不是那麼好算的。
“夠了。”張兼護柱我,把他們隔絕在三步之外,“他累了,讓他好好休息,你們該幹什麼幹什麼去!”
“小余!”南宮最不死心,“你有什麼條件就說嘛,到底為什麼不肯答應啊?”我們都快把自己的身家一起奉上了。
“為什麼?”我想了想,“四方教是非法組織吧?我怎麼能加入邪教呢?”
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