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麥無名也前後腳的跨了進來,他竟然走在其他六個黑衣大漢的前面。
一踏入院子內,麥無名就刻意的、迅速的把裡面打量了一番,果然,空曠曠的院子中別無所有,就是在西邊屋舍外面停放著二輛馬車。
這二輛馬車的篷頂上、車輪間都是塵蓋,都是土封,顯得經過了長途跋涉,而尚未洗刷、清理。
“年輕人,回去吧!你鬧事怎可以鬧到這裡來?”
程計生舉目看了麥無名一眼,善意地勸說著。
“小子,你是吃了熊心還是豹子膽?可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呀?”
這是刑堂謝貫基的話,他語氣雖硬卻帶有人情味。
難能可貴呀!掌刑堂的多半是生性殘暴,心狠手辣的人在主持,在這種人的眼睛裡,人和獸只不過是隔了—線,生與死也只是在一念之間。
麥無名侃侃地說:“其實,我並不是來鬧事的,也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只是想討一些公道而已。”
程計生眉頭一皺說:“什麼公道?你說。”
麥無名回頭指了指張三和剛剛回來的那幾個黑衣人說:“這些人共同的欺弱凌寡。”
張三聽了,立即強聲說:“是這小子先找麻煩的,他打了我們。”
呂天成一腳邁了過來,他要掩飾,他就必須護短,這些人都是他的手下,他自己因業務上的關係,經常在外面神手張口、魚肉鄉民,有道是“近墨者黑”,有道是“上不正,下則歪”。
張三他們有榜樣可看,有規例遵循,當然也濡染得變灰變黑了。
“怎麼說,你聽見了嗎?上門欺人,莫過於此!”
他果然與張三是同出一轍!
“哈!這叫惡人先告狀,顛倒了黑白,他們五六個人打我一個,還說我上門欺人?真是豈有此理!”
“張三,到底是怎麼一回事?說!”
程計生沉下聲音追問了,他是內堂堂土,內堂乃是三堂之首,舵主不在,以他為尊,有權處理舵中一切事務。
張三抬眼偷看了呂天成一眼,囁嚅著把事情經過述說了一遍,當然,他說得婉轉、說得圓回。
程計生焉有聽不出來的道理?但是,胳膊究竟是朝內彎的,他依舊沉著聲音轉向麥無名說:“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萬里船幫責罰手下犯錯的人並不為過,年輕人,你也未免是多管閒事了。”
這個時候,盧長遠二人也走進院子之中,他一眼瞥見南邊屋房的二輛馬車,其式樣、其裝備,正與劫鏢銀用的那輛是一模一樣,心中頓時就震動了起來。
門口外面,也站滿了不少看熱鬧的人群,有的還被擠進了裡面,這是人的常性,好奇、好事。
祝政強看到了刑堂堂主謝貫基不由—怔,他並不認識對方,但是,看起來卻有似曾相識的感覺,那衣衫、那身段,不正是和他在“山崖水崖”動手的那一個嗎?
他就附在盧長遠的耳朵旁輕輕述說了一會,盧長遠的瞼上更加是變顏色了。
“但是,什麼事情都有—個限度……”
“限度也是我們自己的事,與你何干?”呂天成冷冷地接下了麥無名的話說:“至於公道嘛……好,接著吧!這就是公道!”
他出人不意的一掌當頭拍了過去,這又與張三是同出一轍。
麥無名不由也是冷冷地說:“好,既然這就是公道,我接著了。”他撩起手臂,同樣也是一掌。
呂天成用的右掌,麥無名用的也是右掌,二雙手掌飛快的、相對的在半空中接上了,“啪”的一聲響聲過後,麥無名屹立如恆,呂天成的身子則不住地搖晃起來了。
這是燒酒呢!它脹紅了呂天成的面孔,失去了他原來的“面子”,這還得了?是可忍,孰不可忍?他當然更是忍耐不下去了,雙手一劃,腳下一動,蓄足了功力就攻了過左。
麥無名輕快的飄揚著,隨意的回擊著,就這樣和對方打在一起了。
呂天成在江湖上算得上是一號人物,他的功力也自不弱,但是星怎麼亮也亮不過月亮,差得太多,焉會是麥無名的對手?十招不到,竟然莫名其妙的中了人家一掌,踉踉蹌蹌的退了開去。
程計生一見不由震動了,他立即竄了上來,一面扶住呂天成,—面就向麥無名說:“你是存心找碴?”
“難道只准官兵放火?”麥無名淡淡地說:“叫我站著挨打不成?”
理既直,氣又壯,所以古人說:“有理天下去得,無理寸步難行。”真是一點也不錯啊!
“這……”
謝貫基也已經走了上來,他冷冷地說:“不管如何,這裡任不得人撒野,你受縛吧!”
他正擬一腳跨出去動手,看熱鬧的人群中也走來了兩個人與麥無名站了一個並肩,他們當然是盧長遠二人。
盧長遠隨之拱著雙手說:“三位堂主別來無恙?”
程計生心中怔了一怔,他瞭然了,頓時沉下臉色說:“盧局主,這位兄弟可是你的同伴?”
“可以這樣說。”
“既然如此,你又何必另生枝節?直截了當地到總舵來算賬不就得了?”
盧長遠聽了心中又是一震,算賬?但這“算賬”二字似乎還包含著其他的意味,今天無論如何也得將它弄個明白,他洪聲的說:“在下本是專程拜訪來的,但路見不平,應該也要管上一管。”
這種話換在平時,他不會說,也不敢說,由於職業所使然,他一向是抱著“休管他人瓦上霜”的,儘可能不去得罪別人。
但今天不一樣,今天不是別人瓦上之霜,乃是自家屋子瓦片上的,他當然要豁出去了。
“好,你管,你這一管不怕拿不到東西?”
盧長遠困惑地說:“什麼東西?”
程計生冷然地笑了一聲說:“嘿!當然是你所保的黃金嘍!”他停了一下又繼續說:“原來談妥是二一添作五,彼此各人—半,如今嘛!改為三一三十一,我們要得二份。其實,今天你就是不找碴,我們出錢出力也應該多得二份,你們卻是坐享其成。”
盧長遠睜大著眼睛,他猶如丈二金剛,一時摸不到頭腦了,不禁迷惘地說:“程堂主,我前來討取鏢銀,這點不錯,但其他的你在說些什麼?我怎會一句聽不懂?”
“怎麼?你嫌少裝傻?”程計生說:“本座是本著江湖道義,像你這樣亂找麻煩,假如不給,你又能如何?”
葫蘆、葫蘆,盧長遠是鑽在葫蘆之中了,他滿心迷糊。
“程堂主,請你將事情說明白一點好嗎?”
程計生不屑地說:“哼!這裡不是森林,沒有什麼猩猩可扮的。”
麥無名心中也是疑雲層層,聽對方說話的口氣,長遠鏢局丟鏢是真,萬里船幫劫鏢也並不假,只是雙方似有串通、似有默契,並且還有暗盤存在著。
但看盧長遠他們當時狀況、日來的態度、現在的神色,卻又找不出有任何噯昧之處?他煞費猜疑了。
“盧局主,你果真是……”
盧長遠知道對方指的是意思是什麼,不禁把滿心的苦水朝臉上溢了,他接下了話頭說:“我真的是莫名其妙,不知所以。”
程計生已經不耐煩了,他說:“我可沒有這許多閒工夫跟你窮磨菇,要,僱車去,帶著你們的一份走路,不要,那也隨著你了。”
謝貫基開口說:“事情到此完了,你們走吧!”
“哼!便宜你們了。”呂天成重重地哼了一聲說:“我們進去。”
三個人正擬轉身想走,麥無名卻又說話了。
“等一等。事情尚未交待清楚,怎麼可以一走了之?”
程計生理都不理,他還是轉過身子,舉步向“忠義廳”走去。蘭溪的長遠鏢局,原本不在他的眼皮之中,這個年輕人昔才露了幾手就神氣了嗎?哼!充其量不過是鏢局裡的一名鏢師而已。
呂天成和謝貫基二人就不同了,謝貫基的本性雖是不惡,但他久掌刑堂,多少總有一種高高在上的感覺,這叫恃寵而驕、顧盼自雄!
呂天成呢?呂天成則是剛才吃了人家的虧,心中不甘,怨氣難吐,是以雙雙的釘在原地不動了。
“哼!不知輕重的東西,本座就再秤秤你的斤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