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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獄門》第77章
七十七

  第十五回 青龍義護賑災銀

  可是,他們目前有重大的事情待辦,因此也就懶得過去查問了。

  只聽董方亮說:“大哥,點子怎麼到現在還不見到來?莫非消息有了差錯?或者在上頭被人捷足先登了?”“應該不會。”呂萬程抬頭朝大路北端一陣張望,然點繼續地說:“大家不是經過協議?彼此會合,到這才一起發動,來個前後合出。”“話雖不錯。”董方亮顯得有些焦躁,他接下去說:“但另外尚有幾起什麼俠義人物,他們也在覬覦這批銀子哩!”“不會吧!俠義人物應該不在乎銀子。”

  “難說啊!要知道人心難測,鴨肫難剝。”

  呂萬程沉吟了一下說:“唔——那我們又應如何取決呢?”

  “何不趕上去看看。”

  “好!”呂萬程飲乾了杯中的余酒說:“我們走!”

  董方亮姑了起來,他一手抓起盾牌,一手摸出一塊碎銀丟在桌子上,率先地走了出去。呂萬程摸一摸腰間的飛抓說:“大牛,錢在這裡,不用找了。”

  他隨後也邁出這屋子。

  黃大牛立刻快步走過來相送,在背後還打躬作揖地說:“謝謝二位,謝謝二位好漢。”麥小雲在雄雞渡曾聽那幫強人說他們瓢把子在前面做大買賣、如今又聽董方亮說該批銀子還有幾起俠義門的人也在覬覦,他不禁煞費思量了。凡強人口中指的大買賣,該是數目不少的金銀財寶,如今從董方亮他們的談話中證實了這果然是一批銀子。銀子既然被稱成了“批”,其價值必定很大,但是,運輸大批的銀子,也必然會僱請鏢局的人解押護送。就像忻州客棧的行旅,他們無非也是在等候足夠的人數,然後集腋成裘,各出一份費用,才由專門走這條路線的人帶領上道。不管這批銀子的來路是否正當,不管這批用於有沒有鏢客護送,白道中的人士怎麼也會起覬覦之心呢?麥小雲搖搖頭,他實在是想它不通。

  誰都有好奇之心,既然想不通,何不跟上去看看,再說,有強盜打劫行旅,他義無返顧,也得拔刀阻止呀!主意既定,隨即三口兩口地胡亂吃了一些,擦擦嘴巴,漱漱口腔,然後結清賬款也上路了。野豬林在望了。

  野豬林的形勢要比雄雞渡險惡多了。

  它道路蛇行,彎彎曲曲,它懸崖倒掛,顫顫巍巍,教人見而心悸,瞧了膽寒。麥小雲雖然追躡在呂萬程他們身後十數大之處,但是,野豬林內傳出來的打鬥喝叱聲,兵刃碰撞聲卻與前面兩人聽聽到的同樣分明,同樣清晰。呂萬程已經松下圍在腰間的飛抓和董方亮快步奔了過去。

  麥小雲也是身形一展,幾個起落,隨即隱藏在一棵樨樹同一株樅不合樾之間。那樨樹是常綠半亞喬木,枝繁葉茂,秋時開花,其狀乳白而細碎,其味芬芳而波馥,俗稱桂花。樅本則是松樹的一種。

  他舉目眺望,見一個山凹的盆地上,有七個人圍著四個人在相互廝殺。

  尚有三個人,則分別的站在不同的角落,袖手觀看著。

  “喔!原來如此。”

  麥小雲的疑團打破了,他瞭解為什麼也有白道人仕參與其事了。

  因為,被圍在核心中的那四個人是宮廷侍衛,他為探查身世,也曾經與這幾個人二度交過手。自從滿清人關,世祖順治立國伊始,傳到康熙、雍正,前後已有五十年來之久。但是,有些白道人仕仍以大明遺民自居,他們不但不事清廷,還經常以戈相向,與之敵對,尋隙難為!那四個宮廷侍衛,一個出身崆峒,姓劉名介雨,因他勘不被紅塵,跳不出三界,做了和尚又還俗,是以人稱“假和尚”。一個是八卦門的弟子,“八卦散手”黃振華。

  一個早期乃是綠林巨寇,後被“南天一劍”南浩天牽引進了侍衛營,名叫柯志平,因當年的匪號過於難聽,以故隱下不宣。還有一個叫游信池,他來自青海,至於繞在四周的七個人,赤手空拳的叫“海馬”周得勢,使熟銅拐的是“截江獺”李茂,甩著鎖鏈鋼錐的乃“避水獪”韓勇。聽他們的綽號,看他們的招式,該屬於江河中的人物。

  不錯!他們以前正是在淮南一帶的湖泊中、江流裡討生活,由於太過驕奢,太過張狂,遂被一位姓彭的巡撫所剿,在淮南既然立足不得,就竄來莽牛山,重新開寨立柵,改水為陸了。一個鼻子很長,一把刀鑲著全星,他的名,他的號都在上面標榜出來了,名叫金天刀,號稱“大鼻子”。還有一個人的眼睛很細很小,大家就呼他“小眼兒”竇雲先。

  這兩個人在五官上一大一小,共同在癩象嶺稱尊稱王。

  剩下的二人是地主,雙雙霸佔住了野指林,身高八尺,威武魁偉,黑臉膛,絡腮鬍,兵器乃是一根降魔杵,匪號由此出來了,叫“黑金剛”郝武。最後一個姓謝,活像負著一油水四蕩,哈!一點也不錯,謝標的外號就叫“一簍油”!那分別站在一旁觀望的三個人又是誰呢?他們即是被稱為“俠義”門中的人。身穿月白布衣的乃丐幫長老“萬里窮神”歐陽丁,頭戴綸巾,身披儒衫的是“鐵筆聖手”楊智人,手中握著一支細長竹竿的,則是“洞庭釣夫”崔達三。“七位瓢把子,我們兄弟也來了。”

  董方亮左於盾牌一揚,立即來了一個下馬威,右手連珠地打出四顆鋼珠,不論大小,不分彼此,宮廷侍衛每人一顆!“二位寨主,對不起得很,同為事出突然,我們不得不在此地動手了!”“海馬”周得勢雙掌一錯,身子一挪,讓出了一個空檔回答著。

  呂方程毫不遲疑,頓時飛抓一掄,也加進了戰圍之內。

  “叫五更”董方亮所發的鋼珠,它大小猶如李子,它色澤也猶如李子,而他,在來進場子之前,在連續奔跑之間,就已經打了出來。雖統勢勁,雖然力猛,但卻失去了准繩。

  再說,勢一勁,力一猛,鋼珠在半空中飛瀉,就有破風之聲,就有黑線貫連,躲它,擋它,都不太費事。果然,鋼球失去了功效,一顆顆跌落在塵埃裡面,不過,若是一旦被它擊上了,那必會筋爆,粉身碎骨!夠熱鬧,夠激烈,原來是群毆之狀,如今分開來了。

  劉介雨生得精壯,他的功力非但是這一行人之最,而且也是這一行人之頭。圈過了“黑金剛”郝武的降魔杵,和“一簍油”謝標的雙刃鐺,又把新進來專打暗器的董方量也給攬了過去。自從“南天一劍”掛冠離去之後,他名正言順地就爬升上來了,成了總領班,誥封四品位。做和尚,除了早晚唸經禮佛,平時就無所事事了,劉介雨生性好動,若叫他打坐參禪,那真比殺了他還難過。因此,整日耽在“武備堂”中舞棍弄槍,無意間卻把武林馳名的崆峒刀法練得有七八成火候。無心的學,有心的拖,劉介雨的戒刀一經施展開來,猶如匹練傾瀉,猶如布幕繚繞,只見銀光閃爍,對方之人焉是弱者嗎?“黑金剛”郝武,人如金剛之巨,杵若韋馱之寶,人巨杵沉,是以專門招呼上三路,老虎搏名兔,泰山蓋頂。“一簍油”謝標,形像婦孺之巧,鐺逾魚鰭之險,人巧鐺利,足以專門招呼下三路,葉下撩挑,波生腳底。“叫五更”董方亮的盾脾撐得像雨傘,揚得如荷蓋,鋼球發射若冰雹,外彈猶寒星,壓迫著對方,牽制著對方,威脅著對方!第二對。

  “八卦散手”用的當然是手、是掌, 地接戰的乃是莽牛山的二位寨主,使熟銅拐的李茂、命名鎖鏈鋼錐的韓勇。八卦門門的門派雖然不大,但聲色卻足不薄,黃振華的雙掌一見揮動,欺天蔽日,認筋拍穴。黃振華身形一經展開、游移溜滑,穿梭絞插,左右都是人影,四處俱生掌風。“截江獺”李茂也不是好吃蘿蔔,他熟銅拐能釘能堵還能勾,一拐三用,這雖是水底下的兵刃,但在陸地上使起來一樣得心應手。“避水獪”韓勇在水中能伏上三日三夜,的確是一條蛟龍,那在岸上會成一隻旱地鴨子嗎?不會不會,他鎖鏈鋼錐可以正面直擊,也可以左右甩動,能鎖能纏,對方一旦被他困住,鑌鐵鎯頭立即派上用場!昔日綠林巨寇柯志平,如今的身份轉了一個大圈子,變黑為白,化盜成吏。他的對手是癩象嶺大王金大鼻子和竇小眼兒,面對著眼前同道,更是張揚不得,因此默默地接戰著,靜靜地應付著。青海、古名鮮水,又名西海,土語“庫庫淖爾”。

  青海境內種族繁多,四方雜居,但是,游信池一不是蒙,二個是回,三不是藏,四不是漢,乃是維吾爾族的一支。是以,他有漢蒙回藏的長處,也有漢蒙回藏的弱點,堅忍、頑強!凶殘、好勝和貪婪!游信池生長在青海湖中的一個島嶼,叫“海心山”。

  海心山的居民深信青海湖乃是傳說中的“弱水”,任何物體落湖即沉,本葉然之,毛羽亦然之,究竟如何,誰也不得而知!唯有諉之於鬼,諉之於神。因此,他們未敢輕易漂出青海一步,只有在嚴冬湖水結冰,才相繼的踏冰而出,採購整年日用之品。海心山尤多廟宇,尤多喇嘛,是以游信池的技藝即傳自喇嘛和尚。

  正因為如此,他的用式就迥異中原,奔出一格。

  周得勢排行第三,一般人多以“海馬”週三呼之。

  他與“草上飛”呂萬程聯上了手,二人皆以輕功見長,一近一遠,相互配合,纏鬥著這西域人種。好壯大的場面,好猛烈的鏖戰,兵刃耀眼,叱喝震天,勁風呼嘯,塵土飛起……雙方勢均力敵,而且功力相埒,因此陷人了苦戰!

  有道是“矮子壯腸多”、“一簍油”謝標果真是外油內油,城府最深,他見久戰不下,頓時用上了心計。“‘假和尚’,你這個人恬不知恥,既然是勘破紅塵,為什麼又還了俗。莫非是吃不了苦,受不了難,還是不耐裘寒枕冷的滋味?”劉介而最怕人家提起這件事情,他聽了不由火氣上升,立時牙齒一咬,狠聲地說:“吃不了苦也好,受不了難也好,這是本座自身的事,又與你何干?”“這件事本來與我無關,你作貪戀榮華,甘作清廷鷹犬殘害同胞,那就與我有關了!”謝標說得正氣昂然。

  “哈哈哈……”齊介雨突然笑了起來,因為他抓到廠對方的辮子,說:“我看恬不知恥的該是你們這群強盜。俗所說:‘人往高頭,水往低頭。’享榮華,圖富貴並沒有什麼不對,我的任務是在維護治安,而你們,搶奪擄掠,這才是殘害同胞,危擾良民!”“這沒有什麼可笑的。”謝標還之以顏色說:“不錯,我們以搶奪掠殺維持生活,但是,搶的是貪官污吏,掠的是奸商巨憝,至於殺的嘛,就是你們這些忘祖背宗的人!”第二對的李茂也展開了話鋒,他輕蔑地說:“黃振華,八卦門原是名門正派,以往,彼此若是遇見了 我們還都稱呼你一聲‘黃大俠’,而如今,唉!呸!”黃振華應口個得,他面孔泛起了紅雲,果然有些汗顏。

  “小眼兒”竇雲先眼睛一睜,他說:“柯大頭領,你呢?我們以往是同道,是弟兄,現在卻成了對頭,成了冤家,何如覺悟吧!放下屠刀,重返舊日的陣營。”

  柯志平也是悶聲不響,他認為不說為妙,不然,就會引出對方更難聽的話來。如今輪到“海馬”週三了,他說:“喂!閣下,你總不會沒有名字吧?”游信池聽了顯然地說:“當然有,本大人姓游名信池。”

  “什麼大人小人的?”周得勢不屑地說:“這裡Q華夏,這裡是中原,你這化外之人一律都是奴才!”游信池雖然東來不久,但卻在宮廷中學到不少知識,也習了不少訣竅,他冷冷地說:“嘿!如今天下,正是化外之人的天下,滿洲人在神州做皇帝,稱奴才他該是你們這些漢人了!”這句話很凶,很重,它引起了站在一旁楊智人的忿憤,他接口說:“就因為滿州人在神州當了政,凡有良知的漢人們不管在朝在野,為正為宄,都該同仇敵愾,念茲在茲,克兢克業,無不為反清復明在努力,在圖謀!”這話雖然在反駁游信池,但雙關地,也是在點動劉介雨他們!

  “真是痴人說夢話,你們永遠也等不到那一天!”

  “是嗎?”楊智人已經動了無名火,他說:“那就先除去你們這些清廷鷹犬,滿清走狗再說了!”話聲一落,立即也從衣袖中亮出一支鐵筆,略一晃動,趁勢直指游信池的面門而去!楊智人一出手,歐陽丁頓時朝向崔達三說:“釣魚的,我們也別閒著。上吧!”“好。”

  兩個人遂分別地加入戰圍之中。

  為民族,為體系,黑白兩道就這樣破例地加上了同一條陣線。

  劉介雨他們已經遭對方的言語相激相嘲,在心理上受到了部分的影響,如今又加上了這三個中力軍,哪裡還抵擋得住?且不說對方人多,就算單打獨鬥,也來必是“鐵筆聖手”三人之敵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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