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八
第十八回 長毛無理硬逼婚
這一段乃是甄宗威敘述他們父女和“長毛公子”毛延齡接觸及遭遇的過程。
辰光倒流,日月回轉。
時是一年之前,地在湖南臨灃。
一年前的一十上元節上午,甄玉珍穿戴得整整齊齊,打扮得花花馥馥。
人都是愛美的,要面子的,尤其是姑娘家。
她邁出大門,擬上街去買些元宵園子的作料,準備晚上節慶食用。
大街上,好熱鬧,未來往往,熙熙攘攘,勾肩搭背的有,招朋呼友的也有,每個人的臉上依舊是一片歡容。
每個人的身上也依舊是一身新衣,年還沒有過完嘛!
“啊!王兄!恭禧,恭禧。”
“哦!陳叔,我給你拜個晚年。”
“嘻嘻哈。”
“哈哈嘻。”
“哥,你快來看,這盞鯉魚燈好漂亮啊!”
“唔——那邊的老虎燈也糊得挺神氣的。”
不錯,正月十五上燈,廿四落燈,是以家家的大門口,戶戶的店堂中都吊滿了各色各樣待售的花燈!
甄玉珍在擁擠的人群中邊走邊看,最後,她在一家食品店的門口停了下來。
這家食品店叫“大吉昌”,平時賣的是糕講香酥、瓜子果仁,還有南貨,如胡桃、黑棗、銀杏什麼的。
這兩天不同,這兩天大吉昌的店門外擱著兩塊門板。
一左一右,左邊擺的全是包好的元宵湯糰,有大有小,有甜有咸,其中還有摻上色素,粉紅的討吉利,討喜氣。
右邊門板上則放著各種餡子作料,有水晶,有芝麻,有赤豆,有桂花,真是應有盡有,琳瑯滿目!
甄玉珍兩面都看了一看,心中在想:“元宵湯糰,與其買作料回去自己動手做,不如買現成的方便些。
反正只是湊湊熱鬧,應應節景,家無弟妹,父女二人又能吃得了多少?並且,父親喜吃鹹的,而自己卻愛吃甜食。”
主意既定,她就招呼在旁照料和忙碌的夥計說:“請你給我十粒豬油芝麻餡的,十粒鮮肉糊椒餡的。”
“好的。”
店夥抽空以熟練的手法用紙張給包了起來,各用咸草給紮了起來,然後又禮貌地用雙手遞了過來。
“嗨!姑娘,四十文錢。”
甄玉珍打開在手中的絲巾,正欲拿起裹在裡面的錢幣的時候,忽然,身後卻有人先地而把一把銅細“咯啷啷”地撒了下來。
“姑娘,錢在這裡了。”
甄玉珍不由怔了一怔。
她霍地回首,見身後站著一個錦衣怪人在朝著她笑。
可是,她並不認識!
那個人怎麼個怪法?
膚色異常不能算怪,猴頭兔腮也不怪,怪的乃是對方的臉上,密密麻麻生著辛寸多長的汗毛,又灰又白,灰白參半。
“謝謝你的好意,不過,我買的東西,錢我自己會付。”
甄玉珍焉能領受著這陌生怪人的人情?
她豔若桃李,卻冷如冰霜,一點也不稍假顏色地說著。
那個男人不以為意,他笑臉依舊地說:“銀錢乃是相互流通的東西,又何分你我?”
“當然要分,否則,為什麼有人要胼手胝足去賺錢;否則,又為什麼有人卻依仗財帛去欺壓人家?”
“話是不錯,但些許小錢計較什麼?就算是在下請姑娘吃了碗湯圓這總可以了吧?”
“不可以!”甄玉珍非但依然繃著粉臉,而且話音很冷很絕地說:“本姑娘從來不接受陌生男人所獻的慇勤!”
“這……”
那個年輕男人笑容一僵,他顯然有些難堪,似乎下不了台了。
甄玉珍也真忍心,她不理不睬,兀自由絲巾內數出了四十文放在門板之上。
接著朝店夥說:“我的錢在這裡,請你收下。”她提起元宵,扭頭就走!
“是,謝謝,謝謝。”
大吉昌食品店的夥計先朝甄玉珍點一點頭,隨即又轉向了錦衣青年,他露出微笑,並且以同情的目光安慰著對方,然後才收起面玉珍留下的那一堆錢。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這原是天經地義的事,遭了姑娘家的白眼,這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假如他心有所圖,為達目的,為期願望,必須要再接再勵,理應忍耐才是。
果然,那個錦衣青年的臉上凍化了,他略一怔神,立即隨在甄玉珍的身後跟了上去。
“哎,哎!這位相公……”食品店的夥計高聲地招呼著、叫喊著說:“你的錢……”
但是,錦衣青年唯恐丟掉前面佳人的身形,因此頭也不回,腳不稍停地急趕如故,只把話給拋了下來。
“那些錢就賞給你吧!”
甄玉珍防的就是怕對方跟蹤,是以她在得十分快捷,並且時走時回頭探望。
果然,不出所料,那個錦衣青年不即不離,不近不遠地隨在後面。
她不由暗暗地罵了起來。
“登徒子!”
家門到了,甄玉珍如燕子穿簾般地掠了進去,然後一個迴旋,迅速地關上房門,落下橫閂。
這樣,依舊放心不下,整個軀體又刻意地挨靠在門板後面,頂著,柱著。
過了一會,動靜毫無,她心有疑慮,意欲探個究竟,遂從門縫中覷窺起來了。
看到了,瞧著了,甄玉珍見那個錦衣青年正在外面徘徊,正在外面觀察,久久才離此而他去。
她喘出了一口氣,既自慶,也自慰地啐出了聲。
“哼!不懷好意!”
甄玉珍乃是一個文靜恬雅的女孩子。
她守分守己,她不慕虛榮。
雖然跟父親練了一身不薄的本領,但是,卻從不耀炫,更遑論惹事生非,貽人笑柄了。
“玉珍呀!是誰不懷好意呀?”
甄宗威冷眼旁觀,見他女兒行動是些怪異,就隨口詢問了起來。
“哦!爹,沒有什麼啦!”
甄玉珍抬頭覷了她老父一眼,因已經是事過境遷,她就隱瞞起來了,據塞起來了。
甄宗威卻不放過,他盯著對方說 :“那你怎麼臉紅氣喘呢?”
“女兒只是在路上走得快了一些。”
“怎麼?家有急事,還是在外面遇到了豺狼?”
甄宗威說得無心,甄玉珍卻聽得有意。
那個錦衣青年臉上長毛,生相很像豺狼,盯人的梢,行動更像豺狼。
因此接口說:“對,對,在外面的確遇到了一頭豺狼。”
“什麼?真是豺狼?”
“喔!不,不,是……狗,是一隻大黃狗。”
甄長珍的反應很快,她略一滯頓,立即改狼為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