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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大清宰相厚黑日常》第43章
第四十二章 張二故事

  這一個問題,可難住張二公子了。

  可他並沒有來得及回答的機會,外面忽然有了聲音。

  「大爺。」

  「給大爺請安。」

  顧懷袖眉頭一皺,卻已經坐直了身子,張廷玉正好避過顧懷袖這個問題。

  他低眉一瞧她,卻見她抿著嘴唇,頗有幾分不滿。

  「我出去一下。」

  兄弟之間,總有一些話要說,更何況是他們張家兩兄弟?

  張廷玉背著手,一步步往外面走,看著似乎很輕鬆,可後面顧懷袖覺得他腳步很沉。

  她見張廷玉走了,原是有一種窺探的想法,想知道兄弟兩人要談談什麼,不過最後還是忍住了。就像是她有自己的秘密,不想讓別人觸碰一樣,張廷玉也不一定希望別人對他瞭解太深。

  風從門外進來,很快那門又被丫鬟們掩上,張廷瓚的衣袂翻起來,他抬眼一看,張廷玉已經出來了。

  「大哥。」

  他喊了一聲。

  張廷瓚點點頭,想要說什麼,卻先歎了一口氣。

  「過來說吧,手談一局?」

  外面也擺著棋盤,張廷玉看了一眼,點了點頭。

  兄弟兩個人面對面地盤腿坐下,張廷玉執黑先行。

  第一子落在天元的位置,是張廷玉一貫的下法。也只有在張廷瓚面前,他下棋會這樣不遮掩。

  張廷瓚捏著棋子,輕輕扣著桌面:「今兒晚上的事情,我也知道了。」

  張廷玉「嗯」了一聲,等著張廷瓚落子。

  張廷瓚是張家的嫡長子,年紀大了張廷玉不少,幾乎是看著他長起來的。

  現在張英在朝中正是如日中天,張廷瓚也進入詹事府了。眼看著父子兩個都在朝中,人人都知道張英有個好兒子叫張廷瓚,很本事。他們桐城張家,後繼有人。

  可是沒有人看得見,張家潛在的危機。

  張廷瓚是一個眼光很老辣的人,才識並不遜于自己的父親。有時候因為身處的位置不一樣,因而見著的東西也不相同。所以,張廷瓚在某些地方,想得不如自己父親深遠,看有的地方卻瞭解得很透徹。

  比如二弟。

  比如他母親吳氏。

  曾有一次,張廷瓚脫口而出,說娶個聰明的媳婦還不如跟他爹一樣,娶個跟吳氏一樣蠢的。

  那話張廷瓚沒說完,可張廷玉不用想也知道。

  大哥對吳氏的感覺,興許也很複雜吧。

  張廷玉一直不語,倒是張廷瓚說開了。

  「今日父親又在那邊處理著公務,明日回不回還難說。現在明珠不中用了,自打徐乾學一事之後,萬歲爺便已經是將明珠的大權交給別人了。咱們父親,怕就是這『相』一個位置上的人。」

  「啪嗒」,棋子落在棋盤上。

  他又道:「算了,說得遠了,還是談談今兒府裡的事情吧,我已經叫人問過浣花了。你屋裡那個丫鬟,也該收拾收拾了。」

  張廷玉眉頭一皺,他屋裡的丫鬟。

  「芯蕊?」

  張廷瓚點點頭:「都是些心術不正的,但凡你給一點甜頭,他們就望著更多。貪得無厭,就像是官場上那些個剛剛開始貪的人一樣,或者是一些有野心,覬覦著什麼的人一樣……普天之下,貪之一欲,無人能免。你只要,莫讓這些人妨害到自己便好。」

  沒等張廷玉回話,也不想他為難,更懶得去想那麼多的事情,張廷瓚直接道:「我已經替你料理乾淨,回去只管讓弟媳睡個好覺。」

  張廷玉手指一頓,卻道:「大哥用心良苦。」

  可不是用心良苦啊……

  張廷瓚眼底複雜:「我若不這麼小心著,真怕你就這樣一甩袖子,離開這個家……那時候,從哪兒拼湊出如今這一個家來?」

  手裡的棋子,剛剛落到手中的時候,是冷的,可捏著捏著就暖了。

  張廷玉才意識到,該自己落子了。

  他隨手一放,看見自己放了個角,搖頭失笑,下錯了。

  只可惜,落子無悔。

  他也懶得更改,沉穩地坐在那裡,道:「大哥說的,我都明白。」

  「……」

  張廷瓚忽然苦笑,「我寧願你什麼都不明白。」

  還記得小時候,他帶著張廷玉出去玩,那個時候他還小,不過是個十多歲的小娃,還沒長到他胸口。

  兩個人一起到了河邊,正看著前面過來的遊船,結果張廷玉跟他開玩笑,一頭就紮進了水裡,說「我落水啦」。

  張廷瓚原以為他也是開玩笑,結果見他沒起來,立刻就著急了。

  事發突然,誰又清楚到底是個什麼情況呢?

  張廷瓚也紮下去了,他卻是個不會水的,張廷玉沒救起來,自己卻幾乎去了半條命。他去閻王爺那裡晃了一圈,見了見鬼差們的面,這才好不容易回來了。

  那一陣他似乎昏迷了很久,醒過來卻很久很久沒見過張廷玉。

  整日就只有吳氏不離身地伺候著他,事事親力親為……

  等他再見到這一位二弟,冥冥之中卻已經多了一道隔閡。

  那時候他才知道自己昏迷期間發生了什麼。

  張廷玉在他屋外的臺階前面跪過三天,跟吳氏磕頭,說自己知錯了,可吳氏無動於衷,甚至拿藥碗摔他,叫他滾。

  頭一次,他二弟沒走;第二次,他二弟還沒走;直到第三次,那空了的藥碗砸到張廷玉的頭上,他才捂著自己的傷口,一語不發地走了。

  往事如煙,就這麼籠罩了張廷瓚的思緒。

  他素來是張英兒子之中最聰明的一個,旁人也一直這麼說。

  可衡臣……

  發生那件事之前,張廷玉其實很聰明,吟詩作對,琴棋書畫,都很通曉。

  然而事後,那些才華,就像是方仲永之泯然眾人一樣,漸漸從他身上消散了。

  張家二公子是所謂神童的說法,也漸漸無人提起了。

  於是,他這二弟的話越來越少,資質似乎也越來越平庸。

  先生出的對子,他永遠只對出普通的下聯來,作詩也總是有一些粗心的錯漏……

  更不要說什麼經義策論了,寫出來永遠都是陳詞濫調……

  「我倒寧願,當初我就淹死在了那水裡,也好過現在看著如今的你。」

  張廷瓚「啪」地一聲,落下一枚棋子,唇邊的弧度,卻已經不見了。

  「廷玉本是平庸之輩,只勞動大哥、先生和父親,對我期望過高,卻是我力所不能及了。」張廷玉落子,卻依舊很慢,很平靜。

  「父親說你是內秀於心,可我素知,出那件事之前,你是才華橫溢,縱橫捭闔也不為過,小小年紀就時常有驚人之語。我落水近死一事後,你卻似漸漸被磨得鈍了……」

  這些話,平白聽著有些傷人。

  可張廷瓚並沒有半分的傷人意思,張廷玉也知道。

  這府裡四個兄弟,張廷玉打十多歲的時候,就已經游離在外了,興許關切著他的只剩下這年長的大哥。

  他欠著大哥半條命。

  張廷玉看著眼前熟悉的棋盤,落下一子:「江郎才盡,仲永泯然,人之常情。天賦人以才華,亦可輕易收回。大哥對這些,不必太過看重。」

  「何時你同娘一樣,竟然相信這些神鬼之說?」

  張廷瓚不由得冷笑了一聲,又想起吳氏來,頓時有些頭疼。

  近日裡,吳氏常常往房裡塞人,可他請過大夫問了,陳氏的身體,真沒幾日好活了。這話他不是沒叫人通稟給吳氏過,可不止怎的,吳氏竟然一意孤行。

  他最近都直接歇在陳氏的屋裡,就怕她動氣,傷著自己的身體。

  想起來,他的破事兒,並不比自己弟弟少。

  吳氏對神鬼之說,有一種天生的迷信。

  她喜歡找道士算東西,算准了,自然將道士奉若神明,道士說的事情若是還沒發生,便要將以後發生的事情生拉活拽地湊在一起。若是那道士說的是錯的,吳氏就會很自然地以為,這道士不是忽悠人,而是沒有窺見真正的天機而已。

  也就是說,不論發生什麼情況,吳氏總是願意相信道士所言的。

  張英知道吳氏這怪癖,也知道她蠢,早跟外面的家丁小廝們說過了,不是特別的時候,不准放道士進門。

  之前合八字這種事,算是必須的喜事,那都是習俗,所以寬鬆一些。

  張英這人不信命,所以他信賴自己,也厭惡迷信神鬼一說的吳氏。

  不過除了這一點,張英跟吳氏兩個人,老夫老妻地過了這麼多年,習慣是一種很難改的東西,就算對方有什麼不好,到了這個年紀也都學會容忍。

  張英不大回家,不大管家。

  吳氏雖料理不好屋裡的事情,可身邊有能幹的長安和王福順家的,時間一久,吳氏自然也不用操心太多了。

  張家越來越平靜,張廷玉的話也越來越少。

  他本來就是行二,又有些尷尬之處,日子似乎就變得更邊緣。

  張廷瓚是嫡長子,自然生下來就是人人都看著;張廷玉一開始也是個好的,眾人都照看著,甚至幼時有神童之名。然而後面就開始變化,偏生這個時候,出了兄弟二人落水之事,吳氏因而疏遠張廷玉,甚至母子形同路人。三弟廷璐年紀本來就小,討人喜歡,在張廷玉被日漸疏遠的時候,他卻恰恰填補了這一個空隙,被吳氏捧在手心裡疼著愛著。

  廷璐一個,占著兩份關懷。

  這家裡,也就越加地不平衡了。

  後來,還有一個廷瑑……

  一家子的事情,都是爛帳。

  都是有血肉親情聯繫在一起的,真要扯清楚,哪裡又有那麼容易?

  張廷瓚這覺得頭疼,「娘就是那個脾氣,你莫要往心裡去。她沒壞心,也就是腦子不大靈光,待尋了機會,好好清理清理這府中上下,該會好上不少。你如今還沒參加科考,待大後年去,定能高中的。別想太多別的,我只盼著你好好的。」

  這府裡,只有張廷瓚是待他好的。

  可偏偏,他張廷玉,欠著大哥半條命。

  張廷玉沉默許久沒有說話,他還是捏著那一枚棋子,看著棋盤上自己布下的困龍之勢,最後一枚棋子卻不知道往哪裡放的模樣。

  「這困龍之勢,你研究了許久,還是沒想明白最後一步怎麼走嗎?」

  張廷瓚看著就歎氣了,每次跟二弟下棋,就會下成這樣,他都快要習慣了。

  張廷玉道:「隨便擺著玩兒,當不得真。大哥……」

  「嗯?」張廷瓚有些奇怪,「怎麼了?」

  「……沒什麼,支持多謝你操持這一份心了。」

  張廷玉終究還是沒問,有些事情張廷玉自己心裡明白就是了。

  他投子認輸,攪亂了棋盤,道:「天色不早了,大嫂估計還在等你呢。對了,廷瑑沒事吧?」

  張廷瓚搖頭:「就是凍著嚇著了,沒什麼大礙,養養就成,嬌生慣養了,什麼時候拉出去溜溜才是好事。」

  張廷玉也不接話,要拉四弟出去走走的話,怕還要吳氏同意的。

  顯然張廷瓚自己也明白這道理,他擺擺手,走到門口,臨出去之前卻道:「二弟,一家人不說兩家話,我知母親心偏,可她畢竟……還有父親……」

  一家兄弟,若不到迫不得已,張廷瓚真不想見到那樣的場面。

  他注視著張廷玉,只等著他點一個頭。

  可張廷玉想起的,卻是顧懷袖手指輕輕點著他心口,問他:你還藏得住嗎?

  藏得住嗎?

  張廷玉也問自己。

  可他的答案是,藏不住,也得藏。

  那一個被他藏了很多年的問題,終於還是脫口而出了:「大哥,你相信兄弟兩個人裡面,只有一個能出人頭地,一個人風光萬丈,另一個一定會萬劫不復的說法嗎?」

  張廷瓚眼神一凝:「……衡臣……」

  「不過是別處聽來的諢話,大哥不必在意,我就是隨口這麼一問。」

  張廷玉歎氣,讓阿德點了燈籠來,給張廷瓚送行。

  張廷瓚只道:「這些不知哪裡聽來的胡言亂語,怎進了你的腦子?廷玉,你別東想西想,我們一家兄弟四個,都會好好的。」

  怕是張廷瓚永遠也不知道,這一句話針對的其實不是張家兄弟四個,而只是針對他們兄弟二人而已。

  張廷玉道:「大哥昔年捨命相救,弟弟還記得呢。大哥先回去吧,明日還要去詹事府當值,早些休息。」

  「嗯,你緊著點心。」

  張廷瓚終於提著燈籠走了。

  過了一會兒,送他到院口的阿德回來了:「大爺說讓小的別送了,也就幾步路,不必勞心。」

  「那你怎把燈籠也提回來了?」

  張廷玉看了一眼已經吹熄的燈籠。

  阿德道:「大爺說這路熟,走了快二十年,沒有不認得的。」

  「天冷路滑,又黑又暗,不打個燈籠怎麼成……」

  張廷玉背過身,擺擺手,卻又道:「罷了,你也去休息吧。」

  走了二十年的路,未必就不會再跌腳;不打個燈籠,怎麼成?

  張廷玉緩緩地吐出一口氣,回到了裡屋,顧懷袖已經躺在床上,陷入半夢半醒之間了。

  臉蛋透著些潤潤的粉色,嘴唇花瓣一樣甘美,青絲如瀑,雪白的胳膊就搭在枕邊上。

  張廷玉見了,輕輕把手給她塞進被子裡面,自己卻坐在榻邊,盯著那搖曳的燭火,許久不曾移開目光。

  藏不住,也得藏。

  信命嗎?

  不信。

  可他有心病,還無心藥來醫。

  張廷玉抬手,輕輕撫摸著自己右眼眉骨,一道長眉之中,卻又很淺的一道疤痕,雖有時間將它沖淡,可有的東西早回不去了。

  兄弟相克,一人登相。富貴雲煙,必有一傷。

  生了他的親娘,將藥碗砸到他頭上,說他生來就是害人的。

  他若是好了,他大哥肯定不好……

  所以,他就這樣平庸地過了近十年。

  張廷玉想,也許一輩子就這樣平庸下去了。

  他不會往外面說一個字,也不會再寫出「螃蟹二螯八足,橫行天下九州」這樣的話……

  張廷玉吹熄了蠟燭,去了外袍,也鑽進了被窩,可在輕輕擁住顧懷袖的時候,那話又無法抑制地浮現在他心間。

  她那尖尖手指,只這麼一戳,將他隱藏著的渴望給戳破,然後把新的野心刻在他心底。

  不,不是新的野心。

  它是一直都在的,可蟄伏太久了。

  久到,張廷玉自己都要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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