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〇五
天已經快亮了,天色隱隱的發白,星月漸漸變淡隱去,城門遙遙在望。
半路上有人把昏迷不醒的凱羅爾送了來,烏納斯把她撈上馬背,精略的檢查了一下,說:“只是昏睡,沒有大礙。”
我點個頭。
路夏說:“這就可以了吧,愛西絲陛下?”
我壓低聲音說:“有句話叫好人做到底,既然已經到了地方,為什麼不再多送一程呢?羝我們出城門吧。”
他好像並不介意,落落大方的說:“好,那麼我們再一起走一段路吧。”
高大厚重的城門還是關著的。這門是很硬的木質,包著銅皮銅角,路夏走到門前,和看守城門的人低聲說了兩句什麼,那人躬身答應著,命人開啟城門。
一絲晨曦照亮了所有人的眼睛。小金忽然弓起身子,我心生警兆,大喝一聲:“快出城!”反手拔出自己的短劍就刺向身側的路夏。他一個翻身從馬上滾了下去,躲開了我的一擊,這一劍只在他手臂上劃出了一道口子。
時機一閃即逝,沒能拿得下他,這局面可就不受控制了!
許多支短矛從城牆上投擲了下來,帶著尖厲的呼嘯的風聲。城門邊那些原本列隊在一旁的衛兵們也紛紛拔出了武器。伊莫頓緊緊摟住我,兩腳一夾馬腹,反手接住了一支已經刺到面門的銅戟,左右格檔,噹噹的兩聲響,把射到身旁的短矛格開。那馬長嘶一聲,衝著半開的城門就衝了過去。
我把嗓子逼粗了喊:“好啊!你要殺人滅口!說好了只要殺了亞爾安王就給我們黃金,現在居然要把我們都殺死!”
曼菲士他們呼喝連聲,也已經和人動上了手。
“別戀戰!快走快走!”
一片混亂的聲響中我聽到路夏喝道:“關門!放箭!”
一放箭我們肯定要糟糕!這個路夏好陰毒!我想著他或許會翻臉,可是沒料到……
看來我的直覺是錯的……我一開始從他身上一點殺意也沒有體會得到,可是……
被所謂的女人直覺騙了。這個人根本不能用常理去猜估他。他可以和氣的跟你說話,無害的微笑,甚至有著安靜寧定的,一副與世無爭似的眼神。但是實際上……
這人絕對是頭狼,冷不防就會在要害上給你來一口。
不過路夏也有估計錯誤的時候,那些衛兵想去關上大門,卻被伊莫頓挺起長戟,一挑一個的都挑翻在地,長戟橫過來在門縫處一槓,沉重的城門重又開啟。
“快走!”
侍衛們護著曼菲士往外衝,烏納斯落在了後頭。我喊了一聲:“快!”
他用長劍撥檔射來的箭枝,可是他的馬已經被射中了好幾箭,腿一彎就翻倒在地。烏納斯和凱羅爾一起落到地上,他還要伸手去拉她,我跟伊莫頓已經縱馬躍出了城門,我轉頭喊:“別管她!你快出來!”
曼菲士也跟著出了城,他的侍衛卻已經有一個被困住了,背上中了兩箭,凶多吉少。又一個人跟著衝了出來,烏納斯的劍舞盪開來,砍翻了好幾個亞述兵,但是更多的士兵凶狠的圍逼了過來,我又喊了一聲:“快出來!”
他挺劍向外衝,那些亞述兵的攔阻紛紛被衝到了一旁,烏納斯身上也多了幾處創傷,血滴濺在臉上,但是人已經衝出了城門。一名侍衛撥馬伸手,烏納斯弓身一躍,拉著他的手躍上了馬背。
我們催馬向前奔馳,後面亞述兵叫喊吆喝,紛紛上馬追了上來。我查看四下的地形,曼菲士伸手一指:“朝那邊去!”
後面的追兵又開始放箭,伊莫頓緊緊抱住我不斷催馬,我卻聽到了一聲沉悶的聲響,夾雜在喧囂的各種聲音裡。
“你沒事吧!”
他不做聲,只是拚命催馬。我硬是扭過頭去看,一隻羽箭插在他的手臂上。我一驚,又是兩箭擦著他的身體掠過去,血滴迸濺出來。
再看在我們左邊的曼菲士,他身上也掛了彩,但是仍然氣勢虎虎的看起來傷並不重。
我但出手去,握住箭桿用力折斷,一把撕開裙子,替他紮緊了手臂上端。伊莫頓全神貫注的只顧趕路。
前面傳來呼哨聲,一隊扮成平民模樣的埃及兵忽然出現在路旁,就像是從地下鑽出來的一樣突然,紛紛張弓都必須跟在我們後面的追兵放箭。
馬的速度放緩下來,我急著看伊莫頓的傷,他只是微微一笑,手輕輕替我理了一下散亂的頭髮:“沒關係,一點也不疼的,只是皮肉傷而已。”
我在身上找找,沒有傷藥。還是他自己摸出藥來,我再看曼菲士,迎上來的埃及兵已經把他團團護住,我長出了口氣,才覺得自己深身的骨頭都快顛散架了。
“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曼菲士恨恨的說:“卑鄙的亞述人!”
呃,這個,很難說誰卑鄙吧?路夏固然不是什麼好鳥,可我們摸進亞述城裡把去把人家的大BOSS都幹掉了,也算不上是什麼善男信女啊。
我下了馬,曼菲士著急的問我有沒有受傷,我搖搖頭,只是覺得很累,傷我倒是沒有一點。“法老,愛西絲陛下,屬下接應來遲,退請恕罪!”
我揮揮手:“這個時候說這個沒……”我頓了一下,有些疑惑的說:“你們有沒有聽到什麼聲音……”
混在馬蹄聲,追殺聲,隱約的不易分辨聲音,似乎,有什麼正在接近。
是大隊人馬,還是別的什麼……
那聲音來自西南方向。
我忽然楊起來了,是水聲!曼菲士給西奴耶的命令是天明就開始行動!
底格里斯河的河水倒灌過來了!
我和曼菲士互看了一眼,伊莫頓也已經反應過來:“走!快走!!河水要衝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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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急急上馬向前狂奔,幾乎要跑斷氣。等到了高處再回頭看時,我們身後,剛才停留和經過的地方都成了一片汪洋了。渾濁的河水奔湧著咆哮著,我一時間腦子裡一片空白,什麼也想不出來。這種自然的力量不是人力可以抵禦的,再多的陰謀算計,勇猛無雙,在這種力量面前,根本渺小的只如一粒芥子。
也怪不得人們形容一件事情兇猛會用洪水猛獸這個詞。
我們看著大水浩浩蕩蕩的奔著亞述城衝去了。
曼菲士回過神來,清清嗓子:“這下路夏那小人可該扎手了,城都被泡了,最好把他淹死在城裡。”
“他是不會淹死的。”我嘆息著說:“被淹的只會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們……就了,反正沖垮了他的城,我們也出了口惡氣。你如果還要截殺他,現在就分派人手去他可能逃生的方向堵截吧。我可累的不行了……”
“啊,的是,姐姐一直勞累著沒有歇息。我讓人護送你去和西奴耶將軍會合,我親自帶人去,把那個路夏的頭砍回來給姐姐出氣。”
“你不要親自去,你是堂堂法老,不是什麼時候都適合你身先士卒衝在前頭的。你要是有什麼萬一,那死一萬個路夏也補不回來,讓旁人去,你也輕了這麼久沒有休息過了。”我說著,又想起來……凱羅爾她當時在城門處與烏納斯失散,大概是又被亞述兵帶回去了。不知道她會不會被殺,還是會歿於洪水?
也許都不會,她的生命力就像蟑螂小強一樣強。原來顧忌著曼菲士大概會愛她,很喜歡她,所以沒有一開始就讓烏納斯去殺了她。現在看,曼菲士對她並沒有我以為的那樣深厚的感情。其實只要她對曼菲士,對埃及起不到負面影響,我也不想把這個同樣來自未來的女孩子殺掉。
隨她去吧。
伊莫頓悄然走到我身後,不著痕跡的扶住我,輕聲問:“在想什麼?”
我低聲說:“你能猜到的。”
“在想那金發女子的事?”
“已經不去想了,隨她去吧。”
雖然她懂得的歷史知識不少,落在亞述人手裡對我來說是個大麻煩,但是眼下這種局面已經分不出人手去殺她了。洪水已至的亞述城如此危險,也許她不會活下來。
不去想她了,該來的就來吧,就算她會對亞述人洩露什麼,我也管不了了。
我不再去管曼菲士和西奴耶的安排,吃飽了東西,埋頭就睡。不知道是不是因為看到一片大水的原因,夢裡我也看到了一片水,很清,很藍的水光。
就像……那年夏天乘船離開時候,那個城市的天空。
惆悵的,讓人傷感。